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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姨娘出来之后,就变得聪明了,相反的是三姨娘开始不淡定了。
大约是眼看着就要煮熟的鸭子忽然要飞,心里着急吧?
那天晚上,冯霜止听说三姨娘很着急,第二天早上起来一问,跨院里面的灯亮了一宿,怕是兆佳氏根本没睡着呢。
早上吃的是莲子粥,芙蓉糕,鲜虾扒水饺。冯霜止正跟喜桃说火候的问题,偶尔也研究一下吃食,吃到快结束的时候,她瞧见微眠回来了,便叫她进来。
“奴婢微眠,给小姐请安。”这便是之前在园子里被大小姐冯雪莹打过的丫鬟,后来被冯霜止笼络了过来,也算是有几分心机,是个很聪明,也很知道形势的。
只不过,在冯霜止这里,她不过是一名二等丫鬟,只是冯霜止依旧给了她一等丫鬟的月例银子。这中间,冯霜止在想什么,怕只有她自己知道。
拿着帕子一揩唇角,冯霜止吃得差不多了,叫人将东西撤下去,问微眠道:“四姨娘那丫鬟的事儿怎么说?”
“那丫鬟叫惜语,之前喜桃姐姐去送了东西给她,已经让她很是感动,她恨三姨奶奶得很。”冯霜止之所以让微眠去做这件事,无非是想看看微眠的真心。
昨日里四姨奶奶那边因为端茶被责罚的丫鬟惜语,跟当初微眠的事情略有相似之处,冯霜止却让这个当初被她用同样的方法笼络过来的人去笼络惜语,如果微眠聪明,应该就知道冯霜止的意思了。
“她已经在我阿玛面前告了三姨娘一状了,自然是跟三姨娘势不两立了。”
冯霜止笑了一声,看着微眠。
微眠又说道:“……如果小姐的意思是在四姨奶娘那边的话,奴婢打探了一下,惜语似乎也不是很满意四姨奶奶,只不过现在还不敢说。”
“四姨娘才出来没几天,先等着看看情况吧,辛苦你了,下去吧。”
冯霜止最终还是没多问,说了两句奇怪的话,就让微眠走了。
微眠肯定是知道自己之前是被冯霜止利用了的,现在冯霜止故技重施,要用同样的手段笼络了四姨娘身边的惜语,只是不知道这个惜语会怎么抉择。
二十个耳刮子,单单怪在三姨娘一个人的身上,那三姨娘怕是太无辜了。再说了,惜语将茶端上来的时候,就应该知道谁才是始作俑者了——四姨娘这是故意让惜语端茶上来的,惜语迫于四姨娘的压力不敢不这样做,最后被三姨娘罚了也不敢说什么,但内心若是说不怨恨的话,冯霜止不信。
她端了杯茶在手上,对喜桃说,喝茶是需要功夫的。
伊阿江的事情闹得很大,冯霜止府里都听到风言风语了,更不要说是别人了。
上午上过课之后,熙珠登门来拜访,便将那伊阿江骂得狗血淋头,只不过冯霜止看着倒是没什么所谓,让熙珠无法理解。
“我方才来的时候,听见了太多污言秽语,那伊阿江诋毁姑娘家的名声,合该拖出去打一顿,也不知道永贵是怎么教儿子的。”
熙珠冷笑了一声,摇着头说着,回头看冯霜止平静得很,又叹气道:“你还真能坐得住,寻常姑娘家遇到这种事情,早就寻死觅活了。”
冯霜止看着手中的绣样,想着回头跟熙珠讨了来,给喜桃绣绣,这时候听了熙珠这话,忽然一笑:“所以我不是寻常姑娘家。”
熙珠愕然,半晌才反应过来,看着偷笑的冯霜止,知道自己是被她给洗涮了。她不是寻常姑娘家,熙珠这个不是当事人的姑娘却还在一边着急,也不知道谁是寻常姑娘家?
她扑过去就要掐她腰:“小妮子,一两日不见你这倒是越发长进了,对了,跟你说个事儿。”
熙珠的表情,忽然就变得有几分严肃起来,似乎下面的话很重要,她已经收了玩笑的神色,冯霜止也知道什么时候该笑闹,什么时候应该严肃,这便停下了。
“熙珠姐姐有话,但说无妨。”
“你兴许不知道,我上午去了春和园,傅相府。今早毓舒也说起你这档子事儿来,她说你不该在街上搭理那恶霸,你也是,怎么惹上这些事情的?”熙珠抱怨了两句,只觉得冯霜止多管了闲事,回头又继续说毓舒那边的事情,“我听着,毓舒似乎知道那晚上是怎么回事,是福三爷告诉她的。”
福康安吗?冯霜止忽然抬头看向熙珠,她老觉得熙珠像是知道什么的。
“福三爷怎么也跟这件事扯上关系了吗?”冯霜止有些不明白。
熙珠看她是真不知道,才说:“之前三公子说要娶你的事情,私底下可是传得厉害,你自己身在其中,那个时候又没有跟我们一起,自然是不清楚的。”
怎么还是以前那档子事儿?冯霜止有些头疼,“三公子不过是个小孩儿,他的话怎么能够当真?”
冯霜止是真的从来没看过福康安一眼的,从来没把这孩子当做是个男人看,她就算是要谈婚论嫁,也不该是跟福康安。准确地说,因为上一世知道一些事儿的原因,冯霜止根本就没有关注过除了和珅与钱沣之外的别人,对福康安甚至只有一个模模糊糊的印象。
她想说熙珠这是担心过头了,可是正要开口的时候,就想起之前自己躲在屏风后面听到的事情了。
福康安向着毓舒讨香扇,反倒是被毓舒训斥了一番。
即便是冯霜止自己没把福康安的事儿当真,但别人呢?福康安自己呢?
这么一想,她的心情顿时有些阴郁起来。
熙珠看她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也叹气:“看你这样子就知道你没把这当回事儿,三公子年纪小,但是你又大了他多少?这些小事,你别不放在心上,否则早晚会成为你的祸事。”
冯霜止心说这已经要成为祸事了,哪里还能管得过来?她不过是个姑娘家,难道出去对福康安说“小屁孩我对你没意思你别玩儿了”这种话吗?冯霜止还没傻到那地步。
“熙珠姐姐继续说方才的事情吧,方才的话,霜止记住了。”
熙珠知道她听进去了,这才道:“毓舒说,那天三公子回来得很晚,到了屋里就直接将书房里的瓷器砸了个干净,说是很生气,后来进去了人,才听到三公子在骂那伊阿江。”
“是伊阿江惹了他?”冯霜止皱眉,接着问了这一句。
熙珠摇头:“伊阿江他们圈地的事情,其实本来不算事儿。三公子那天晚上不过是跟往常一样从酒楼下面路过,结果恰好听见了伊阿江的胡言乱语,上去就着人揍了伊阿江一顿……”
“……”冯霜止没话说了。
还能说什么?
这孩子估计是个缺心眼的,直接叫手下打人这种事情,怎么听怎么都像是纨绔子弟才能干出来的事情啊。
福康安这样做,让冯霜止有些难做才是真的。
他一个爷,为了冯霜止这一个还没出阁的姑娘家,在大庭广众之下打了别人,传出去怕是影响更坏。
熙珠瞧着冯霜止,也知道她现在肯定被事态的严重性吓住了。
只不过,有的话,还是藏不住的,就算是今天她不告诉冯霜止,过两天消息传开了,她自然也是清楚的。
“就因为打人的事情,三公子已经别罚跪了一个晚上,我今早去的时候听说才歇下。”
这事儿是要闹大啊。
冯霜止苦笑,心说自己到底是倒了什么霉,竟然遇到这一群祖宗,根本伺候不过来啊。
原本就有和珅的事情在那儿了,后来再有个伊阿江已经很坏事,当下还插过来一个福康安,根本没明白这事儿到底是怎么长的。
“傅相爷训斥了三公子,还说他不长进,下午的时候倒是听说三公子又进宫了。”
本来福康安就是放在宫里跟阿哥们一起教养的,外面传得难听的都说他不是傅恒的儿子,熙珠听过这话,冯霜止却是知道历史上的确是有这样的说法,所以对进宫这种事情,都觉得稀松平常。
“看样子,我算是倒霉了。”冯霜止是躺枪型体质,只能暗叹一声了。
她是惹不起福康安的,打了伊阿江,这事儿反而闹大了,傅相府的公子是何等尊贵的身份?更何况还是乾隆喜欢的主儿。
不过冯霜止也只烦恼了这一瞬,反正她冯霜止问心无愧,即便是闹大了也不是自己理亏。
看冯霜止又恢复到一脸淡定的表情,熙珠简直无奈了:“霜止丫头,你怎么老是这波澜不惊的样子?风吹不动,雨打也不懂,要成佛不成?”
她这比喻,倒有些贴切起来,冯霜止心说自己如果真的是佛,那就好了。
许氏说她是菩萨心肠,冯霜止倒是觉得现在她是恶鬼心肠了。
“左右这事儿与我没什么大的关系,也就烦过这一阵,闹大了反而好解决。”最怕的就是暗地里拖着,一直无法解决,冯霜止更青睐快刀斩乱麻的办法。
熙珠只觉得冯霜止糊涂:“姑娘家名节这么大的事情,也是你说在意就在意,说不在意就能够放下的?”
冯霜止却看向熙珠,那唇角微微弯起来,眼底一片温然之色:“熙珠姐姐,清者自清,我不惧那伊阿江的诋毁。更何况,若因为旁人言语便已经断定了我是个怎样的人的,或者看中我的名节和外在的名声多过看中我的,又哪里算是个良人呢?遇不到合适的,不嫁也罢。”
说她任性也好,糊涂也罢,冯霜止一直都是这样想的。
若是一个男子只因为冯霜止在外的名声好便娶她,将来也有一日会因为她在外的名声差而抛弃她。她要的,不过是一份很安定的幸福。得之乃幸,不得之,似乎也没有什么了不起。
这一番言论,堪称是惊世骇俗了,熙珠听得瞪大了眼睛,仿佛第一次认识冯霜止一样。
冯霜止抬眼看熙珠,笑她道:“姐姐莫不是被我吓住了。”
出神了许久的熙珠,这才眼神复杂地注视着她,眼底却浮出几分泪光来:“你水晶心玲珑剔透的人,姐姐我只盼你真能找到个良人,莫要辜负了自己,至于我……怕是这辈子都没机会了。”
冯霜止知道她是想到了伤心事,也不敢再说什么连道是自己的错,不该说这些事情勾起了熙珠的伤心事。
熙珠属意于傅恒府二公子福隆安,可是福隆安是要娶公主的人。熙珠不但不能有一丝一毫的伤心,人前还要装出笑脸来,心底的苦,只有自己知道的。
她羡慕冯霜止心底这洒脱气,却知道自己永远也无法像她一样。
冯霜止安慰着她,好一会儿才让熙珠平静下来。
“瞧我,到你这儿来分明是为了安慰你的,现在却是我自己在这里伤心。你莫要怪我,都是你说些容易让人伤心的话。”熙珠擦了擦自己的脸,终于是笑了,只不过多少有些勉强,她不想再说自己的事情,只能转移话题,“说起来,方才还有一件事没告诉你。”
冯霜止知道她伤心事,看她自己转移话题,自然不会傻得再去提起,于是问道:“何事?”
“那和珅,你还记得?”熙珠的消息是很灵通的,和珅在御前的事情和咸安学宫里面的名声,她是知道的,只不过这人出身不算是好,自然不入众位官家小姐的眼,能得熙珠的注意,不过是因为和珅跟伊阿江扯上了关系,“姐姐只怕你是救了个白眼狼。这和珅竟然跟伊阿江为伍,听说三公子冲上楼去打人的时候,那和珅就坐在里面呢……”
后面熙珠还说了一些话,可是冯霜止已经听不清了。
她模模糊糊地应了两声,过了好久才反应过来。
想到之前他来护军统领府拜会过的那一趟带来的消息,又想到和珅这人……
冯霜止强压了自己心底所有的想法,跟熙珠又聊了许久,这才送走了她。
回来的时候,喜桃见冯霜止脸色不对,忙问她是不是有什么地方不舒服,冯霜止只是摇头,进了书房,随手拿了一本书出来翻,只是之前被压下来的心思这个时候全部翻涌起来了。
和珅……
现在只要念着这个名字,就有一种说不出的悸动的感觉。
在熙珠的口中,和珅是个跟伊阿江为伍的小人,但在冯霜止的眼中,他却是……
为什么伊阿江出去鬼混会恰好在福康安回府的必经之路上?说什么都恰好被听见,这事情未免也太巧合了。
在外人看来,伊阿江无非就是找了一帮狐朋狗友喝酒而已,可是和珅绝不在此列。
那么在这样奇怪的时候,甚至在这么招骂名的时候,和珅竟然跟伊阿江在一起,就不得不让冯霜止怀疑了。
别人不清楚,冯霜止还能不清楚吗?
如果和珅乃是伊阿江之流,日后如何能够权倾朝野,甚至被人称为“二皇帝”?
她心思一转,便已经猜到了为什么。
眼前这书上的字,忽然就密密麻麻,看不清了,冯霜止有些烦恼地丢了这书,准备去花园里转转。
正是夕阳落下的时候,刚刚出后罩房出来,便看见了园子里的花草树木被笼罩在一片暖红色的光里,她心情舒畅了不少,坐在亭子里,喜桃跟梅香就站在她的身边。
她们都知道冯霜止估计是听熙珠小姐说了什么消息,所以情绪才变得这么奇怪。
和珅的算计,其实很简单,也很有用,只不过——谁也没有想到,这件事竟然会因为牵涉到了福康安,最后捅到了乾隆那里。
下午的时候,福康安被召进宫,乾隆正在跟纪昀下棋,头也不抬地就问他:“听说你小子惹事儿被罚跪了一夜?怎么,是被人抬着进来的,还是自己走着进宫的?”
福康安委屈得很,他觉得自己没做错,只不过在皇帝面前不敢造次。他偷眼一瞥稳稳当当坐在皇帝对面的纪昀,小声道:“回主子话,走着来的。”
“哦,还能走,那就没什么大事儿,回去继续跪着吧。”乾隆已经过了不惑之年,两鬓有几分斑白,不过人看着还硬朗,听了福康安的话,面上没什么波动,捏了一枚白子,放在了棋盘上,“哎呀,朕这盘怕是要输。”
根本就是抽空跟福康安聊天的节奏啊。
纪昀,字晓岚,乾隆十九年殿试二甲第四,现供职翰林院,偶尔陪皇帝下下棋,今天也是一样。
他随意落下一子,却转过了眼光去看福康安,心底盘算着自己得找个借口快点走,不然一会儿听到什么不该听的,兴许要被这小鬼记恨。
乾隆只要一眼就看出纪昀在动什么心思,只道:“纪大人这下棋可不专心啊,怕是一会儿要陪福康安下。”
福康安抗议:“跟臭棋篓子下没意思!”
“那你倒是说说,怎么就忽然跑去打了伊阿江啊!”
“啪”地一声,谁也没有想到上一刻还笑得和善的乾隆忽然之间将那棋子往桌案上一拍,便含怒断喝了一声,周围的宫女太监全部吓得跪下来,忙道“圣上息怒”,纪昀倒是稳当地坐在那里,一声不吭。
福康安哪里见过乾隆发这么大的火,跪下来道:“是伊阿江诋毁人家姑娘名声!”
“诋毁了哪家姑娘名声,又与你有什么相关?将你师傅教的东西,都昏忘了不成?!”乾隆冷着脸,又反问他。
福康安下意识地就道:“我说过了要娶她的,伊阿江那孙子欺负我媳妇儿!”
这一回,乾隆不说话了。
他看着福康安很久,道:“起来。”
福康安这才惊觉自己方才说出了什么话,顿时被自己吓住了,有些不敢起来。
“方才还敢对着朕大吼大叫,刚才的胆气哪里去了?你若是想跪,便一直跪在那里好了。”乾隆竟然又笑了一声,对旁边的太监道,“吴书来,还不扶他起来,再跪下去怕是要跪坏了。”
福康安没琢磨透乾隆的心思,有些小心翼翼道:“皇上您……”
“好了,今日早朝时候就被这事儿吵着了,闹得一团糟,不过是些小事儿,竟然都拿到朝上来说,这些个大臣,真是闲得慌。”
纪昀听了乾隆这话,抬头看了他一眼,心说哪里是这么简单的事情,乾隆怕只是不愿意多管罢了。这事儿不重要,那什么护军统领府姑娘家的名声,更无法入乾隆的眼,他看到的不过是满洲贵族圈地,闹得民不聊生的事情。
今日早朝,英廉就参了伊阿江他阿玛永贵一本,说了圈地的事情,一石激起千层浪,整个早朝都没个安宁了。本来乾隆知道有圈地这件事,但一向是不管,现在英廉因为这么一件小事竟然先开了这个头,参了永贵,事情就大发了。
其实事情的起因,无非就是伊阿江诋毁了英廉孙女的名声,英廉大约是气不过,这才参永贵。
所以,早朝上,便有永贵怒斥英廉,说英廉这是借机报复,因为私事影响公事,大帽子扣了一顶又一顶。
永贵本来是乾隆相当信任的臣子,英廉参一本也只能是参一本,不能有什么实质性的问题,但朝堂上吵到后来,竟然连军机大臣傅恒也参与了进来。
毕竟傅恒的儿子福康安,因为这件事打了永贵的儿子伊阿江,到底有没有私情,大家都不清楚,反正在朝堂上的时候,傅恒虽说没站在英廉那一边,但对于圈地这件事还是持反对的态度,占用农家良田,使得民不聊生,被傅恒狠狠地批了一顿。对永贵,傅恒并没有像是英廉一样直接指责,而是在英廉跟永贵激辩的过程之中放冷箭,时不时地出来刺上那么一两句,真真是把永贵气了个吐血。
英廉是个二品大员,永贵好歹是个刑部侍郎,乃是从二品,虽说看着比英廉官位低,但手中的权力其实是比英廉要大上两分的。这两人辩起来那是势均力敌,只不过傅恒要是插到这中间来,永贵就只能丢盔弃甲了。
今早的朝会,当真是高=潮迭起,几乎所有的大臣都悬着一颗心,不圈地的抨击着圈地的,圈了地的提心吊胆,生怕傅恒再说什么,还没圈地的赶紧收了贼心贼胆,真是好不精彩。
可想而知,今天早上乾隆这老人的心里受到了多大的冲击,这乱事儿的起头,无非就是因为伊阿江自己嘴贱。
福康安不知道早朝有过这事儿,此刻听乾隆一提起,也大约地猜到一点事情,不过也猜不明白,只说道:“反正福康安问心无愧,那伊阿江就是该打。”
“你倒是心比金坚,说来,你是看上人家英廉家的姑娘了?”乾隆又转过身去下棋了。
福康安心中一跳,忽然觉得这是个极好的机会,就直接说道:“我已经说过要娶她了。”
“胡说八道!英廉家的姑娘还没参加选秀呢,怎么就能谈婚论嫁?更何况,你这话说出去就不是坏人家姑娘名节吗?闹了半天,只许你坏,不准人家坏了?”乾隆听着,只觉得福康安这小子是越发不听话了,怕是还是得找个时间敲打敲打的。
“选秀?”福康安傻眼了,“可是我真想娶她啊。”
乾隆落下一子,随口道:“罢了罢了,朕懒得理你,你去师傅那里上学吧,不过是个姑娘家,过两年许给你就是了,快些走开别碍着朕下棋。”
福康安被这从天上掉下来的馅饼儿砸得有些晕,忙磕了个头欢天喜地去了,一个下午那嘴都要笑裂开了。
这宫里的事情传出去也快,到了傅恒跟英廉耳中,也不过一两个时辰的事情,英廉一听说皇帝有赐婚的意思,差点摔了手中的茶碗。至于傅恒,也是眉头紧锁。
这两人,似乎从来没有考虑过会成为亲家的可能。
得了消息的英廉,皱着眉头回了府,便找了冯霜止。
后园里,冯霜止还在消化方才梅香探过来的消息,“四姨娘将惜语给了阿玛做通房?”
梅香也没有想到事情会发展得这么快,“奴婢听来的消息是这样的,听说爷还很喜欢,已经没往三姨娘的院子里面走了。”
冯霜止当即一笑,“想不到四姨娘关了这俩月,果然是聪明了不少,也狠辣果断了不少。”
四姨娘有孕,自然不能争宠,可是要她看着鄂章整日往三姨娘的房里走,她肯定咽不下这口气。当日算计四姨娘,也有三姨娘要一份儿,兆佳氏当日敢在背后算计,今日就要有承受她报复的准备。
既然她已经出来了,现在就要好好地收拾三姨娘。
鄂章必须在她院子里,可是她不能伺候鄂章,就只能给他一个通房。
惜语这丫鬟,那一日在鄂章面前卖力泼三姨娘脏水的时候,那楚楚可怜的样子,一下子吸引了鄂章。后来四姨娘一想,找个通房是最好的办法了,所以把惜语给了鄂章,算是开了脸。
冯霜止猜得到四姨娘的想法,又问道:“不过……惜语可是愿意的?”
有的丫鬟想着往上爬,有的丫鬟却还是不想委身于鄂章这样的人的,冯霜止忽然觉得这里面能做文章的地方实在是太多了。
她的网已经织好,只等着四姨娘再给力一点,千万要搞出点事情来,这样冯霜止就能够彻彻底底地收下网了。
梅香没有确凿的消息,只能说从别人那儿听来的事儿:“惜语愿不愿意倒是没听说,不过曾有人听到四姨奶奶在老爷不在的时候,揪着惜语,骂她不识好歹,是不要脸的小蹄子……”
都是些腌臜话,这府里也就四姨娘那张嘴里能吐出来。
冯霜止厌恶地皱了皱眉,“若这传言是真的,怕是惜语不愿意的。只是事情已经成为了定局,我想救她都没法子,回头继续跟我盯紧了,千万别再漏了什么事儿。”
“是。”梅香答应了,又想起一桩奇怪的事情来,“说来也怪了,听说爷这些日子总是在往外面跑,在四姨奶奶那里的时间最多,基本不去三姨奶奶那儿,可别的时间是连影子都没有……有人说,老爷是在外面又养了姨娘了……”
眉头一挑,眼光一闪,冯霜止似笑非笑,她额娘许氏,端庄温婉,嫁给了鄂章,大约是她一生之不幸吧?
“这件事,四姨娘知道吗?”
“应当是不知道的。”梅香道,“按着四姨娘那脾气,若是知道了,肯定又要大吵大闹起来。”
“不知道就不好玩了,回头叫微眠告诉惜语去。”冯霜止站了起来,眼看着时间晚了,准备回自己的屋里去,“惜语那丫头被四姨娘逼得紧,若是有一个更大的目标出现,怕是她会很乐意的。”
现在能够肯定的是,惜语在被四姨娘打骂。
通房丫鬟的地位还不如姨娘,更何况是四姨娘这屋子里的,四姨娘要打就打,要骂就骂,说要撵出去也没人敢管。最可怜的是,惜语还没还手之力。如今冯霜止若是给她送个好消息过去,让惜语知道了鄂章在外面养了人——鄂章倒不一定在外面养了人,不过三人成虎,捕风捉影的事情说多了就成真了。冯霜止不需要知道鄂章是不是在外面养了人,只要鄂章有这个可能,说到四姨娘那里,又哪里不能出事?
四姨娘是这府里出了名的醋坛子,还是个不懂事没眼力的,现在没本事惹冯霜止,怕她怕得狠了,只能把气都撒在别人的身上。
四姨娘知道了鄂章在外面有人的事情,就要跟鄂章闹腾,到时候就有得热闹看了。
“不过最要紧的还是……”
冯霜止顿了一下,微微一笑,走下台阶,风吹过了她浅绿色滚着白色镶边的袍子,透明的指甲搭在干净服帖的袖口上,一派温雅气质,任是谁也想不到,她口中说的会是何等惊人的算计——
“四姨娘之前不是跌跤要小产吗?要搞垮三姨娘,终究还是要看四姨娘的本事的。她再跌两跤,或者再吃坏点什么东西,三姨娘就要倒大霉了。”
轻描淡写,甚至是完全事不关己的一句冷漠话,冯霜止说得轻飘飘,两个丫鬟也听得轻飘飘。
“巧杏儿的事儿,怎么样了?”
巧杏儿才是她这一张网里,最重要的一环,一开始还担心找不到这一环,很可能让鱼儿漏掉。可是瞌睡了有人送枕头,和珅便是跟及时雨一样的人。
“用您说的法子威胁之后,倒是松了口,跟您所料差不多,是三姨娘指使的,只不过巧杏儿胆子不够,一直没敢答应,后来冒死逃了出来,正巧撞见发现了端倪的和公子。别问起的时候,她说三姨娘是早就有了谋划的……还想……成为正室夫人……”梅香说得小心,她怕冯霜止生气。
只不过冯霜止一早想到了这些,如今不过是印证了而已。
“看着巧杏儿,万不要出事了,等四姨娘对着三姨娘发难了,我们再落井下石。”
冯霜止笑吟吟地,“落井下石”四个字,用在那种情况下,真是贴切极了。
她觉得自己的善心肠真是再也找不见了,怕是嫁了人,也得是个毒妇,她这心思和算计,嫁给谁呢……
嫁给和珅吧。
这人满肚子都是算计,她也满肚子都是算计。
冯霜止想了一下午了,现在才从亭子里走出来三步,忽然就想通了。
嫁吧,能遇到这样对心思的人的机会真的不多了,上一世就已经错过了,这一世莫不是还要嫁给钱沣不成?
她怔忡了片刻,已经要出园子了,只是没有想到,丫鬟来请她了。
“奴婢给二小姐请安,老太爷请你去一趟。”
“……知道了,这就去。”
冯霜止心底有了决定,正是觉得一块石头落了地。她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只当是寻常问安或者是问问上学的事情,可是在坐了一阵,陪英廉聊了一会儿之后,冯霜止觉得不对劲了。
还没来得及问,英廉就跟她说了今日早朝上发生的事情,冯霜止本来稳稳地端着要掀茶碗盖儿,现下却碰出了一声响。
英廉看她一眼,叹了口气:“虽说金口玉言,但这事儿毕竟做不得数,你也别太担心。你还小呢,在玛法身边再待两年,玛法舍不得你,戴孝三年,后头还有选秀,按理说是要三轮不过才能婚配的,你放宽心。”
冯霜止只觉得方才喝进去的清香茶水都变成了黄连水,苦得她开不了口,所有的心思只能埋在底下。她才觉得和珅是个良人,想着今生若是有缘,管他是奸臣忠臣能臣庸臣,都嫁了吧,只可惜,才下了决定,竟然就听到这样的事情。
无法握住的婚姻。
冯霜止几乎要冷得发抖。
福康安竟然直接到乾隆面前说这些事情,这是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更没有想到的是——乾隆这么宠着福康安,他说什么竟然就答应什么。
冯霜止安慰自己说:只要有个福康安,今天这种情况是无论如何都会发生的,只不过来早与来迟罢了。
让她没有想到的是,英廉说出来的下一番话。
“我预备着为你找个良人,至少进宫咱们不过是走过过场。前些天府上来了个和珅,我原想着你们金童玉女,倒是绝配,即便是近况差了些,将来若是有我扶持,靠着他自己的才能,也是可以有好一番作为的。”
英廉慢慢说道,又想起自己了解到的那些,叹了口气。
“丫头,还好出了这档子事儿,否则玛法便是走眼了。那和珅竟然与伊阿江为伍,怕也是诋毁你的人当中的一个,我记得你当街教训的那些恶霸,便是为难与他的吧?恩将仇报不说,还有一句话叫做——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与永贵那混账儿子伊阿江为伍的,能有什么好人?还好现在看清楚了……”
冯霜止这一下是连苦笑的力气都没有了,兜兜转转,问题竟然这么大了。
上一世英廉看和珅是何等顺眼,恨不能将那人将嫡亲的孙儿对待了,这一世居然……
怕是和珅自己也想不到,不过是设了这么个局,竟然引发了这么多的变数。兴许他是想着要借机闹大圈地一件事的,只不过他的能量不过,所以要借福康安的手来。只是他们都低估了这臭小子,竟然得到了乾隆的承诺……
至于英廉误会和珅,冯霜止更是连解释的立场都没有。
难道要冯霜止为和珅界解释,说他是设局,想要解决伊阿江的事情吗?
她是和珅什么人?又凭什么说这样的话?她凭什么保证和珅是个人品正直的人?
——想了一下午,不曾想都是白想。
“不过,福康安这小子,倒是个实心人,现在看着还太直,他对你有意,这倒是一件好事……”后面的话,英廉不说,冯霜止也懂。
傅恒府何等的权势,何等的尊荣?她若是能嫁进去,未必不是好结果。
和珅那贫寒身份,怎么能够与福康安这样的尊贵人相比?
冯霜止心不在焉地应了几声,英廉也看出来了。
这事儿只能冯霜止自己慢慢想,英廉道:“我近日有一趟外差,不久可能外放,此事你不必挂心太多,不想待在京城,便跟着我到江南也好,过几年回来,今日皇上说的那些话,兴许就成了戏语。”
“是,霜止告退了。”
她在英廉点头之后退出去了,一路上喜桃扶着她,总觉得冯霜止是要倒下了一般,可她每每以为冯霜止要倒下的时候,她便已经走出了下一步……
那一瞬间,喜桃差点哭出来。
刚刚回到吹雨轩,冯霜止便叫人关了门窗,自己坐在屋里,忽然再也没一丝力气,就这样怔怔地坐到了深夜。
灯火如豆,却暖不了她冰冷的心。
作者有话要说:纪昀都三十几岁了,出来打个酱油吧_(:3∠)_【好像重点偏了
顶锅盖……oj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