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隽用力地甩甩脑袋,想把那荒诞的想法统统丢掉——
陛下怎么可能灭池府呢?陛下要的是西北归顺、百姓安居,镇西北军节度使府深得民心,便是为了西北安定,陛下也会荣养池氏妥善安置……
但这时候又有一个声音告诉苏隽,荣养池氏只是权宜之计,池府太得民心,池氏血脉有一人存世,西北百姓追随的,就永远不会是大宁的皇帝……
但是,苏隽想,他绝对不可能对此视之不理……
然而接着苏隽想到,池疏影最后一个哭的,哭的一口又一口吐血的……是自己。
苏隽心下一凛。
他长出了口气。
君心难测,何况京城中,天子,太子……
苏隽忽然懂了几分池疏影。
不是她不知归顺朝廷利大于弊,而是她不敢给西北埋下丝毫隐患。
显然,池疏影的观念与池清是不同的,池清权衡利弊,趋利避害;而池疏影,会否决一切带来隐忧的妥协,她习惯于主动的位置——哪怕这个主动的后果是撞上南墙头破血流,她也依旧是主动的位置。
所以这注定,池疏影永远不会妥协,不会把自己和西北的命运交在别人手里。这也注定他们之间,只会是敌人。所以池疏影必须和他划清界限,逼他回京——
不是无情,是怕生情;真若无情,怎怕生情?
苏隽在窗前站了很久。
直到杜七敲门进来——
“公子,审刑司监牢昨夜一切安好无事,青云暗卫已布控就位,您看咱们的人……”
苏隽一默,半晌,说,“撤回来吧。”
“是。”
“你派人给池二小姐送个信,”苏隽又叫住杜七,“就说……”他顿了一顿,还是说道,“哪怕我争取到了陪审,也会秉公处置,请二小姐保重。”
是夜,池臻去见了项玥。
项玥借居在何记名下的一家客栈里,整座客栈不再开张,有众多护院家丁团团守护,安全的很。
池臻就被拦在门外。
“希音!”怒极恼极,池臻在外面扬声喊道,“你出来!”
屋里有二人对坐。
项玥低着头,捧着温热的茶水,红唇抿成一线。清瘦的项玥是个身材娇小的姑娘,生的瓷娃娃一般,这是她本来的样貌。
对面的男子也听到了池臻的声音,“见不见?”他问。
项玥咬咬嘴唇,“不见。”
那人挑了下眉,“阿玥,这不像你。”
项玥抬眼,看着窗外,喃喃道,“见又如何呢?他必恨极了我。见了说什么?听他骂我一顿?还是我骂他一顿?或者各说各话吵一架?他护极了池疏影,我却要她死。没意思。”
“你害怕?”
“没有。”
“没有你为什么不见他?你为兄嫂伸冤、元凶伏法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他池臻因私废公本就为人不齿,骂他是应该。分明是你占着道理,他还敢找你问个一二三?为何要躲他?”
“我……”项玥放下杯子,垂眸,“不想白费这个心力罢了。”
对面人眸光一暗,“我明白了。”
“我明白了。”他起身,“我替你去。”
“别!”项玥慌忙道,“不必理他,过会儿见不到人,他自会离去。”
那人挑起抹玩味的笑,“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十三岁。穿着皮夹衣,挎着小弓箭,打扮像个小公子,而我却一眼看出来,你是个俏丽的小姑娘。池臻是有多眼瞎,你在他身边朝夕相对大半年,没察觉出你是男是女?”
项玥闻言微恼,“你说这个做什么!”
“我说……”蓝眼睛、高鼻梁的男子凑近了项玥,“我在说,很乐意替你效劳,我的——王妃。”
复审定在了一个月后。
四月的西北晴空万里,阳光明媚。监牢里,文遥文萱陪在池疏影身旁,趁着梳洗的时间语速飞快地对池疏影交代——
文萱先说,“大小姐不会再提匕首的事情,这次大小姐是主审之一,不会做任何证词。”
她话落,文遥就接道,“青云暗卫已经控制上次公审所有在场百姓与他们父母家小,您上次认罪无人亲眼见过。”
“我们把连氏十年内所有罪证整理给连瀚看过,”文萱替池疏影梳理着头发又说,“除非连瀚想连氏九族诛灭,他知道该怎么做。”
“敬州邱大人带来了二十位最优秀的状师……”
“苏大人传信他和云大人不会施压。”
“仵作全部打点妥当,所有尸首身份不明。”
“沐家旧仆将作证沐府人全部葬身火场,尸骨入殓。”
“项记伙计将证明项大掌柜死在关东。”
“何大掌柜已押至甘州,秘密转入甘州刺史府地牢,娅卓小姐亲自派人看管,何记没有异动。”
“至于那些尸首将立案另审,别院地牢是前朝所留,大公子都安排好了……”
……
“所以小姐,”文遥最后郑重交代,“您千万不能认罪,只要您一口否认,这案子就和您无关。”
“是啊小姐,大公子让我们一定交代你,他和尉迟将军把所有事情都布置好了,您只要咬定毫不知情就可以。您千万不能在这上面闹别扭。”
池疏影静静地听着,等文遥文萱都说完了,抬头问,“这几日,牢外可有动静?”
文萱摇头,“没有,连瀚派过一次刺客,被我们警告过后,就老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