吩咐下去之后,阁楼内的众人从用膳的正厅转移到议事后厅。
夜灯纷纷点燃,众婢挑立于门庭之外,明亮的光芒将夜色点缀上光辉。
一众人等正襟危坐,坐等好戏上演。
须臾,夜雪阁所有人到齐,环肥绿瘦,黑压压在前庭跪作一片。
连翘跪在最前,低低埋着头,看不清神情。
墨宸坐到最角落的位置,摆出了置身事外的姿态。
他修长白皙的手指握着碧色的琉璃夜光杯,深黑幽邃的眼睛若有若无的扫过苏阮,已没有了之前的担忧,只沉静而温柔的看着她。
“阿阮,出于公平起见,姨娘必须提醒你,连翘是夜雪阁的大丫鬟,在我苏家干活十余载,虽然只是我们苏家的家仆,但我也绝不会偏袒你。”坐于正中央的二太太严肃道。
苏阮从容道:“是,阿阮绝不诓她。”她的声音清晰而坚定,清澈的眼中透着从容,“我昨日回家,闺房一片狼藉,仿若被人打劫。案几上铺满厚厚的灰尘,家具东倒西歪,房间里异味浓烈,如果阿阮所料不错,这一年,我的房间没有被清理过。”
她虽然不在府上住,但是身份在。嫡出女儿,在身份上仅次于父亲,高于妾室。这一点,二太太也默认,否则,她不会给苏阮配备整个苏府最好的夜雪阁居住,还安排十几个仆人看守。
二太太暗吁了口气,她还当连翘犯了什么天大的事,原来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她的表情松懈了许多,眼睛往连翘身上剽去,双眼一瞪,连翘就乖乖地俯首磕头:“奴婢知错。姑娘的房间最近没有清理,是奴婢疏忽,请太太责罚。”
连翘不知道苏阮的房间昨晚已被秋娘清理,索性利索的承认错误。二太太对知错能改的人历来宽容,她急切的认错,就是希望二太太有从轻处罚她的理由。
二太太目露威严,沉吟片刻后才慢慢道:“既然你肯主动认错,这件事也就按家规处罚,罚扣两个月的月例。”
不痛不痒的惩罚。连翘心中大喜,叩首:“奴婢谢二太太宽容。”
“等等!”被晾在一边的苏阮突然抬脚向连翘走到连翘身边,一双似笑非笑的眸子定定望着她,“你认错倒是认得快,但是这认错,也不是光用嘴皮子就够了。”
连翘低着头,只看见她的脚尖,抬起脸对上那双泛着寒意的眸子,没来由的心头一紧,匆忙又低下头去,心口咚咚咚直跳,强作镇定:“连翘自知对不住七姑娘,姑娘若对处罚有异议,连翘一定遵从。但请姑娘消消火,莫要气坏了身子。”
还真是为她着想,再纠缠下去倒是她的错了,好个会耍嘴皮子的丫头。苏阮的唇角露出浅淡的弧度:“你多虑了,得饶人处且饶人,阿阮不会无端端的为难你。阿阮不过是想问一句,连翘你可知道,自己究竟错在哪?”
错在哪?
连翘懵懵懂懂,扭头看了二太太一眼,二太太却并没有看她。她心虚了一刻,又强起脖子:“夜雪阁的卫生是由打扫的丫鬟负责,七姑娘的房间,是绿衣的职责。奴婢身为夜雪阁的大丫鬟,没有监督绿衣的工作,是奴婢之过。”
虽然认错,却把责任推了。二太太皱了皱眉。
跪在她身后的绿衣白了脸,张嘴就想替自己说话,可是一抬眼对上二太太威严的目光,辩解的话又生生咽了下去——连翘可是二太太的人啊,自己跟她斗,不是找死吗!
关键时刻把她推出来当挡箭牌……她有苦难言!
“绿衣知罪。”绿衣默默的认了命。
苏阮听到这四个字,心里头一块大石也落了地。她的视线转向跪在后方的春桃,便见春桃目光呆滞,好像被吓傻了一般,全然不似她平日机灵的样子。苏阮转回视线,在心中冷笑。春桃和绿衣是同时进府,两人交情颇深,此举敲山震虎,必有作用。
“那么,绿衣,罚去洗衣房,干活三个月!”
二太太当即下处罚。
洗衣房是府上最累的地方,尤其是寒冬腊月,用冷水洗衣服的感觉可以自行想象。
绿衣不敢说二话,默默的对着二太太磕了个头,自行离开。
“除了房间一片狼藉之外,我母亲留下的首饰不翼而飞,父亲的画作也不知所踪。”本以为事情到此了结,苏阮却再次挑起了话端,声音比之前更为响亮。
这,才是重点。
打扫不算大事,盗窃却非常严重。
二太太坐的声音陡然提高八度:“老爷的画作失窃?!”
苏阮的父亲苏良有一手绝伦的画工,在市场上,他的一幅画能卖不少银子。可是他这样有头有脸的人物,画当然不会拿到市面上的卖,只是馈赠所用,倘若流失出去,影响不小。
连翘刚喘口气,听到这话都懵了,磕磕巴巴辩解道:“没有、没有的事!二太太明鉴,奴婢自幼在苏府长大,将苏府视作我的家,怎会偷拿苏家的……”
“满嘴胡言!”苏阮不然她有狡辩的机会,强势的打断她的话,厉声,“夜雪阁分配的食物被你拿出府贩卖,你,不承认?”
她悄无声息的把话题模糊。
偷窃,哪怕是一针一线也要被逐出!
“不是我做的!”面对突如其来的指责,连翘大叫。
二太太敛眉不语,眸色沉沉如冰。
连翘怕二太太不信她,咚咚咚的叩起头来:“求二太太调查此事,还奴婢清白!”她当真是慌了神,眼见二太太不表态,便冲着苏阮发威起来,“七姑娘可有真凭实据?血口喷人,奴婢不服!七姑娘,若是奴婢昨日有伺候不周的地方,姑娘大可责打奴婢,为何要污蔑奴婢的身家清白?奴婢虽然是个下人,礼义廉耻还是知道的!偷窃之事怎能信口就来?”
苏阮淡漠的望着她,不解释,不理会,她想看看,连翘到底能疯到什么程度。
因为情绪失控,也因为惧怕被驱逐出府,更为了博取同情,连翘说着说着就嚎啕大哭起来,捶胸顿足,声嘶力竭:“二太太,您要替奴婢做主啊!”
------题外话------
叶臻更名为墨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