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盟旗下士卒,汉胡,边地,内陆州流民,皆有。”
李轩言简意赅的解释了一下,方道,“很多人都有一些零碎的或限于地域,或固有环境的小知识。例如山地如何取食,丛林如何找水。
没有丛林经验的人,入了丛林,怎么知道水藤里有水?怎么知道丛林的地表水是不能喝的,只能砍水藤取洁净水?
这些流民,士卒,习以为常,不以为意的小知识,对北方军来讲,或许知道不知道,事关生死。
我想把这些乱七八糟的小知识,收集,筛选,提炼出来。与每次遇到问题,解决问题的方法,每次战后总结的经验一起,汇集成完整的知识,成体系的传授给军队。
甚至于专一的特定部队,专门传授某一领域的知识,弓弩兵就多专精测距,学如何提高射速与准确度。山地兵就专学山地环境作战,辎重队就专精补给保障。”
“小仙这是欲在盟中设学?”
张世平似在猜一向疯言奇行的李轩,究竟要做什么,颇为感兴趣的问,“这算什么?太学?鸿都门学?郡国学?县道邑校?乡庠?聚序?呵,不是盟学吧?”
“没那么萌。”
李轩哈哈一笑,摆手道,“就是随军学校嘛,在地的军校,幼童孺子也是可以收的,一张白纸好作画。乱世最紧要的就是兵与粮,种地的学问恰巧我也没地方学,正好建个农校,把四里八乡农林牧渔搞的好的老农聘为教员,教教我,教教孩子,教教俘虏。”
“教俘虏?”张世平诧异道。
“教这个会让俘虏心安嘛。”
李轩笑嘻嘻的一点头,“水利挖沟开渠,开荒烧林是需要人的,可我又是不想给钱的,挖渠也不是用来坑俘的,今天的俘虏是为明天自家的地干活的。这个道理用嘴讲,怕俘虏不信,消极怠工,教些盖房种地的手艺,俘虏反而自己就会说服自己。”
“小仙把握人心之法,世之奇术。”
张世平就是被忽悠入伙的,对李轩忽悠人的能耐深信不疑,只是有些疑惑,“可这是…让俘虏服徭役?”
“就是劳动改造,重新做人嘛。”
李轩吧唧吧唧嘴,不以为意道,“军营耗钱,劳改营挣钱,这将是一个专门培养免费劳工的地方。”
“我怎么感觉。”
张世平脸色古怪,“你是想培养掳过你的邓茂?”
“…咦?”
李轩惊讶的看了张世平一眼,赞叹道,“知我者世平兄啊,他奶奶的邓茂,不是让我包豆包,就是拉屎拉我一起,千万别落我手里。他就是我劳改营内定的一号,劳改犯的最高领导。”
说着,眯眼看了看日头,自言自语道,“咱是不是走的快了?”
话问的很奇怪,张世平却毫不奇怪的同样看了眼日头,回道:“正好要去找翼德,我去让前队把步速放慢就是,晌午之前,近不到十里。”
“好,劳驾世平兄。”
李轩笑着点头一应,袍袖抖了抖,举臂冲左右唱起了怪异的小调,“…打起鼓来,敲起锣呦……”
“…叮叮咣,咚咚,叮叮咣。”
鼓车上的锣鼓手早已轻车熟路,小曲一扬,锣鼓声随之而响。
大纛旁一队队北方军士卒配合默契,条件反射一样,马上又是戈矛纷举,放声大呼。
“…北盟小仙,法力无边,仙福永享,顿顿白面……”
“…北盟小仙,驾临人间,快快投降,分田分钱……”
……
居庸关南麓,葫芦口外,东南五里四桥河。
黄巾军大营,中营帅帐。
布毡帐门帘掀于上,帐外一杆猎猎飘扬的旌旄旁,横着的兵器架上,插着双仪虎头黄钺,带翅鎏金镋,并双枪双戟,缨簇飘飘。
一对朱轮聚将鼓旁,挂着铁绞长鞭,方头环铡,竖着圆头握把的军棍。军棍三角平头一侧,棍漆斑驳,殷红如墨,显不是摆设。
两个头抹黄巾的亲兵,帐外一左一右,按刀而立。
“果是李轩为帅?”
帐内,一身布衣的邓茂瞪大了眼,紧紧盯着身前抱拳之人,小眼神里满是不可置信,“阿大,你眼没花吧?”
“某都快被小仙儿穿的华服晃花啦。”
同是一身布直衣的阿大,抱拳的手一放,重重一点头,斩钉截铁道,“穿的跟个蚕似的,黑马上一朵胖白云,可好认了,就是短毛妖,旁人没这么风骚。”
“诶?”
邓茂小眼神诧异,挠了挠脑门上的三炷香,稀奇不已,“我原只想把这邪物送入涿县,以溃官军士气,他可够邪门的,满幽州的忽悠,倒叫他拉起了一支日怪的红巾军出来。”
“都是大帅教的好。”
一旁一位身裹皮甲,身材壮硕,胡子拉碴,气质豪猛,偏偏气质猥琐的蜡黄脸豪汉,抱拳谄笑一声,“若无大帅悉心教导,让其领会了我太平道奥妙,哪来的红巾军?不过是把咱的黄巾换个色罢了。”
“可他是用火德之赤呀。”
邓茂心中认同副将高洪的说法,可歪着小脑袋想想,眼神又沉沉的,“哼,又拍马屁,怕是恐官军剿他。吃着我的甜豆包,就对太平道生死不离,一转头到了官军地盘,又对苍天富贵不弃?真是墙头一仙草,风吹两边倒。”
“一堆新练乡民,不过六千卒,敢撼我太平道八万大军?”
高洪信心十足的一仰下巴,扬声大叫,“咱保准让他有来无回。”
“那当然。”
邓茂得意的一甩头,哼哼道,“以他的胆色,又知本将佯攻之时,向喜用老弱鼓噪,必是想冲散关下老弱,入城与你本家会师。若是让他进了居庸,八成就再也龟缩不出了。”
“俺个贱人,何德与上谷太守高一家?”
高洪不屑的侧脸吐了口吐沫,“若不是这姓高的也是乌龟,定斩了他的头。”
“先把短毛妖送来的豆包,吃了吧。”
邓茂收抚下巴,一脸愤愤,“他娘的,这什么世道,咱转战幽燕,血战近仨月,才得多少牲口?他全凭一张嘴忽悠,居然随军就带了千匹骡马,数百只羊。他奶奶的,他这是打仗兼放羊呢,还是天天吃烤全羊呢?”
“那都是给咱送的。”高洪哈哈大笑,状极欢愉。
毕竟,短毛妖在邓茂军中是个传奇,后营妇孺皆知这位大仙除了一张嘴,那真是文不成武不就,没人看管都不跑,乖极了。
随着北方联盟在幽州骤起,营中与短毛妖熟识的黄巾士卒老弱,更是喜欢谈论当初短毛妖的种种怪诞之举,连带对越传越邪乎的北盟,同样不以为然。
赤旗军堵豪强家门口鼓噪,摇旗放炮,还是黄巾营里学来的呢。
认识短毛妖的太平道徒,皆以其师自居,每每北盟敲诈豪族得逞的消息传至,营中老黄巾,多会跟着得意。
便是连北盟“大户谷满仓,饥骨露于旁”,“吃他娘,喝他娘”,“打土豪,分田地”等令人畅快的口号,那也是毫不犹豫的就抄了过来。
吃他娘,喝他娘,黄巾来了不纳粮,比苍天当死,黄天当立都鼓舞人心。
相互促进,相互提高。
高洪虽然是由程远志大营合兵而来,可对短毛妖的种种稀奇传闻,耳朵早听满了。
一个人这么说,两个人这么说,或是说不准,可都这么说,他就不能不信了。
这种鸟人都能为帅,旗下兵为何物,就可想而知了。更别说一路行军,一路狂喊“北盟小仙,法力无边”了,这不就是太平道同行么?
既是同行,便是红巾军装备更好些,成色想必也差不多。
起码黄巾是终日舞刀血战,红巾那帮鸟人是终日舞旗呐喊,比太平道都太平。
何况是八万打六千,那还不是手拿把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