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姐回到房里将事情和贾琏一说,贾琏顿时皱起眉头,神色不满的说道:“家里虽然没钱,但是也没饿到你,你又何必给太太出这样的主意,把姑妈家扯进来?你还嫌咱们家不招老太太的眼呀?”
本来凤姐和贾琏说这个是表功的意思,但是听贾琏这么一说,她不但没有功劳,反而落了不是,顿时不满了,嚷嚷道:“我做这一切是为了谁?难道是为了我自己不成?是,家里是不缺我这一碗饭,我大可以安安生生的呆在一边就是,反正不会饿到我。只是可怜我的大姐了,这么大点的孩子,想吃块糖,我这个当娘的都没钱给她买。我没钱,你这个做父亲的又有吗?还不是一文不问,兜里空空。”
“我一个女的,整日待在家里不出门,也没什么花钱的地方,就算是兜里没钱,也能凑合。但是你呢?你一个大男人,难道也跟我一个女人似的,整日闷在家里不出屋不成?既然出去,总是要交际应酬的吧?难不成一直都吃别人不成?若是想回请人家,没钱怎么行,可是伸手向太太要,你好意思吗?”
贾琏闻言不吱声了,其实有些事情不用凤姐说,他在外面走动,体会得比凤姐更深,至于向邢夫人伸手要钱,哪里是那么容易的。虽然邢夫人不至于像贾母一样,把钱把的紧紧的,一文钱都要报账,对不上还不行,但是若是没个正当的花用理由,邢夫人也是不肯给的。所以像类似这种在外面交际应酬的支出,就不要指望邢夫人会拿钱给他了。因为囊中羞涩,所以虽然以前的交的朋友中,也有几个并没有因为他落魄了而对他另眼相看,还和他保持的来往,但是因为没钱,所以在几次应酬之后,他就因为不好意思一直白吃人家而渐渐和他们减少了往来。
“再说,听太太的意思,还想等六妹妹出嫁的时候给她置办一份齐整的嫁妆。这宅子,这地,还是京城里出租的房子,不管是邢家给的也好,还是太太私下里从府里带出来的也好,反正都是太太的私房,是她的东西。就太太疼六妹妹的样子,还有和你我的关系,若是等六妹妹出嫁的时候,她把这些都给六妹妹陪送出去也不是没有那个可能,到时我们怎么办?太太可以跟着六妹妹一起生活,我听说过出嫁了的女儿奉养娘家的父母的,却没听说连带娘家的哥哥嫂子一起养着的……”
自从从府里出来之后,可能是因为手里没钱的缘故,亦或者是其他原因,凤姐总有一种危机感。特别是跟着到了乡下之后,衣食住行都由邢夫人来安排,和以前在府里的情形掉了个个。想到当初自己夫妻两个对邢夫人的态度,以及邢夫人的脾气秉性,还有她对落春的疼爱,凤姐总觉得她的想法不是没有变成现实的可能。
听凤姐说邢夫人会把家里的这些东西给落春做陪嫁,贾琏皱了皱眉头,充满怀疑的看着凤姐,觉得她是在危言耸听,不敢置信的说道:“这,这不可能吧?太太怎么可能把这些东西给六妹妹做嫁妆,给了六妹妹,她和父亲住在哪里?吃什么,喝什么?跟着六妹妹一起生活,更不可能!那都是没有儿子的才迫不得已跟着女儿过活,父亲和母亲有我和琮哥儿呢,怎么会跑去和六妹妹一起,你别说笑了。”
凤姐冷笑道:“这又有什么不可能的?这家里的宅子和田产都是在太太的手里攥着,本来就是太太的东西,六妹妹是她亲身骨肉,太太不给她给谁?你、二姑娘还有琮哥儿还有哪个是她亲生的?二姑娘那就不用说了,琮哥还小,而且以前跟个活猴似的,黑眉乌嘴的,太太也从来都不曾对他上过心。至于我们俩,虽然现在我们和太太关系不错,但是你觉得太太会忘了以前在府里的事吗?”
想到往事,凤姐不由得叹道:“至于和六妹妹一起过活,其实在府里的时候,太太在一次听说上门打秋风的一位刘姥姥就是跟着女儿女婿一起生活的,就曾说过类似的话。只是那个时候,大家听了并没有往心里去,荣国府里的大太太怎么可能跟着女儿过活,也没把她的话当真。但是现在我们出来了,和外头的平民百姓没多大差别,太太若是真有这个心,而六妹妹也有这个意,你觉得就算有你和琮哥在,难道就能拦得住吗?”
见贾琏张嘴要说什么,凤姐抢在他前头说道:“老爷那里你就别指望了。如今老爷差不多已经被太太拿捏住了,而且老爷这个人你还不清楚,老爷要是在乎名声,他也就不会将老太太丢下,跑到乡下来了。所以只要不缺他吃,不缺他穿,他会在乎是跟着儿子还是跟着女儿过活吗?”
“虽然买下河边的荒地,并且引水到田的主意是六妹妹出的,但是若是能从姑妈家里借到钱,把这事张罗起来,这田地就是实打实的我们家的产业。就算太太哪天突然撂了挑子,我们也不用担心无以为生了。”
深叹了一口气,凤姐说道:“至于老太太那边,你以为就算我们不找姑妈借钱,难道老太太看我们就顺眼,不找我们麻烦了吗?我们一家从城里搬出来,单这就足够老太太记我们一辈子。‘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反正都已经这样了,就算我们不去找姑妈借钱,老太太也不会说我们好。何况,除了姑妈家,你还能找出其他能够拿出这么一大笔钱,并且愿意借给我们的人家吗?再说,谁说就一定让老太太知道,我们如今不和老太太住在一起,可以瞒着她行事呀……”
“那是不可能的。”贾琏打断凤姐,说道:“想瞒着老太太,不让老太太知道,这你就甭想了。你也不想想,姑妈和老太太是什么关系,之所以一直不知道府里出事,不过是因为老太太并没有让人告诉姑妈罢了,而且姑妈带着两个表妹和表弟在姑苏闭门守孝,消息不灵通,所以并不知道府里出了事。如果我们去姑妈家里借钱,姑妈问起来,我是说还是不说?不说的话,堂堂的荣国府就算再窘困,也不至于连一千两银子都拿不出来!姑妈必然会起疑,纵使不能从我口里得到消息,只要她打发人到京里走一趟就什么都知道了。若是说了,以姑妈和老太太的关系,她就算不能亲身前来,又怎么会不打发人来探望老太太呢?届时老太太不就什么都知道了。所以老太太那边,是瞒不住的。”
这边凤姐和贾琏在说向贾敏借钱的相关事宜,那边邢夫人在贾赦回来后,也跟他提起了此事。贾赦不像贾琏这么多的顾虑,闻言,一拍脑袋,说道:“我就说自从出府后,这脑子里一直觉得好像有什么事给忘了似的,但是怎么想也想不起来。这会儿让你这么一说,我终于想起来了,是呀,怎么把嫁到林家的妹妹给忘了呢。”
“当年妹妹出嫁的时候,母亲给她准备的嫁妆,我至今还记得,那才叫丰厚呢,铺满了整个荣禧堂的院子。什么老二家的,还有琏儿媳妇的嫁妆,和她的比起来,都差远了。再说,妹夫多年为官,而且最后又是在盐政上任职,油水大大的,林家又是几代单传,娶得妻子也都是名门闺秀,所以林家是绝对不差钱的。”
“如今家里糟了难,正是需要亲朋好友扶助的时候,没个她在一旁吃香的,喝辣的,我们却在这里受苦的道理。不就是一千两银子吗,这对她来说算个啥,根本就是毛毛雨。还有什么好想的,把琏儿叫过来,你给他拿上盘缠,让他赶紧动身,去姑苏,找他姑妈去。”贾赦毫不犹豫的就把事情拍板定了下来。
见贾赦一迭声的喊人,有让人把贾琏叫到他跟前来,好立马行事的意思。邢夫人赶紧拦在里面,说道:“老爷就算着急也不必急在这一时半刻的,就算这会儿把琏儿叫来,也是要挑个出门的日子才能出发,不可能说一声去姑苏,明天就动身启程吧?何况,京城和姑苏这么远,这一去,差不多要五十两银子做盘缠,这笔钱可是从哪里出?”
一听邢夫人说到钱的事,贾赦立刻没了声响,支吾着指了一事躲了出去。对着贾赦离开的背影,邢夫人轻叹了一口气,来到落春的房里,找她商量来了。
邢夫人将凤姐出了主意,她和贾赦说了之后贾赦的反应详详细细的和落春说了之后,说道:“你是没看到你父亲当时那个样子,恨不得立刻就让琏儿到你姑妈家把钱拿回来的模样,而且听他那个口风,这钱并不是借,好像就是直接要。你姑妈家有没有钱我不知道,但是不管是谁家的钱都不是大风刮来的,何况一千两银子就算是在府里的时候也不算是小数目,所以我觉得不靠谱,赶紧拦了下来。如今我也不知道这事该怎么办才好,你一向是个有主意的,帮母亲想想,到底该如何行事。”
才刚落春从邢夫人屋里出来的时候,邢夫人还说不让她操心,这会儿又找上她了。面对邢夫人这种自相矛盾的行为落春无奈的笑笑。
面对邢夫人的求助,落春想了一下,这事贾赦既然知道了,虽然邢夫人以盘缠的问题暂时搪塞过去了,但是贾赦已经闻到了腥味,你见过不吃腥的猫吗,所以往姑苏走一趟是不可避免的了。既然这样,晚去不如早去,早点将银子带回来,这边诸如买地等一系列相干事宜也就能早开始着手办理。
“母亲,既然父亲已经有了决定,那么就让琏二哥走一趟吧。盘缠的事嘛,将一只金镯子拿去化了,换成银子估计也差不多了。不过对父亲还是换个说辞比较好,就说,就说是将家里的地拿出几亩押了出去,做了琏二哥去姑妈家的盘缠。”不然,邢夫人这边刚和贾赦说完,去姑苏没盘缠,这会儿她就拿出钱来,不是妥妥的惹贾赦怀疑吗,从而再生出其他的事故来就不好了。
听落春这么一说,邢夫人并没有马上答应下来,而是面露迟疑之色,说道:“那,那老太太那里……”邢夫人还是担心贾母知道了会闹事。
对此落春和凤姐一个意见,她笑道:“母亲,老太太那边我们就算再怎么奉承讨好也没用了,反正已经是得罪了,多一件少一件又有什么关系?何况我们只是向姑妈借钱,又不是不还。再说,老太太就算要闹,也是我们把钱拿回来的事,那时木已成舟,她就算闹,又能闹出什么来呢?难道还让我们把钱还回去不成?再说,难道我们安安静静的,老太太就不找事了不成?何况,这事你既然和父亲说了,而且又是父亲拍板做的决定,老太太要闹,自然也是由父亲那边出头应付,到时你只管躲在后面看着就行了,不必理会。”
“也是。”邢夫人表示赞同的点了一下头。对邢夫人来说,当下她最主要的目的就是在过好日子的同时为落春攒嫁妆,所以在凤姐把主意说出来的时候她就有几分意动,因此才在之后迫不及待的和贾赦说明此事。
如今丈夫和女儿都表示赞同,贾母这个麻烦又被落春推给了贾赦,什么阻碍都没有了,她自然也没有了顾忌,一刻也不肯耽误的起身就往外走,边走边说道:“既然这样,那我就去安排去了。”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