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院子一看,说话之人杨延昭也认识,是打过几次交道的李和,只见他正垫着脚尖往屋内张望着,满脸的焦急之se,似乎发生了大事。
见到杨延昭走出来,李和忙上前抓住了他的袖口,前后看了两看,这才舒了口气道,“我的小杨大人,你没事就好,咱家这些天琐事缠身,没能探望小杨大人,真是对不住了。”
衣袖被拉着,自是不好作揖,杨延昭便笑着微微颔首,“公公事务繁忙,心里惦记着杨璟,在下心里便是感激万分了,况且公公今ri不是来了么,我这就去布置些茶水来,我们好好的聊上一聊,叙叙情谊可好?”
听得这句话,李和当下急的跺起脚来,“这可使不得,我得小杨大人,眼下都火烧眉毛了,官家召你进宫,哪里能耽误了?”
“怎么了,李公公难不成宫里出事了?”
“你还不知道啊,我的小大人,河北路出大事了,八百里加急刚刚到了宫里,契丹人发兵南下,如今雁门关外汇集了数十万大军,意在破关而入,这可如何是好!”
李和正满是紧张的说着,却见柴清云走了出来,在这院子中,倒也不是头一回见到她,所以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之后,便恢复了常se,停下了与杨延昭的窃窃私语,满是敬畏的上前弯身行礼。
“小人李和见过金花郡主。”
稍后,也不做寒暄,径直的又道,“官家下旨,召小杨大人进宫,郡主,您看这……”
柴清云秀美蹙起,开口轻声问道,“李公公,可是知道为了何事?”
那李和忙将头摇得跟波浪鼓似的,右手提着拂尘,左手作兰花状,指了指皇宫方向,“这事情可不是我们这些做下人能够胡言乱语来的,只是听说北边出事,官家传唤小杨大人,小人猜测应该与此事有关。”
说罢,又望向杨延昭,脸上满是着急之se,见他这般,后者忙进屋换了官服,与柴清云,罗氏女低声嘱咐了几句,便跟着李和的马车往着皇城赶去。
进了南城门,穿过宫殿阁楼,一路上李和没有再说话,脚步移的飞快,杨延昭知晓他心中焦急,遂也不出声的紧跟其后。
皇宫内,所遇的太监宫女皆是面带恐惧之se,低首疾行,有与杨延昭相识的,看到一旁的李和,也不敢上前,挤出个生硬的笑脸,又匆匆的离去。
一队队殿前侍卫调动着,甲胄发出清脆碰撞声由远及近,又到了远处,手执刀枪,皆是满脸的冰冷,使得肃杀气息在宫内蔓延开来。
杨延昭所行的方向是紫宸殿,还未到,便能远远的看见白玉石阶上跪着两列绯红官袍的朝臣,在他们的一旁,立着殿前司的禁军。
恰好在杨延昭走近时,一白发苍苍的老臣口中高呼着‘圣贤之主,兵戈不行’,稍后竟晕倒了过去,很快,两个禁军上前,轻车熟路的将他架走了,似乎已经习惯了这场面。
而那些跪着的,脸上满是憔悴之se的其他文官则是双目露出钦佩,继而又坚定的调转过头,望着那紫宸殿,身子比先前挺直了几分。
李和停下脚步,回首望了望杨延昭,低声说道,“小杨大人,官家就是被这些言官谏臣给逼的,先前还能忍受,可如今契丹人南下的消息传来,紫宸殿内哗哗作响,应该是官家砸了些东西,龙颜大怒了,可这些迂腐之人还是不懂退让,真是让人气恼。”
说着,往前走了两步,又想起了某事,凑到杨延昭耳边道,“对了,小杨大人,咱家听王公公说,官家这心里其实想着出兵契丹的,似乎也有所准备,所以你等一下可别学他们,否则惹恼了气头上的官家,谁都救不了。”
“多谢公公提点。”
道了声谢,杨延昭从怀中拿出一块金锭子,塞进李和的袖口里,后者装模作样的推辞了一番,这才作罢,领着杨延昭往紫宸殿内走去。
白玉石阶上跪着的纳谏文臣至少也是正四品的官衔,杨延昭虽然觉得在他们身旁走过有些不妥,但此刻官家召见,也别无他法,只能每走一步,便作揖行礼,数十丈长的台阶让他走了好一会功夫。
因有修建崇文馆再前,又有奋不顾身护驾在后,这些文臣对杨延昭这后辈倒是极为赞赏,而此刻,他一副卑谦恭敬的模样更是让跪了许久的他们心中暗叹孺子可教。
谏言的朝臣前列,跪着两个白发苍苍的老者,身上的紫地鸾鹊缂丝袍异常的显眼,这便是尚书省的左右she仆了。
在杨延昭从他们身边经过时,左手边一老者抬起了头,面se发白,双眼暗淡,竟对着他点了点头,继而又转过首对着紫宸殿,略显沙哑的声音喊道,“官家圣明,应远黩武而近圣贤,扬我大宋君子谦和仁爱之风啊!”
他这一呼喊,身后众臣皆跟着呐喊起来,声音聚在一起,倒有些威严。
在李和眼神示意下,杨延昭继续拾阶而上,到了宫殿门前,那王继恩早已经迎了上来,很是不满的扫了一眼脚下的台阶,又对着李和轻哼了一声,“你这厮,办点事都不麻溜点,官家都问了好几回了,真不让人省心。”
“王公公,这事是杨璟的不对,李公公去的不凑巧,我恰好不在家中,所以途中耽搁了些。”
杨延昭这一发话,王继恩自然是不好发火,跟在赵光义身边久了,自是明白官家对他是极为器重的,所以,人情还是得卖上一卖。
对着嘿嘿作笑的李和瞪了瞪眼,王继恩一甩拂尘,“小杨大人,你伤势痊愈真是太好了,官家这些天可没少念叨你,咱家这就去通报,还请小杨大人等上片刻。”
王继恩进殿通报时,李和对杨延昭道了几句谢言,后者则是笑着表示举手之劳,无须挂在心上,无意之中,倒是拉拢了这在宫中地位不断上升的内省红人。
“小杨大人,官家召你觐见。”
不多时,王继恩小跑了出来,脸se有些yin晴不定,听他道了这句之后,杨延昭也不作停留,径直的往着紫宸殿内走去。
刚跨进去,便见到地上一片狼藉,上好的白玉杯青瓷盏摔的支离破碎,做工jing美的灯架倒在了两边,金银镶嵌的灯盏滚落在四周,灯油撒了一地。
全无曾经的一尘不染,庄严厚重之状。
看来,是真的怒了,杨延昭心中暗道了一句。
抬首看了眼远处高台上,一身黄袍的赵光义端坐在龙椅之上,双目正注视着进殿来的他,目光如炬,不怒而威。
疾走上前,杨延昭弯身行礼,“下臣杨璟见过官家。”
与往常不同,赵光义竟然收了那凌厉的目光,从龙椅上起身,往下走了数步,“恩,总算是恢复过来了,要不然,我大宋可就少了一个能替朕分忧解难的人。”
“下臣惶恐”,杨延昭急忙的做了一礼,稍后欠身指了指宫殿外,“官家乃是我大宋国君,朝野上下都是为官家分忧之人,杨璟只是微不足道的后生晚辈,岂能与诸位大人相提并论。”
说话间,殿外再响起朝臣的谏言,顿时,赵光义脸seyin寒一片,宽大的衣袖甩过,冷声道,“哼,依朕来看,他们连你一半都不如。”
说着挥手止住要弯身的杨延昭,走下了高台,“你也不必作礼了,那契丹人都要大军南下,口中还念叨着什么‘圣人以仁义治国’,似乎在这帮人眼中,朕就该让契丹人打到汴梁城,这样他们就满足了,当真是可恶又迂腐的书呆子。”
闻此咬牙切齿满含着恼怒的话语,杨延昭或许能明白这其中的缘由,眼前是一个想开疆辟土,谋划了多年,对遇刺之事隐忍了数个月,眼下恰逢契丹人挑起战事的大好发兵时刻,却多了这一群自认为是为国为民的迂腐读书人以贤君圣主应止兵歇戈,整ri在耳边以死相逼的阻拦,心中恼火自然可想而知。
“官家息怒,诸位大人也是不忍见战火四起,百姓流离失所,使得大宋太平盛世毁于一旦。”
杨延昭的话刚出口,便觉得头皮一紧,两道犀利的目光又盯在了他的身上,威严的气势使得他心猛然提起。
“不要说那些人人都会说的废话,朕找你来,也不是为了听这些,朕在想什么,你是明白的,现在找你,就是想让你给朕说些实在话来。”
闻言,杨延昭心中暗自思量起来,努力的回忆着曾经所听闻之事,宋朝北伐,似乎并没有想象的高歌猛进,反而是铩羽而归,被契丹人大败,但这个时候,他总不能将这些话说出来,因为赵光义已经是铁了心要出兵,违逆圣意,岂不是自讨来苦吃。
见他不说话,赵光义低声道了一句,“你随朕来。”
杨延昭忙跟了过去,高台的一侧,帘幕后的墙上,赫然挂着一幅大宋与契丹的地势图,赵光义负手立在一旁,朝着他望来,显然是在等着杨延昭拿出北伐契丹的计策。
盯着地势图,杨延昭剑眉紧锁,双目飞快的在上面找出了雁门关,继而是幽州,上京等地,不知觉中,右手托着下巴,往前走了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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