天刚蒙蒙亮,沈阙就已经翻转着醒了过来。
透过半开的窗户看向外面,目光触及之处都是灰色的,有些压抑。
沈阙起身,原本干净的床榻和被褥,此时看来已经被她那一身煤灰沾染得一塌糊涂。
腹部传来不容她忽视的空腹感,一阵一阵,搅得她不舒服极了。
沈阙这才想起来,昨晚竟然忘了吃饭。
在驿站掌柜惊恐的瞪视下人模人样的吃了饭,沈阙向祁照的房间走去。
毕竟昨晚那张地形图,她还没研究透呢。
沈阙站在门外,有节奏的敲了敲门。
“谁?”屋里传来祁照深沉的声音。
“我。”沈阙答。
门被打开,祁照看清是沈阙后,眉头皱的简直可以打成结,沉默了一小会儿,还是退开身让沈阙进去,然后关上门。
沈阙进门,就见左相坐在昨天的老位置上,一双被皱纹挤得只剩一条缝的眼睛盯着桌面,还一个劲儿的叹息,叹一口长气再咳嗽两声,看起来忧愁得很。
这是怎么了?难道是秦黑心传来了什么坏消息?
沈阙小跑过去,后腿一蹬,轻轻松松跃上了椅子,把前腿扒上桌面,看清了桌上的东西。
桌上铺着好几条长长的纸条,看纸与纸之间的缝隙,应该是一张完整的纸撕裂开来,然后再拼在一起的。
沈阙心知祁照不待见自己,左相也正心烦着,所以她什么也不问,自己观察着纸条。
纸条旁边还蜷缩着五条棕黑色的信虫,这些纸条八成就是它们从秦辞玉那儿传过来的。
纸条拼接在一起,形成一个圆不像圆,方不像方的图案,其间还点缀着线线点点的,看起来倒是颇为复杂。
秦辞玉传来这样的谜团,一定有他的意思……可这纸条到底是什么意思?沈阙想不透。
抬眼就见祁照和左相都铁青着脸,下眼皮是厚厚的黑眼圈,看起来是为了这纸条费脑烦心已久了。
沈阙也加入了他们的行列,刻苦思索起来,可惜怎么也看不出所以来。
“是不是这几张纸的顺序排错了?”沈阙问。
祁照仔细地盯着每张纸条的边隙,好一会儿才道:“没有排错。”
沈阙头疼地扶了扶下巴,秦辞玉就不能直接传写人话过来吗?画的这是什么狗屁鬼画符?让他去传些情报出来,他折腾个什么画画!想着,沈阙不禁翻个大大的白眼。
这白眼一翻,正好看见搁置在一旁的地形图。
等等……沈阙灵光一闪,既然秦辞玉是进贼窝弄情报的,最关键的还是让外面的人搞清楚山腰以上地区的地形,所以这张“鬼画符”最有可能是地形图了?
沈阙迫不及待地将大半个身体都爬上去,把那几张纸条捻过来,再拿过那张地形图来,将纸条一张一张的放在地形图上。
沈阙的动作非常迅速,祁照反应过来时,她已经把两份纸叠在一块儿了。
“你干什么!”祁照的呼声里是清晰的责怪。
沈阙不理他,认真地凝视两层纸面,放平整,再用力一按。
果然,纸条很薄,透过纸条仍可以看见下面一层地形图的内容,更神奇的是,将两者结合起来一看,这就是一副完完整整的从山底到山峰的地形图!甚至连山寨的位置都有标注出来,还纠正了几处原先的地形图的错误。
左相眼前一亮,豁然开朗,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这……这是……!”
祁照看向沈阙的眼神也多了惊艳。聪明如他和左相,也迟迟看不透这几张纸条的玄机,此时竟被这只雪狼给道破。
沈阙欣喜,没想到她不过是一个尝试,竟真的成功了!
祁照和左相相视,很快就投入到新地形图的研究中去了。
两人一狼正看得入神,楼下却传来了争吵的杂声,响了好一会儿也没有消停的征兆,实在是恼人。
沈阙忍无可忍,最先说道:“我下去看看吧。”
祁照和左相都对这张拼揍起来的地形图感兴趣至极,当下也不阻止沈阙,应了一声就不再顾她。
“你个死老头,住霸王屋,吃霸王餐你还有理了不成?”
“我怎么就住霸王屋吃霸王餐了,我不是说了把这颗益寿丸抵给你了吗?!”
“谁要你的什么什么药丸,看它黑的,谁知道这是不是老鼠药,吃了会不会毒死人啊?”
“什么老鼠药!”砰的一声巨响,“我这颗益寿丸千金难求!给你还是看在你在这深山老林的开家破客栈不容易的面子上!”
“你个死要饭的还敢甩我的筷子?”
“我就摔了你怎么着!”砰,又是一声巨响,“这破客栈摔光了也好!”
“破客栈?说这是破客栈你就不要住啊!住了还说我的客栈破是吧?你把银子给老子付了然后滚蛋!”
“就你还老子,老子还没说老子!”
……
沈阙刚打开屋门,就听见楼下爆炸一般的争吵声,两人的声音皆如公鸡嘶吼,大有不破不休的架势。
难以忍受地甩甩头,沈阙冲下楼去。
“你们有完没完,大清早嚷嚷个什么?”沈阙吼叫一声。
“就你还老子?你他娘就是一个破乞丐,死要饭的!”
“你才死要饭的!你开个破客栈你了不起啊?”
……
很显然沈阙的吼声不够洪亮,正在争吵的人压根没注意到她的存在。
沈阙直瞪眼,这才看清吵架的人。
一个是这家客栈的掌柜,是一个中年男子,听着圆滚滚的肚子正骂得脸红脖子粗,口水四溅,唾沫星子大得让沈阙看得一清二楚。
另一个是披着破布的老头,满脸的胡子遮住了大部分的皮肤,只留一双贼亮的眼睛和一个扁塌塌的鼻子,浑身都和沈阙一样,脏兮兮的,连原本苍白的头发和胡子都是黑白难辨的。还别说,看着真像是个乞丐。
“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我好心给你住一晚上还给你好吃好喝,你白吃白喝还诈骗!拿什么老鼠药打发我,你当我傻啊?”
“什么老鼠药!我这是益!寿!丸!延年益寿的你懂不啦?我自己都舍不得吃,你还敢嫌弃?”
“滚你犊子的……”
沈阙听着听着是听出他们吵架的由来了。
掌柜的看这里荒山野岭的离秦都还有段距离,所以让这老头住了一晚上,还好吃好喝给他供着,结果老头第二天一大早起来就想以什么益寿丸把他给打发了,态度还恶劣,本来就见老头就打扮得像个坑蒙拐骗的乞丐,这样一折腾,掌柜的当即不干了,非要老头把银子付清了,语气也好不到哪里去,这一来二去的,结果就吵起来了。
“好了你们不要吵了。”沈阙苦逼地当起了和事佬,“有事我们好商量……”
可是她的声音很快就被公鸡嘶吼般的争吵声给淹没。
“老鼠药就老鼠药,装什么装,装也给老子装得像一点!”掌柜的一口一大朵唾沫星子,就快把老头给淹没了。
“我这就是益寿丸,你不承认我这是益寿丸,我就不付钱!”老头突然傲娇地一扭头。
“嘿呀!”掌柜的气节,“别说得好像你付得起一样!”
“你少给我看不起人!”老头斜眼。
“怎么是我看不起人!”掌柜的掐指算起账来,“你昨晚的住宿费和餐费,洗脸的水费,刚刚你砸了两筒筷子,一个碟子,一个勺子和两个瓷碗……我给你粗算算,起码十两银子!”
老头闻言一双小眼睛顿时瞪得像铜铃:“十两银子?你怎么不去抢啊!”
……
“卧槽你们能不能不要吵了!”沈阙咆哮。
“我们吵我们的关你屁事。”老头冷不丁地吐槽一句,转眼又跟掌柜的叫骂起来,“你赶紧承认我这是益寿丸!”
“老鼠药!”
“益寿丸!”
“老鼠药!”
……
沈阙的头胀痛不已:“够了!”大吼一声后,由于实在被恼得厉害,失控之间就吼出了“嗷呜!”的一声,声音虽绵绵长长,至少把老头和掌柜的给震住了。
沈阙自己也被自己给震住了!
天,她嚎出了什么?她刚刚嚎出了什么?狼嚎?!
当初秦辞玉怎么逼她都学不像,现在竟然就这么嚎出来了!实打实的,跟真正的狼嚎相差无几!
还是老头最先反映过来,原本就黑得贼亮的眼睛,紧紧盯着沈阙,这下亮得堪比灯泡,简直要发出光来。
“会说话的狼!”老头的表情像是饿鬼看见了包子,穷鬼看见了银票,酒鬼看见了女儿红。
沈阙浑身一寒,这如饥似渴的表情是什么节操!
老头把攥在手里的瓷瓶往怀里一塞,搓搓手掌就屁颠屁颠地朝沈阙跑过来:“你就是那个会说话的雪狼吧!”说着老头自来熟地一把抓起沈阙的前左爪,用力握了握,“久仰大名久仰大名!”
沈阙被突然抓起前爪,差点重心不稳摔倒在地,一边腹诽着这老头看起来瘦骨嶙峋的怎么力气这么大,一边讪笑着看着他。
那老头完全无视了沈阙脸上僵硬勉强的笑容,摸摸她的头,又捏捏她的耳朵,抬起她的下巴观察她的嘴,还不忘乐呵呵地嚷嚷:“我早就想见见你了,连小云子都看不透的狼啊,还会说话……啧啧……”
沈阙用力挣扎了一番,却丝毫挣脱不了。老头放在她头上的手像是一座山,无论她如何挣扎,都纹丝不动。
沈阙泪流满面,望着呆愣在一旁的掌柜的,痛苦地眼神无声地控诉着:“你店里怎么会有这么个二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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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少了,明天会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