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绮霖的事要从很久前说起。
江南的小雨,总是凄凉得零泣,宛如黛玉梨花带雨的泪妆。
万里大山,山脉连绵,藤木缠绕,飘着迷迷茫茫的雨滴。
雨蒙蒙而下,太细了,倒是更像雾了,或者也似云,散漫地缠绕在树环,朦胧笼罩着整片林海,把远处的景象都掩住,连天空都看不到了。姬元嘉看见了眼前雨,微弱的光亮把路过眼前的雨滴映亮,这便更容易看清楚簌簌落下的雨,就像一根根银针,或者水晶针更真切点吧,刷刷地落下来,姬元嘉仿佛听见这雨针从九天之上直冲而下,与大地碰撞的声音,然而是没有声音的,雨点直接泯灭在泥土中,散开了,除了把肥沃的泥土润湿,什么都不留下。姬元嘉在泛雨的林海中迷失了方向,也许只有猎人才能在这林海中找到回家的方向吧,姬元嘉是这样想的。
她是从雨中来的,就仿佛从仙境中来的她从雨中来,宛如不染凡尘的仙女,雨滴顺着她乌黑如瀑的秀发滑落下。
她背着一捆柴,单薄如羽的身体显得很吃力,额头上遍布着小水珠,她的额头遍布着水珠,不知是含蓄着她淡淡体香的汗水,还是这傍晚清凉的雨滴。背后的柴木太沉重了,她每走一段路,便需要停下来,扶着树干,深深地喘几口气,或者用衣袖拂去额头上聚满了水珠。这个时候,姬元嘉才注意到她身上穿着的是一件粗糙的布衣,土黄色的。姬元嘉从来没见过有人能将这么一件简陋的衣裳穿出这般迷人的韵味。一件天然雕饰的玉石,没有渗杂一丝人工改造,那种纯纯的感觉,便是最原始的美好,一种勾起人最单纯的心弦,姬元嘉的心几乎为她而颤动。
她背着柴木,踏在铺满落叶的森林小路上,满地都是红彤彤的,是落叶把泥土缀红的,落叶是红色的,好像是枫叶,深秋的枫叶。
远上寒山石径斜,白云生处有人家,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
她踩在枫叶上,有莎莎的声音,很细微,但在静谧的山林间,却可以听得很清晰,姬元嘉远远地跟在她的后面,他不敢冒昧地上去打扰她,他想静静地端详着她,他沦陷在她的美中了。
少女走走停停,走了好一会儿,一条小溪出现了。溪水遇到陡峭的地势,会走得急,这时便是白色的,白嫩得像牛乳,但流到平坦的地方,方才还白茫茫的,一转眼变得清澈透明了,可以瞧见水底的鸽子石,被溪水冲刷得圆腻腻的。
少女将背上的木柴放了下来,她蹲在小溪旁,认认真真地洗着自己的手,还有胳膊,像个小孩子,那副认真严肃的模样,让人忍俊不禁。
姬元嘉觉得,她是个爱干净的女孩儿吧,也是个认真的女孩吧。
一只白绒绒的兔子傻乎乎地跑到少女的身边,似乎是被她身上的那股淡淡的香味吸引过来的。少女看见白兔,伸手了双臂,这时的玉臂真的纯洁无暇。白兔识趣地跃到了她的怀里。
“小兔呀,这雨已经下了好几天了,阿娘说,这雨是天上的织女见不到心爱的牛郎,伤心流下的泪。”
少女懵懵懂懂,仰头望着天空,想着天上的织女是啥模样,她想得出神,自然不知道她的后方,有个姬元嘉正在端详着她的一蹙眉,一举足。
“小兔呀,你说织女见不到牛郎,为什么会连续哭这么多天,这就是爱情吗?以后我若是见不到我的郎君,也会这样吗?”
少女一本正经,好像是在思索一些高深的哲学,身后的姬元嘉摇了摇头,不知道是对少女的天真无邪感到无奈,还是他并不认同少女的想法。
“走吧,我要回家了,你也快回家吧。”少女把怀里的白兔放到草地上,依旧自言自语地说道。
少女很吃力地去背放在地上的那捆柴,木柴把她压得摇摇晃晃,像个喝醉酒了的人儿。
突然,少女的脚下踩滑了,她的身体失去了平衡,她的手中在空中胡乱地挥舞,想抓住个什么来稳住身形。等少女终于站稳了,她才发现,她抓着的是姬元嘉的胳膊,姬元嘉却没有去扶她,因为姬元嘉混迹情场多年,他知道,她不会喜欢他这么做。
“姑娘,你没事吧。”姬元嘉看到少女的脸蛋因惊讶而变得通红,水灵灵的蜜桃,就是这般模样吧。
“没事了,谢谢你啊。”少女把手收回去,在自己的胸口上轻轻地拍了拍,让自己从惊惶中平静下来,她没有江南小镇未出阁的女子般,因与陌生男子有所接触而感到害羞,没有扭捏的娇态。
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解释道“嘿嘿,不小心踩滑了,平时我不会这么不小心的。”
姬元嘉没想到她会这么说,倒是觉得这个少女更加新奇几分。
“在下姬元嘉,家住水云庄,敢问姑娘芳名?”姬元嘉说得很文雅,这是他常用的伎俩,水云庄的大名,在鲧州如雷贯耳。
“我叫时绮霖,就住在……就住在这附近吧。”时绮霖尴尬低下头,她知道水云庄,是整个鲧州数一数二的大户人家。
姬元嘉莞尔一笑,时绮霖的反应全在他的意料之中,在鲧州有三大山庄,水云庄位列其二,足以让平常人家相形见绌。
时绮霖看到姬元嘉笑,又挠自己的头了,尴尬地说:“我住在云边村。”
“我听说过云边村,那儿是个山清水秀,人杰地灵的世外桃源,我总是在想,今生是否有幸能去那儿看看。”姬元嘉根本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有这么一个村落。
“真的吗?”时绮霖开心得手舞足蹈。
姬元嘉点点头。
“对了,绮霖姑娘,你知道如何走出这片山林吗?姬元嘉不才,迷失方向了。”
时绮霖左手竖起了食指,本想指向她左边的方向,可是手还未伸出手,她又摇摇头,口中喃喃着“不对不对。”然后时绮霖转了半个身为,又想指向后方的方向,但最后还是摇摇头,觉得这个方向还是不对。
旁边的姬元嘉倒是耐心,也不催促,心中倒是对时绮霖的不靠谱,有些诧异。
“不好意思啊,我也没有出去过。”时绮霖像做错事的孩子一样,低着头,摆弄着衣裳的下摆。
“那附近有投宿的地方吗?天快黑了。”姬元嘉看了看天色,已经很昏暗了,夜里的山林着实危险,
“有啊有啊,我带你去我家,我家有空余的房间。”时绮霖找到将功补过的机会,开心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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