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密集小坑,专一坑骑兵的陷阱区布设,没有先例。
实战中行不行,李轩一个军事外行也没底。
倒是刘备等人基于对李轩的信任,加上包括苏双,张世平两员骑兵将领在内,皆是外行出身。
大伙连他板凳练兵都没觉得有什么,对这种让士卒简简单单随便挖几铲子,就能坑精贵骑兵的廉价陷阱布置,更是兴趣远高于异议了。
时下营地内的力役士卒,皆在丘陵下的软土区,按作业图的规定,挖自队负责的陷阱区域。
而梅花陷马坑涵盖的营内外陷阱区,与安全通道全图,则是高度机密,除刘关张与李轩三兄一小外,仅苏双,张世平与负责营建作业的田豫知晓。
由于田豫知道的事,越来越涉及核心了,所以,李轩才要义务的帮其扬名。
田豫是孝子,不想被外部的敌人报复,那就最好把渔阳的家眷,接到众人可以控制的地盘来。
李轩裹挟土豪,是门前表演行为艺术,善待自家兄弟,则是城前为其扬名。
这都是一种爱护,只是他的善,很少人可以读懂。
起码田豫就很郁闷,一回营就闷闷不乐,心事重重的样子。
李轩没搭理田三冠,只顾与刘关张,苏张简六人,围着帐内一张矮桌上的简易沙盘,互相推敲,争论,修正后续的计划,预设行止。
“小仙。”
矮桌旁的刘备似有难言之隐,大眼睛无辜的看了会儿拿个教鞭当痒痒挠的李轩,才温声开口问,“公孙伯珪与我同朋卢师,伯珪之义,之勇,与其恶士一样,同样幽州咸闻,何况其又有封侯传闻。”
说着,担心道,“吾等兄弟今日如此辱他,又斩其大将严纲,你说要损其颜,落其威,未成想你竟让二妹断其一臂,这仇可怎么了?今共处幽州,不知明日报复何来呀。”
“大哥。”
李轩边用软篾条挠痒痒,边笑眯眯的问,“大哥也知严纲之名?”
刘备被问的愣了下,诧异道:“公孙座下先锋大将,大哥如何不知?”
“那大哥知不知道。”
李轩笑嘻嘻的又问,“今岁自黄巾起事至如今,蛾贼被杀多少?汉军士卒又战死几何?被战祸波及的百姓,又亡了多少?这些人的名字,大哥也知么?哪怕一个!”
“这…”刘备大眼睛一懵,眼神更无辜了。
“严纲是豪杰,公孙瓒是英雄。”
李轩看着刘备,轻声道,“可草原虽大,却容不下两个英雄。”
刘备闻声一愣。
“大哥,为己计,为吾等兄弟计,为荣华富贵计,为身前身后名计,为幽州百姓,为天下黎庶计。”
李轩认真的看着刘备,唇角掀起了一抹浅笑,“大哥难道愿意让公孙伯珪来计么?”
“小仙似颇为看重公孙伯珪?”一旁的简雍神情中略显诧异,他是很少见到一向玩世不恭的李轩,认真对待什么人的。
“公孙伯珪是英雄嘛,嗜杀暴虐与功败无关。战国之时,二百万各国战死士卒,一百六十余万为武安君白起一人所屠。霍骠姚虐卒之名史有明载,不耽误冠军侯封狼居胥,彪炳千古。北地之主,向无仁主一席之地,非狼枭虎豹之主,不可主北国。”
李轩笑眯眯的冲简雍一点头,承认其所言,又道,“我等今与公孙为敌,恰如公孙恶士一样,因为我等及北盟,也需要一个敌人,一个可以让塞内外诸胡,靠过来的理由。”
“诸胡?”这下不单简雍,苏双与张世平都是一愣。
“今既天下大乱,匈奴,鲜卑,乌丸,羌部,诸胡何能独善?”
李轩唇角一掀,露出了一抹浅笑,“轩赞同伯安公的怀柔之举,只是对诸胡的财货赏赐与名爵官禄之诱惑,不够。不够让诸胡部,把部盟中最优秀的勇士,最精壮的男丁,送入汉地建功立业,获取武勋,赢得荣华富贵,豪宅美娘。”
身旁人皆疑惑的时候,反是刘备最先反应过来,一脸古怪的看着李轩,轻声道:“减丁?”
“嗯。”
李轩嗯了一声,看了眼半遮的帐篷口,打眼色示意门前侍立的李安外面盯着。
待李安领命出篷,立于帐外,他才环顾了一下左右,沉声道:“黄巾骤起,天子急病乱投医,许励天下士族门阀,地方豪族大办义军。此为太阿倒悬,一旦尾大不掉,朝廷将令不出洛阳,久必生变。
黄巾易灭,可谁来灭门阀之义,豪族之军?汉地大乱的序幕,已然拉开,千万百姓终会在这场群雄逐鹿的饕餮盛宴中,化为血肉,飞灰飘零。”
说着,又是一笑,“汉地的火一起,只有群雄争霸出来的那个霸,才有资格灭。其间,汉地减丁的趋势,绝不可逆。
既然我大汉减丁难免,那诸胡部的人口,也没必要太多。更不能予其十年休养,十年生聚的机会,那是养虎为患。
公孙是对的,胡人畏威而不怀德,只会服从强者,铁马弓刀才是胡人能看懂的令旗。
刘虞也是对的,草原诸胡便如野草,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用胡,化胡,变胡部为诸夏,拉弱击强,让胡部对耗,好过我大汉与草原诸胡,持续对耗。
只不过时异而事变,今时汉地大乱,错的就是公孙了。汉地不一统,就绝无北击的可能,最多不过又是个李广,小打小闹拉锯的热闹。
可如此,除了增加诸胡对其与汉军的仇恨,强自凸显汉胡分际,创造民间对立外。赢又赢不了,北逐鲜卑更是无从谈起,只会让愈恨汉军汉人的诸胡,寻个时机竖起反旗,把火气撒了。那把报复的屠刀一举,终究要汉地小民承受。
公孙既没北逐鲜卑王廷,扫灭群胡的本事,强自辱胡与北,又要用兵于南,与汉地诸侯争霸,头尾不顾,取死之道。
幽州是我等时下的老巢,抑胡不必非动刀兵,用爱照样杀人。再说,刘虞就是主抚,我等不与上官保持一致,难道还要与自取死路的公孙同路么?
内附大汉的幽州诸胡部盟,北上可与草原日益做大的鲜卑诸部争夺草场。沿塞内长城西进,可吞并州,直捣凉州河套。顺幽州东四郡,沿朝鲜半岛南下,可扫荡夫余诸部,亡高句丽。南下,可与群雄会猎于中原。
内附大汉的诸胡,是我们的兄弟,是我们的兵马,是与吾等并肩作战的亲人,不是敌人。
把幽州乌丸,东胡,夫余,杂胡各部消耗一些,封赏一些,攻灭一些,内徙一些,对我等北控幽燕,南下中原,皆利。边塞胡人少了,北地腾出来了,蜂拥北上的汉地流民,也才好安置。”
“如此,才必要与公孙为敌?”一旁的关羽问。
“公孙只是其一。”
李轩竖起一拳,掰出一个指头,“时下其如乳虎,若不趁其未长成,先下手为强。一旦让其掌握幽州,仅边军,戍卒,屯兵,就可得精兵三十万。更何况还有幽州突骑相助,以幽燕民风之彪悍,北兵临南,可轻下翼、青,兖三州。”
说着,一摇头,“凉州,并州,幽州,此三边州任意一州,皆可轻松占据内地三州。若无外患之忧,任意一州边军有毕其功于一役之决心,一鼓可破司隶。若是凉、并,幽三边州联手,北地边军滚滚南下,那江山就要换个颜色了。”
“小仙休要妄言。”刘备责备的瞪了李轩一眼,“边军是为大汉天子守边,不是换什么江山。”
“那是。”
李轩无所谓的耸耸肩,无奈手一摊,“关键是连不起来,天无二日,这才彼此牵制。可这也正是我等要与公孙为敌的原因,南据两三州易,打天下易,治天下难。
以公孙恶士之脾性,不予地方士族门阀好处,那肯定是戡乱无期了。若其主政北地,只会把幽州边军源源不断调入内陆州,与内地诸侯对耗,而后方年久则愈空。只要输一阵,就是满盘皆输。
我等若是以公孙为干,自卑为枝,只会被其当做马前卒,被不断的消耗在一场永无休止,一败就彻底玩完的恒输游戏中。”
“故小仙欲趁公孙立足未稳,先除之?”简雍恍然。
“除不了,我哪有那本事。”
李轩苦笑,“为怕被其窥破虚实,咱们连接战都不敢,只敢远弓漫射,用骡拉床弩吓唬人家。严纲单经二人,若真领那二百余骑直冲行军队列,只要阵前一轮箭,咱的架子兵立马就得崩。咱们如今就是个鸡蛋,表面光而已,跟公孙这个核桃碰不起。”
说着,又是轻松一笑,对苏双,张飞,关羽,张世平挤眉弄眼道,“幸好,苏当家手里的马贼,三哥的飞矛,二姐的一刀,世平兄的城下奔射,加上咱兵卒走路唱歌的表演貌似还行,应该能让公孙三思而不行了。只要不是真打,花架子可比真功夫唬人多了。”
“公孙临阵兵马退入城,怕就是被唬住了。”
苏双得意洋洋的一抬下巴,胖脸上笑开了花,“某家也未曾想过,自家儿郎如此争气,一群贩马的贼伙计,骑射竟不输幽州突骑。更别提踏歌而行的步卒军列了,俺身处阵中都走的热血沸腾,把自己都唬住了。”
几人闻声皆笑,对自家兵马踏歌而行的表演,都非常自得。
竹马小板凳,肉馅大包子,总算没白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