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兵?”
“马群?”
被万马踏地的隆隆闷响惊动的棚内众人,立刻朝棚外急走,一边走一边朝马蹄声传来的方向张望。
东南方的土绿色地平线上,先是一层起伏的黑线,继而一个个褐色的,白色的,黑色的,花色的马头起起伏伏的露了出来,一道道长鬃飘飘,都没有马鞍,似是野马。
再跟着,才看到了一个个骑马的汉子,穿着花里胡哨,脏兮兮的羊皮袄子,还是什么破布袍子,蓬头丐面的样子,手里斜挑着套马杆儿,头顶挥舞着鞭梢,嘴里打着呼啸,马匪一样。
然后,刚钻出棚子,正在眺望马群的李轩愣了下,他似乎看见了熟人。
确实是熟人,随着马群越来越近,右后侧七匹轻驰的马,其中一匹马上,一个三柳老鼠须的冠带男子,后面半露出来的一个梳着总角的小土豆,不是土豪雍与土豆鲤是谁?
简雍与范鲤怎么来了?
“宪和公!”
李轩兴奋的举臂大喊一声,要多热情有多热情,直觉告诉他,土豪来了必有好事。
“呜呼呼。”
“嘎嘎嘎嘎。”
一阵稀奇古怪的叫停马声,七匹马行进间,一个灵活的胖子在马背上怪异的一撇腿,就从马上蹭了下来,身子落地的同时,顺势前走手抱拳,动作说不出的飘逸。
飘逸的胖子旁边,一个唇上留着一撇小胡子的高个,同样是前腿在马头前一绕,再一挺腰,似是屁股用了下力,就从马上横飘了下来,也是一个顺势前行中抱拳为礼。
余下四马,两个蓬头丐面的家伙同样飞马直下,动作利落。
反是简雍勒马到食堂棚外,等马停稳,刘备,关羽,张飞,李轩,都出来帮忙抓稳了缰绳,控好了马,才老老实实的先把范鲤放下来,才慢慢爬下马。
倒是跟在简雍身旁的简龙,与一个李轩没见过的家伙,下马的动作同样干脆而毫不拖泥带水。
“‘一朵云’苏双,有礼。”面上无须的矮胖子,脸上笑眯眯的,一团和气的对李轩等人行了个圈拜。
“中山张世平,见过诸位。”冷峻的高个小胡子抱拳向前一移,一边见礼,一边眯眼打量面前的李轩等人。
“苏掌柜喝的什么风,吃的什么饭?”
张飞突然出声,问的很奇怪,盯着苏双眼睛冒光,“唱的啥歌?”
矮胖子苏双同样眼睛一亮,笑容又亲切的许多:“兄弟喝的西北风,吃的大茶饭,到哪山来唱哪歌。”
“嘿嘿。”张飞嘿嘿一笑,“山里风一悠,财宝饭不愁,呀咦咯呦。”
“啥意思?”李轩左看看右看看,挠了挠脑门,“三哥这是遇上同行了?”
“可不。”张飞一脸他乡遇故知的惊喜,“这口肥猪是干响马的。”
“你这烧炭的山贼。”
苏双被人叫肥猪不乐意了,小眼睛一斗鸡,看到张飞身旁的小胖妞关羽,忽而眼神一亮,“世界最动听的情话不是‘我爱你’,而是‘你瘦了’,你说对么,姐姐?”
“不对。”关羽负手仰天长叹,“是你的眼睛好大啊。”
“这样啊。”苏双愣了愣,看着关羽的凤目,羡慕道,“俺若有一双如此漂亮的凤目,怕是喜得浑身都要轻三两。”
“你喜欢眯眯眼?”关羽大讶。
“当然呀。”苏双肯定的点头,“这样别人就看不到俺实际是斗鸡眼。”
“苏张两位贤弟皆北地大豪,与简家多年交情。”
简雍掸了掸衣袖,走过来予李轩等人介绍苏双与张世平一行,完了说明来意,“待听得简福言及有人宁可抛却荣华富贵,也要随一织席贩履的英雄走,二位贤弟耐不住好奇,南返前顺路过来看看。”
“这马得有上千匹吧,还没接完?”
李轩心中一动,略过简雍的打趣避而不谈,反而把好奇的目光放在了苏双与张世平身上,咋舌道,“二位这一趟得贩多少马?我看还有牛羊驼。”
“往年马万匹,牛羊五万头上下,多在秋后南返,今岁马未收够三千匹。”
张世平一边答话,一边仔细打量李轩等人,语气不愠不火,“去岁中山相张纯入乌丸丘力居部中,自号弥天将军,集乌丸各部六畜,我等就收购不到往年的牛马了。本要北上鲜卑各部继续购马,又怕南归之路遇碍,耽搁有期,开春乃还。”
“若不是张兄与那张纯有旧,我等怕是回不来。”苏双吐了口吐沫,恨声道。
“张东家的意思,那张纯入寇在即?”李轩似好奇的问了一句,张世平是中山人,张纯是中山相,又都姓张,有没关系他不知道,更不好直问。
张世平饶有兴趣的眯眼看了看李轩,抹了抹唇上的小胡子:“我何时说过张纯入寇在即?”
“那张东家的意思,就是乌丸诸部,造反在即了?”
李轩略去张纯,应道,“不然何必收拢各部六畜?难道不是用于南下军粮?”
“照啊,俺看也是。”苏双闻声一拍巴掌,接口道,“张纯欲称王的风声都传出来了,就是不知这货如何鼓动的丘力居,居然敢造大汉的反。”
“有何不敢?”
李轩一笑,冲苏双眨了眨眼,“我若是那张纯,一定对丘力居这么说。汉地青幽徐冀,荆扬兖豫八州黄巾俱反,凉州饥荒,韩遂等与诸羌部皆反,巴郡张修五斗米教亦反,烽火遍地。
忠于汉廷的乌丸诸部骑兵,皆以被汉护乌桓校尉抽调入汉地平叛,塞内沿辽西,辽东,朔方等十数郡皆空。
大王若趁机起兵,必可一统乌丸各部,北可突鲜卑而争草场,南可牧马中原,即便事不谐,再领汉廷个招安封赦罢了,部落酋长变乌丸王,也不亏本嘛,此时不反,更待何时?”
“诸胡畏威而不怀德,怎可滥抚?”
一旁的小田豫突然插口,张纯是渔阳人,是他的老乡,故而他一听张纯投胡,更是怒不可遏,“那张纯简直丧心病狂,身为汉臣,居然敢助胡乱我大汉江山,真是该诛。”
“何止张纯该诛。”
李轩看到了张世平听到田豫话时的神色,心中一动,张口就来了句,“张东家,苏兄怕也大祸临头了。”
“嗯?”苏双闻声斗鸡眼一竖,有些愣神,“跟俺有啥关系?”
“喔,李君何出此言?”张世平眉头一皱。
李轩暗忖:我也不知道啊,你让我先想想该怎么编。
“就不说那张纯为何放二位南归。”
李轩也不知道,但不代表他不能胡说八道,心里啥也不知道,面上却信誓旦旦道,“二位常年在北地贩马,乌丸诸部首领与二位想必交情莫逆。这乌丸不过一片散沙,一群化外野人不过趁我大汉内乱,火中取栗罢了,迟早被火烧成灰的下场,只不过。”
说着,冲苏张二人神秘一笑,“只不过这张纯是通敌,身死族灭咎由自取。可二位若说自己不通敌,家财巨万放在那里,年年贩马以万匹计,这让欲立新功的州官将佐,如何敢信?如何相信?又凭什么想信哪?”
“嘶。”
非但是苏双与张世平闻声目瞪口呆,连一旁的简雍都倒抽了一口凉气。
家财巨万放在那里,若说自己不通敌,谁敢信,谁想信,谁愿意信?
简雍瞪大了眼,看鬼一样盯着李轩,心虚道:“竖子安敢吓我?”
“宪和公。”
李轩对这时代没营养的骂人词汇免疫,一点都不扎心,被骂竖子都安之若素的坦然一乐,笑眯眯道,“宪和公啊,轩落难时,承蒙宪和公照顾,君待我解衣衣之,推食食之,情……”
“情深似海,恩重如山。”简雍抢答了,唇角抽搐的歪头瞄了李轩一眼,既是欣慰又是无奈,“知道你是个感恩的,你就别逢人就念我的好了,就说我待你这么好,你为何还要吓我,就可以了。”
“宪和公啊,我若是吓你,苏兄与张兄,又为何沉默呢?”李轩未回简雍,而是回望了一眼苏双与张世平。
苏双与张世平,皆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简雍看了看二人,同样眉头越皱越深,也沉默了。
“自救吧三位。”
李轩伸臂在三人眼前“啪”的拍了下巴掌,突然笑了起来,一摆手,“不是啥大事,乱世有乱的活法,有枪就是草头王嘛。欲立新功的州官将佐,抄个豪族砍俩商贾,看的是心情。可要想抄砍个同剿黄巾的官场同僚,就得讲规矩了。若是想抄个州郡砍个诸侯,那就得靠兵马钱粮,看的就是实力了。”
“你什么意思?”简雍闻声,看李轩就是一副看贼的眼神,毕竟他对李轩了解多一点,知道此子不是啥正人君子,怕一不小心着了道儿。
苏双与张世平却是精神一振,看向李轩的神色露出了几许希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