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下了朝,北冥爵特意找北冥瑞出宫来喝一杯。寻思,不在皇宫,不是君臣的身份,就是叔侄俩好好谈一谈。
这几年,堂堂瑞亲王流连红妓坊,包养清倌艺妓黑牡丹的事已经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众人都把这当成是茶余饭后的消遣,议论虽无恶意,但也是有辱皇家名声。
开始,北冥爵觉得瑞儿年轻气盛,也就是图个新鲜,慢慢这事就会过去。但是如今三年了,瑞儿不仅没有让这事过去,今天还公然在朝堂上请自己赐婚黑牡丹给她。
这一下,北冥爵真是不管不行了。
历朝历代,皇室王子、亲王贵胄包艺妓的不少,纳妾的也有,但就是娶回来做妃子的没有。不仅没有,更别说是奏请皇上赐婚了。而且,堂堂瑞亲王,兵马大元帅,皇上最得力的护国将军,真可谓是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北冥爵会允许他娶一个艺妓?且不说是不是瑞亲王自己奏请的,就是皇上赐婚他明媒正娶一个妓女,又会让不明真相的天下人怎么看自己?
北冥爵怎么都不会同意这事。可是朝堂上又不好说,便找着瑞儿出宫来坐坐,抛却君臣的关系,只想用长辈的身份劝劝瑞儿,这事就此打住。
但是北冥瑞也不是个傻子,皇叔一邀他出来喝酒,就知道皇叔今儿要说什么。北冥瑞一直心不在蔫,明明初冬,寒气逼人,他却开窗户看着街道上的风景。直到,那个小娃娃进入到视线,唇边慢慢浮起笑意。
北冥爵隐忍着火气,以为瑞儿是在转移他的视线,不想自己谈这个事。但是不好使,今天自己还就要将这事给他说明白。
“瑞儿,你不要转移皇叔的视线。你从来不是喜欢小孩子的人,大街上随便一个孩子会吸引住你的目光?”
北冥瑞笑了,“皇叔,那个小孩真的很好玩,皇叔过来看看,居然还和皇叔长得很像呢。”
北冥爵这下脸都黑了:“瑞儿大胆,都敢开皇叔的玩笑。”
北冥瑞忽的将手指比在嘴唇上,示意皇叔不要大声说话,唯恐让那小孩子听见吓到一样:“皇叔,您快过来看啊,那小娃又往这儿看了。”
北冥爵皱眉,真有好看的小娃儿?于是也转头往窗下看去。
而这一眼看下去,看到那一张漂亮到不像话的小脸时,心头忽的抽搐起来。好像有一只手在心里猛抓了一把,抓的自己的心每跳一下都是血粼粼的疼。
那是一个怎样漂亮的小娃娃啊。五官精致到最好的画师也画不出他十分之一的灵气。一双大眼睛,就好像天上最亮的星星,一眨一眨,好似看什么都好奇。
身穿一件白色大氅,到脚脖。脖子周围是一圈白色貂毛,衬托的一张小脸贵气十足。却偏偏是那么小那么小。
正东张西望的小娃娃,被前面同样一身白色大氅面巾罩面的女人回头瞪了一眼。那小娃娃立刻霜打了一样,缩着肩膀,低着头。
不说小娃娃的举动怎么取悦了这楼上的两人,就是那楼上女人的一眼……
北冥爵和北冥瑞同时皱了一下眉头。
前面的女人走了几步,看到一个卖糖人的摊子走过去:“碧霄,你喜欢哪一个?”
刚刚还低头的小娃娃立刻活灵活现的奔到前面,“妈咪,我要那个小猴子!”
女人眉眼弯弯,一点小娃娃的脑门:“我瞧你也像个小猴子。”
女人给了钱,小娃娃拿了糖人一边舔着,一边欢脱蹦跳的跟着女人走出楼上这俩人的视线。
北冥爵直到那一大一小走出视线了,心头莫名的疼才好转一些。皱眉问:“瑞儿,皇叔出皇宫的时候少,你知道那是谁家的么?倒真是漂亮的很。”
北冥瑞摇摇头:“瑞儿倒也不知。若是穿着普通,便也罢了。京都这么大,平民家的孩子自然不能一一记住。但是看她们的穿着,却是大富大贵之家。而帝都大富大贵之家虽然多,却也是有数的。瑞儿粗粗一想,还真不知道她们是谁家的。”
北冥爵眉头紧锁,天子脚下,突然出现这么漂亮的小孩,真的是奇怪呢。更奇怪的是,他也觉得那小娃娃和自己有七八分相似。若不是确定自己一心修炼,一直禁欲,都要怀疑是自己的儿子了。难道是影子的?
不可能啊,影子明明比他禁欲还禁欲。
“皇叔,那小娃娃是不是和你很像?”北冥瑞关上窗子,伸手给皇叔倒了一杯梅花酒时问道。
北冥爵点点头:“只是巧合罢了。世上长的像的人很多,皇叔和影子就是最好的例子。”
北冥瑞点头:“这倒是真的。”
说完这些,北冥瑞便不再说话,拿起酒壶又给自己倒一杯,自斟自饮。
三年后的他,多了更多的沉稳和男人味。曾经一个清闲藩王,现在做了大将军,因为常在军营走动,眼角眉梢曾经的雯月清润,如今也多了几许锋芒和锐气。
只是现在的北冥瑞无论是清风雯月还是锋芒锐气都不存在,有的只是专注于杯中的酒,好像周围的一切都和他没什么关系似的。
北冥爵被北冥瑞的清凉闲适弄得起了脾气。他放下一切朝事专门来和瑞儿谈一谈,可是他倒是好,好像面前的皇叔还不如手上杯中的酒一样。
“瑞儿,刚才的话,皇叔还没有说完……”
“皇叔自不必说了,瑞儿已经决定了。”北冥瑞一口干了杯中酒,直接打断北冥爵的话。
这下,北冥爵是真火了,手中的杯子重重往桌子上一放:“瑞儿,你不是小孩子,可是做事怎么能如此儿戏?你是堂堂瑞亲王,是手握几十万大军的兵马大元帅,不能做什么事都由着性子来吧。”
北冥瑞面对皇叔的发火,也只是清凉淡漠的轻笑一声:“皇叔,这么些年来,瑞儿什么都听皇叔的。去南郡封地,回来京都任职。但是唯有这一件事,瑞儿不想听皇叔的。”
北冥爵发火,北冥瑞却不愠不火。这就好像北冥爵一个重拳打在了棉花上,相当的无力感。
“瑞儿,皇叔知道这些年,瑞儿帮助皇叔很多,尽心辅佐。皇叔也没有说你和黑牡丹不行。你想娶她也可以,但是不能做王妃,只能做侧妃。”北冥爵发火不行,就只能苦口婆心了:“瑞儿,按说呢,风月场的女子,即使是清倌,也只能收做侍妾的。皇叔允许她做侧妃,收录祖谱,你应该知道已经是最大的限度了。”
北冥爵自觉做了最大的限度,北冥瑞却是不领情的轻笑一声:“皇叔,如果是真爱一个人,就要给她最需要的不是么?”
北冥爵皱眉:“黑牡丹最需要的是一个王妃的头衔?如果她仅仅是需要这个名头,那瑞儿你更应该好好想想,她是不是真的爱你,又或是,到底值不值的你去如此深爱。”
北冥瑞抿抿嘴唇,声音清浅:“皇叔,说实话,黑牡丹至今为止,都还没有同意嫁给我。我一直想不明白,我甚至还发火,质问她,你一个清倌,我一个亲王,我若是想给你赎身,想要你,你不是应该感动的痛哭流涕么?可是黑牡丹却是冷笑的质问我,王爷,这就是你眼中的我么?你肯要我,已经是屈尊降贵了。我有什么资格说不?我不是应该哭着喊着跪地谢恩?我如果真是那样的女子,三年来,亲王还会做我的入幕之宾?
我没有被黑牡丹的话震撼,却是震撼在她的眼神下。那双眼神,很高傲,高傲的让我自惭形秽,我知道是我亵渎了她。回来之后我想了很久,终于想明白了。黑牡丹不缺宠爱,不缺钱财,缺的只是安全感。一个我心里只装下她一个女人安全感,所以,我擅做主张的,要用皇上赐婚的方式告诉她,这一世,我既然认定了她,就是只要她一个,哪怕繁华落尽,红颜不再。”
“糊涂!”北冥爵气急:“你堂堂亲王,还要看那清倌的脸色。而且,世上女子那么多,你为何就只要她一个!”
北冥瑞又给自己倒上一杯酒,闻着那寒烈的梅花香,像是自言自语:“是啊,世上那么多女人呢,方生为什么只要月月,皇叔又为什么只要皇婶呢?”
北冥爵:“……”
“瑞儿,你说方生和月月可以,为什么要说皇叔和那个女人?那个女人早已经死了,你不要再跟我提她!”北冥爵的眼底徒然变得冷起来。每次有人在自己面前提秦九儿,他都会没来由的从脚底生出一抹恨,恨不能将她千刀万剐。
“皇婶真的死了么?”北冥瑞挑眉看着变了脸的皇叔。
北冥爵瞳孔一缩:“瑞儿,你这话什么意思?”
北冥瑞勾起唇角,“皇叔,其实三年前,皇婶风光大葬礼的前一夜,瑞儿曾悄悄去看过皇婶的棺椁,也曾悄悄打开过。瑞儿知道这是大不敬,但当初也只是想看皇婶的最后一面。却不曾想,里面躺着的只是皇婶大婚时候的凤冠霞帔。”
北冥爵眼眸深了深,想不到秦九儿没死的事,瑞儿居然早就知道了。而且,三年来,瑞儿还从不提起,一直装不知道,直到现在,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