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不需要知道。”池疏影面色如数九寒冰,铺了纸叫文萱研墨,“我给你们画像,你们照着画像找。记得小心,万不可惊动朝廷的人,何记也要躲着,祖母伯父那里尽量瞒……西北找不着就去西域,去犬狄,关东也走一圈,总之跑遍天涯海角,也要找到!”
文萱打了个哆嗦,这可真不好办……
文遥急忙按住池疏影拿笔的手,“小姐,您冷静一点!”
“你叫我怎么冷静!”尉迟屹伤残的模样彻底勾起了池疏影压在心底的多年的担忧与恐惧。她那时候小不明白,现在的她怎么会再不懂?哥哥为什么一定要送她回节度使府,那是怕她在他身边有危险啊!小时候不懂哥哥为何连名字都不敢告诉她,为何哥哥望向关东的眼神那般复杂,为何哥哥总是副忧心忡忡的模样……可她现在懂了,在得到青云暗卫令后,在得知联军四印的意义,得知当今皇帝弑兄篡位、得知北大营江氏将门灭门惨案无一活口,得知朝廷十年来不曾停止暗中追查“反臣余孽”时……那一刻,她浑身汗毛炸立,遍体通寒,心都凉了……
“文萱,你去守着门,不准任何人进来。”文遥深吸了口气道,“快去!”
“哦!”文萱反应过来,丢下墨锭就往外跑,不忘关上内室的门。
“小姐,您别急,急是没用的,是不是?”文遥柔声安抚她,顺手取下池疏影紧攥的笔,“他一定对小姐很重要,是不是?”
池疏影闭了闭眼,没有说话。
“小姐,恕属下直言,您若找人,眼下瞒不过朝廷、瞒不过老夫人。”
池疏影眼里渗出眼泪,是她没用!七年了,七年,身为节度使府二小姐,竟还掌控不了四州八县!如今连手里的青云暗卫,也被她给丢了……
“这不怪您,不怪您。”文遥看着心疼,“您可千万不能做傻事。您自个儿一定要好好的,是不是?”
“不,文遥,你不明白,你不明白……”泪珠从池疏影眼里淌出来,“是我没用!我连他是生是死都不知道!我等不下去了……我等不下去了!”
“属下明白,属下明白!”这是这么多年来,文遥第一次见池疏影真心地哭,抬手为她擦去眼泪,“可眼下不是时候,是不是?您必须耐心,再耐心。属下相信,总有一天,西北是您的,您可以做一切想做的事情。这么多年,小姐您都忍过来了,对不对?怎么能一时冲动,就把这么多年的努力毁于一旦?”
“你说……”池疏影愣愣地看着窗外,眼神空洞,“我是不是应该嫁给尉迟屹?祖母说,只要我安心出嫁,敬州还是我的,青云暗卫在尉迟屹手上,我可以想想办法……”
“小姐!您怎么能有这种想法!”
文遥大惊失色,却又听池疏影道——
“或许嫁给苏隽?听说苏贵妃极受皇帝宠爱,若我嫁了他,便能随他去京城……”
“小姐万万不可!”文遥不明白池疏影受什么刺激了,急得恨不得一起掉泪,“小姐您醒醒!您醒醒啊,您可别自己吓自己钻了牛角尖!好好的,都还好好的,不值得您赔上一辈子的婚事!”
“可是我怕!”池疏影已是泪流满面,七年相思与担忧,她哭成一个泪人,“我好怕,文遥,我害怕……”
当年在大漠匪窝里,多少活不下去的奴隶跑出寨子喂了野狼,她与哥哥是支撑彼此着活下去的唯一。七年生死不知,想一想便能叫池疏影浑身的血凉透。她不奢求什么了,只要哥哥能活着,健康安好的活着,她嫁给谁,又有什么为难的?不重要,比起哥哥安好,真的一点都不重要。
文遥轻轻拍着她的背,“没事的,不会有事。小姐,有道是苦尽甘来,您受了这么多苦,老天有眼,不会负您,不会的。不要瞎想了,好么?”
文遥又劝了一番,终于等池疏影自己哭的累了,伏在案上昏昏沉沉地竟睡了过去。
文萱探头探脑地看过来,悄声问,“小姐睡着啦?”
“还不过来帮忙!”
文遥瞪她一眼,文萱蹑手蹑脚地过去,与文遥一道把池疏影扶上了床榻。
文遥翻出安神香点上,扁圆的三足小香炉里飘出清清淡淡的烟气。文萱用手扇了两下,香气弥漫了整间屋子,才又不放心地看了眼熟睡的池疏影,招手示意文萱随她出去。
“小姐这是怎么了?”出了门,文萱就问文遥,“好像中邪了似的,要不请几位和尚道士来,做一做法事?”
“你想的什么!”文遥敲了下她脑袋,“今儿的事儿,不许说出去,懂么?”
“老夫人那边也不禀报?”
“你还敢再笨点吗!”文遥只嫌刚才那下敲的轻了,教训她道,“没听小姐方才说,也瞒着老夫人么?”
“哦。”文萱揉揉脑袋,又探头瞧了内室几眼,“小姐睡熟了?”
“嗯。”文遥点头,“你有事?”
“我觉得还是不大对……听说城南有个道士,挺灵的,我想去替小姐问一问,便是能求个驱邪安神的符也成呀。”
“你……”文遥拿她没办法,“去吧去吧,不过这事儿传出去对小姐不好,怎么说你可明白?”
“明白明白!”文萱连连点头,“不会提咱们节度使府的。”
“嗯,早去早回,晚上我还要去我祖母那里看看,小姐这边离不得人。”
“好,我记得了,晚饭前准回来。”
“去吧。”
何记商号众多,仅是桐州城里,何记名下各类商铺就有三四十家。
何大善人已不怎么管事,大部分事务,都是何桃儿在处理。何记票号是何桃儿常理账的地方,临近傍晚,二楼上算盘珠子拨弄碰撞声噼里啪啦此起彼伏,十来位账房先生盘着何记名下所有生意的账目,何桃儿对着一本本账目盘点,不能出分毫差错。
“少东家。”楼下的伙计跑上来,递上一封盖着红戳子的信,“方才有人送了这封信来,说请您转交给‘公子’。”
“公子?”何桃儿闻言放下账册,接了信封看了又看,“什么公子?”
“那人没说,送了信便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