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于辅一直随军中“讲武堂”学解北方军骑步军编制,旗号,条令,战术安排,组织,实施,衔接,收尾,对战役空间已经有了模糊的认知。
如此少的编制,不过一阵中的刀牌,戈矛,弓弩手的区别。只能作为战术下的单独打击单位使用,独立的战术都执行不了,这让他如何甘心?
编制太小,只能试一伍一绳,还是三五绳齐攀好。一组5兵好,还是8兵12兵一队好,用什么武器配比更好。独立夺城的战术,却演练不了。
“编制扩充一百倍,飞虎营能干的事,流民就能干。”
燕歌太大,李轩时下去哪都是骑马,拿手里的短棍式硬马鞭,当痒痒挠挠了挠后颈,随意道,“咱就是养不起那么多兵,才要一百飞虎,能做三千蚁覆攀城的流民,做不成的事。宁可解放出三千人力,用其多出来的三成产出养一百飞虎,也不养三千冗兵。”
“仙帅爱兵如子,北方军兵士军饷,已是冠绝天下。”
鲜于辅神色纠结,赞在嘴上,心下却腹诽不已,“若以天下募兵之资,做飞虎营军士之饷,可养十倍之军。”
边塞戍卒月就是三石三斗三的粮,说是兵不过就是徭役。
真能打两下的兵,要么是朱儁一类的家兵,破交趾就是带五千家兵去的,再以家兵为主力,驱驰郡国兵,以充仆从军。
要么是募兵。与廓尔喀佣兵一样,朝将出征,向来喜募丹阳兵与湟中义从,均价不过600钱。
而丹阳与湟中的小民做工,月均不过250钱。所以,当兵是个好出路。
董卓雇的匈奴和羌人,公孙瓒募的乌丸,三百钱都用不了。还不全发钱,折色,布酒陶粮皆充军饷。军饷不够,劫掠来补。
北方军的步卒则最低军饷一路迈过600钱,且月给栗米四到十石。赤备骑兵则最低月饷800钱,马料公给。
即便是用牛租赁来的胡骑,一律再月发饷八吊,与正规赤备骑兵,一视同仁。
且北方军中,比军饷升的更快的是伙食与福利,白米白面替代了带壳粮糙米,鱼肉成了常备。
猪肉马肠,禽蛋蔬菜,牛羊驼奶,军中时不时就能见到,兵卒吃的比地主好,甚至比幽州刺史刘虞好。
北方军中非但军衣公给,连带内衣,北盟制式的手套,袖头等劳保用品,秋冬毛棉织被服帽毯,正越来越多的以福利的形式配发士卒。
如今的北方军一行军,别家探马也好,幽州乡民也罢,老远一看就能认出来。
北方军行军,兵士的被褥就以行军被囊的形式背在背后,插着长兵短刀,斜背干粮袋,腰拴武装带,配着水囊。走起来一个个背媳妇的小胖子一样,制服笔挺,隆隆向前。
背不动背囊,跟不上行军的体弱士卒,全部被退役回地方了。不断去芜存菁,不断添加新血的北方军,气质则一日日越发精悍。
这与一身布衣,对襟大敞,头抹汗巾,拎个刀牌的郡县兵一比。大汉的正规军在北方军面前,就是流民。
这背后当然少不了钱粮的支撑。
且鲜于辅听闻,北方军还要继续提升军饷,伙食与连带军属在内的一应福利。
他感觉毫无必要,因为全天下的军队,没这么糟践钱粮的。
明明发三百钱就够,为何偏要发六百。养兵六百就够,为何偏要花两千?
商人罪犯才充军为卒,罪犯妻都会发予戍卒为妻,兵卒就是牲口,想要牲口好好干活,厚待些即可。
可像北盟善待牲口到这般地步,鲜于辅就想不通了,感觉完全没有必要。明着赞李轩爱兵如子,语气中却颇有三分不认同。
“我不是爱兵如子,我是视兵为羽翼,爪牙。羽翼不丰,如何展翅长空。爪牙不利,用何以猎物?”
李轩用马鞭指了下城上正欢呼笑闹的士卒,同样笑了起来,“这些游侠儿为何从戎?功名利禄!”
说着,马鞭一收,又是负手一笑,“为何人人愿当官吏?因为官吏粮饷丰厚,有特权,有乡民敬畏,羡慕,巴结,畏惧的浓浓认同。
若是官吏的钱粮,特权,荣誉,社会认同皆不如商贾。那人才就会趋向于兴商行贾事,而不是苦读经书。
乱世之中,武为根本。我们要丰满的羽翼,要锋利的爪牙,要人才趋向于从戎从武。能贱武么?能把士卒当牲口,养活就行么?那除了活的还不如牲口的饥民愿意从戎,你愿意当牲口一样的兵呀?”
“这个。”
鲜于辅脸容滞了下,歪头想想,一抱拳,“却是该厚养从戎之士。”
“可我们养不起。”
李轩两手一摊,“刘公予我北盟的编制只有三千,粮饷军衣军械拨给皆依郡国例。依北方军步卒例,且不足千人份。加上仓曹吏出库销薄时的损耗,实际仅够支撑五百步卒。”
说着,无奈道,“一马当三卒,这点钱粮,二百骑兵且养不起,不足赤备花用之十一。时下这近六千步卒,两千余赤备,若无广阳缴获,实难支撑。
咱们步军非但不会扩,还会再挤水分,明年开春前,兵额就会减至五千以下。能予飞虎营一个试验部队,一里北方军的编制,已经是极限了。既然是北方军编制,军饷与一应福利,自然要与北方军一样。少,却是不行的。倒是自减营中菜金,用以加练,只要兵士不怨,我没意见。”
“还要减?”
鲜于辅没接减菜金的茬儿,反是对北方军一边提升军饷福利,一边持续缩编头痛不已。
盟中不出军费,难道让他学苏双,张世平,用家财养兵么?他在雍奴放养的鸭子都是从北盟赊来的,哪有钱养北方军这么贵的军?
“不减不行。”
李轩笑道,“要大规模扩军,就必须把兵减下来。”
鲜于辅闻声先是一愣,低头想了想,似在推敲其中的关节,试探的问了句:“藏兵于民?”
“怎么藏?”
李轩笑了,“我还知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呢,关键怎么知己,知彼?怎么做到,把你的方法说说。”
“嘿嘿。”
鲜于辅挠了挠头,知仙帅最烦云里雾里的来句很有道理的,空即是色,色即是空,怎么说怎么有理,一问怎么做到,不知道。
“兵不是你想藏就能藏的,不是你想让民战时为兵,就能变成兵的。”
李轩负手一笑,“种田的小农你突然发他把刀,让他跟咱砍人去,你看他吓哭吓不哭。拒马河畔,三千幽州突骑一战歼灭六万黄巾,如屠猪狗。
这号所谓的亭里制征召之兵,开国时行,还乡的复员军人,会把军队的硬朗作风,带入地方。
可慢慢就退化掉了,民风日软,莫说城郊之民不堪一击,乡村之民也不堪征发了。
征发的郡国兵与郡国兵可以打的有声有色,可遇到幽州突骑一类的职业军,就会恢复郡国兵的本来面目,披着军衣的农民,与黄巾是一类货色。”
“故而仙帅要精兵?”鲜于辅问。
“不,我是要改民风,要民皆常备军。”
李轩摇头道,“我也想十万人民十万兵,万里良田万亩营。关键就算养十万农兵,遇到公孙三千突骑也就两下。我要大军,又养不起大军,只能举孝廉,茂才,贤良方正。”
“举孝廉?”鲜于辅冥冥中似抓住了什么。
“对呀,造神嘛。”
李轩点头,笑吟吟道,“我养不起十万兵,养得起五万兵。可我就不养五万兵,只养五千。我把省下来的五万兵支出的三成,用于这五千兵,军饷就能提三倍。
节省下来的五万兵军械与储备,取三成再提军饷三倍。
加上解放出来的人手用于地方生产,我再取三成利,把这五千兵的军饷再提三倍。
我用天下十倍募兵之军饷,养我北方军一兵,你说我是不是养了五千精兵?”
鲜于辅正要点头答“是”,余光就见一旁的苏双与张世平皆含笑不语,方要出口的“是”马上就是一憋:“怕是不止。”
“不止?”李轩笑问,“那到底是多少?”
“不止五千。”
鲜于辅偷眼看了李轩一眼,憨声道,“我算数不好。”
“你眼神倒是好,挺善于察言观色呀。看来飞虎营隐秘摸城则可,前敌强登还得另立它营。”
李轩对飞虎营的侧重有了计较,主官的性格放在这里,用于强登就是以短击长了,反是有利潜匿摸城,点了点头道,“是不止五千,我养的就是天下精兵,我养的就是十万人民十万兵,万亩良田万里营。
公侯官吏也不多,苦力肯定比官吏多。可天下皆愿做公侯,为官吏,无人愿做苦力。被朝廷发给禄米,养着的孝廉,茂才,贤良方正也不多,可乡民皆愿举孝廉,愿学茂才,愿行走坐卧,处处贤良方正。”
“民风。”鲜于辅恍然大悟。
“没错。”
李轩点头道,“五人一户,一户一卒,同样的十万户。与其用一军饷养五万农兵,让四十五万在地乡民轻贱兵卒,卑戎贱武。不若十军饷养五千富贵兵,让四十九万五千在地乡民,尊军崇武,以征战为荣。
尚武之风一起,在地乡民行走坐卧,就会自然而然的愿学军,学武,衣则军服,行则军列,礼则军礼。军号一起,自会集结。
如此,我非但五千精兵在手,尚有四十九万五千常备在乡。
有此五十万尚武大军在手,随意遣一将出征,就可长趋万里,灭国夺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