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匀匀听从专门照顾她饮食起居的少年小哥的良心建议,换上了那身疏澜院中新赐下的兰色华丽绣服,梳好了头发,翩然俏立,感觉自己还真像个古代有钱人家的娇小姐。
收拾停当,少年小哥站在她身后微红着耳根,忍不住轻声赞道:“小姐真美呢,难怪殿下这般厚爱……”
严匀匀正在努力瞅黄铜清镜中的自己,心想这身衣饰从头到脚,怕是要银十几两不止吧?这个时代制造技术落后,衣物制作费时费力,稍微好些的便会造价不菲,何况这身衣料,连她这个不懂行的人,也知道质地精良。听到少年小哥的话,并没往深出想,而是很感激的回道:“是呀,殿下她真是好人!”
“小姐所言极是。”少年小哥应承的点头。
仍然是严匀匀、疏澜和小眠子三人同桌的早餐模式。
小眠子与疏澜同时出现,见着严匀匀一身兰衣,清雅出尘的翩然情态,眼中同时露出了赞意。疏澜愉悦一笑:“匀匀真真姿容俊俏,穿什么都好看。”
换了身衣服而被人连连夸奖,严匀匀虽有些不好意思,眉眼却弯弯的:“是疏澜你送的衣服太漂亮啦!又让你破费,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谢你!”
难得疏澜孩子气的冲她眨了眨眼,笑道:“能有匀匀这样俊俏的从官,便已是大大长了颜面,多少金银珠宝也换不来,这些俗物又值什么。”
只是她不会说明,这身俗物,却是地地道道的贡品。殿下十六岁生日时,除了宫中特供的礼服,各大织造也在挖空心思想要制出一套能入得殿下法眼的庆服,世人皆知殿下爱穿蓝色,几乎将蓝色用了个遍,却唯独新秀“锦宁织造”,将蓝理解成为了“兰”,送上这么一套与众不同的衣服。
最终选择庆装时,疏澜点了一套烟蓝锦衣,却也特地将这套兰衣留了下来。大家都在感叹“锦宁织造”敢于创新取巧时,小眠子心中却将疏澜的意思揣测了出来:她选择这一枝独秀,一是说明自己能容不同,肯纳异议;二则是为了提醒自己,这天下还有不用心摸清她莲王殿下喜好的人。
这次广巡州府,做为储君之一,自要趁机物色出几个将来可用之臣,她心中已有几个人选,特意命人将这套衣服带上,打算逐一试探之后,赏赐于她心中最为看重之人。
无论谁有幸得到这套于殿下略有特殊意义的贵服,必将好生珍视,若不出席重大场合,轻易不舍得穿出,如今发现将她送给严匀匀做常服穿,衣美人如玉,应是比什么政治意图更有价值的。
严匀匀感激的握拳道:“我一定会努力学做一个好官的!”
小眠子的杏眼里也是一阵笑意,和气道:“是啊,匀匀,你每日为殿下带来的欢乐,这些衣食再精致也不及万一。之所以喜欢送你新衣,却是出于殿下与整个驿馆之人的私心。”
“啊,什么私心呀?”严匀匀十分好奇。
小眠子竟也调皮的眨了眨眼:“当然是我们凡人的爱美之心啊!”
人都喜欢看美女,尤其是从头到脚还打扮得格外精致美丽的美女,看着上天造就的一件杰作,即使无法碰触,赏心悦目总是好的。
严匀匀省过味来,一抹清浅的笑痕就在清澈的眼波里荡漾了开来,瞪她们俩一眼,娇嗔道:“你们的嘴这么油啊!”
疏澜与小眠子各自一笑。
本来吃了早饭就该一齐赶向公堂,是死是活,给严匀匀一个明白。可是没想到,小眠子却提前告诉了她,开堂还要延后。
心中说不清到底是庆幸还是失望,严匀匀只知道这种不上不下的感觉还得再持续几天。
小眠子了然她的心思,眼角余光撇了一眼含笑的疏澜,望着眼带轻愁的严匀匀,忽然道:“匀匀,你在馆中是不是闷着了?要不用过早膳,我带你到县里走走?”
疏澜并未插言,大概也做默许。
严匀匀双眸倏地一亮,吃惊的道:“真的吗?我这嫌犯身份,会不会给你们惹来闲话啊?”
小眠子笑带安抚:“这几日在馆中,下人们对你的印象都很好,称赞你是个又貌美又和善的客人。既然大家都当你是客人,偶尔进出一次,她们该是不会多嘴的。”
好像大家看她的神情确实都很和气,而且总是恭恭敬敬的称呼她为严小姐,的确不是看犯人的姿态。说真的,这两天背着公案待在馆内,对外界一无所知,她的确是有些想出去透透气了。
疏澜那一笑打消了她最后的疑虑,“去吧,听说你以前还没来过本县,正好趁此机会,在我们回皇都之前,四处游赏一番。”
惊喜来得太突然,严匀匀掩饰不足满眼的笑意,睁着亮晶晶的眼睛问:“那我们三个都去吗?”
疏澜博学广闻,言谈间大有见识,能跟她一起游玩,一定很有趣味!
疏澜微笑摇头:“我还有些事,你和小眠子先行游览,闲了我自会去寻你们。”
这个时代没有电话,她和小眠子一头栽入人群,她怎么找呀?想到这个,严匀匀已经好奇的问了出来。
谁知疏澜神秘一笑:“匀匀放心,我自有方法。”
小眠子点头默认。
出门之前,在严匀匀院子伺候的小少年匆匆捧着一件青色斗篷出来,为她披上,说道:“小姐,今日有风,您披个外氅,莫着了风。”
一股温暖的感觉瞬间从头罩到脚底,严匀匀心中一暖,笑道:“谢谢了,既然天冷,你也注意穿厚点啊!”
这个国家的小少年真心温柔体贴,之前的润儿如此,现在的少年小奴也是如此,都待她这个陌生人这么好。
果然人长得美,所有人都会优待她么。小眠子倏然板下脸,睨着少年道:“怎么?你知道严小姐与我同时出门,却只为她备了青氅,莫不是心中只有严小姐,没有本侍长?”
严匀匀从未听过小眠子如此严厉的语气,一时没弄明白发生了什么,少年却猛地吓得小脸一白,浑身颤抖的跪了下去,额头贴在地面怯呼道:“钱侍长息怒,是小奴疏忽,小奴知罪……”
“行事如此不周全,你真的知罪么?”
这样声色俱厉的小眠子严匀匀从来没见过,一时被惊呆住了。她喃喃的道:“浅眠,你怎么忽然为难这个孩子……”
小少年咚咚咚地朝着小眠子磕了几个响头,大声道:“小奴这就去为侍长取衣服来!”说着便要跪退而去。
“不必了,我开个玩笑而已。”
一只注满了力量的手却及时按住了他,甚至稳稳的将他托了起来。少年正自诚惶诚恐时,小眠子已经恢复了平常模样,对严匀匀一笑:“真不好意思,吓到你了。我只是看这小家伙这么关心你,忍不住逗逗他。”
她黑袖一挥,小少年甚至不跟严匀匀告退,就飞也似的跑走了。
严匀匀还没从这突然的狂风暴雨中回过神,呆呆的望着小眠子转如春天般温和的眼神,莫名其妙的的觉得发冷,心中生出一颗疙瘩。
她忍不住说道:“就算要开玩笑,也不该让人家又跪又磕头的吧!”
人是护短的动物,这个少年三天来悉心照顾于他,而且性格和善温柔,与小眠子没有半分过节,她实在不能接受她随便开个玩笑,就吓得他几乎没命的样子。
小眠子却笑得一派坦然,甚至是一直以来待严匀匀那种温和,她道:“匀匀,你为这事和我生气么?你不知道男奴比女婢更加卑贱,能在莲王府当差,已是几世修来的福气。他对我磕头叩拜,只是最平常的礼节而已。你若为此而生气……那将来你追随殿下,见着下人或小官因为得罪贵人,或者就是殿下,而被处以重罚或者革去生命,难道你还要为他们抱打不平,甚至跟你的主人殿下争执么?”
随之一声轻叹:“恕我直言,彼时你不仅害得自己失去殿下的信任,甚至还会连累得那些人的责罚更重一层……这就是皇家规矩。”
一席话宛如五雷轰顶,刚猛地劈入了严匀匀的心底。
她呆呆站着,心中翻江倒海,将这几日的清宁富贵,搅入了一片泛着金色却无比汹涌的波涛之中,一切温和的笑颜,良善的举止,皆又成了幻象。
小眠子注意着严匀匀的神情,终究温和的伸出手拍了拍她的肩膀,柔声道:“这些事,你以后也会慢慢看到,慢慢习惯的。走吧,今日县中开集,很有热闹可看。”
严匀匀却是兴致缺缺了,深深看一眼小眠子,冷淡道:“不了,我想回去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