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夜,刘府一派喜庆,大小灯笼挂满了廊前檐角。天还未黑,烛火已燃。厨院里飘出一股子馋嘴的香味儿。中苑戏台高筑,高架的火把竟可照得整个刘府亮如白昼。
戏台前,百桌宴席同开,每一排十桌并连,一排桌子一排人,堪比国宴。
天色近晚,宴席将开。而高高的戏台上空无一人。兰妮搀了婆婆姗姗来迟。戏台幕后搭建在东苑口,而西苑口正好被高高的戏台堵上。想要去前台赴宴看戏,须绕道至东苑口。
今晚人很多,所有的家丁护院,丫鬟小厮皆来参宴,虽人声鼎沸,倒也井然有序。远道而来的已入座,最前排的自然是主子以及身份微高的掌柜,后排的大体皆是府中的下人。
婆婆看看拥堵的通道,义不容辞地返身离去,任兰妮如何相劝,她亦是不再回头。自己身子不好,她不想给兰主子徒添麻烦。
兰妮无奈,只得命翠儿给她送些酒菜去。
兰妮一人前往,后面匆匆奔来一人,肩上抗了一个大木箱,来势及快,与兰妮擦身而过之时,手肘碰上她的肩,竟将兰妮撞翻在地。男子一见她穿着华丽,料定她定非普通的客人,吓得扔了肩上的木箱跪地求饶。
后面跟上来一波年少的女子,皆是不到双十年华,亦是行色匆匆。见到兰妮倒地,年长些的女子上来搀扶一把。
“公子,得罪了,吾等着急赶场,冲撞了公子,还请公子高抬贵手,莫要责罚!”
兰妮拍了拍身上的灰土,问:“听口音姑娘不是京城人氏?”
“吾等皆是夷城的戏班,只因皇上亲点才来此,今日皇宫里临时加戏,是以吾等才来迟了。”
兰妮一听说是夷城里来的戏班子,自是觉得亲切。
“夷城?我去过,想不到在此还能听到夷城的班子戏啊?”
那女子觉得兰妮亲厚,江湖中人,阅人无数,自是看出她的身份地位不低。
“公子,雪儿有一事相求?”
“哦!有事请讲……”
他乡遇老乡,热心快肠!
“班主被宫中绊住了,吾等与刘府中人不熟,不知该如何是好?”
兰妮是听明白了,群龙无首,无法开场。
“班主何时才能到此?”
“半个时辰。”
兰妮想一想,半个时辰,一个小时的时间,宴席也吃得差不多了。这台上空空如也,没人上台助兴,倒让人索然无味。
“既然尔等班主未到,便让乐师助乐先救救场如何?”
那姑娘立刻白了脸,怯怯地道:“乐师亦在宫中,吾等皆是舞姬。”
兰妮蹙眉,这可就难办了,总不能让几个女子上台跳哑巴舞吧?
这大过年的冷场了也不吉利呀!
“本公子倒是会弹琴筝,不知姑娘们能否合得上我的曲子”。
话一出口,兰妮一怔,嘴不由心还是第一次。
哪知那女子大喜:“合得上,合得上的!”
“多谢公子相救!”
“多谢公子相救!”
救场如救火,话已出,收不回。事已至此,只能赶鸭子上架了。
兰妮不是一个爱出风头的人,只是今日在众人面前抛头露面了,总归觉得不好。
看着面前惊喜的女子,一个大胆的念头冒出来。大家皆认可她是男子,今日反其道而行之,恢复女儿装如何?
“雪儿,借你的着装一用,可否为我梳上女子发髻?”
女子愣怔,瞬间明白过来,脸色泛红,竟是满面红晕。
兰妮穿回女装上台时,那琴筝已摆好。环视一周,却并未引起多少人的注意。待到她落座调试弦音之时,那台下的喧嚣骤而戛然。
如玉公子正焦急的打算离席,身边座位空缺,兰妮迟迟不见入席,心中浮躁难安。
琴音骤然响起,全场顿时鸦雀无声。
兰妮手抚琴弦,闭目凝神,一曲“琵琶语”乱熟于心,弹得渗入灵骨。
伤感的琴音扣动心弦,如玉公子抬眸,那如仙如画的女子顷刻映入眸底。他不由得一怔,随即鼻子酸涩难耐。第一次见她抚琴,却是如此伤感的曲调。他听出了她的哀伤,她的孤寂,她的无依。
他与她相隔得如此之近,可是任他如何努力,却总是走不进她的心里。
诉别离,琵琶声声,入谁梦里?
对月寄相思,弹尽世上多少哀泣?
就算前尘难忘,唯有心中泪滴,半生漂泊何处依?
人自无声弦自语,独醒梦里!
如玉公子一时红了眼眶!他感觉到,她弹尽千年的孤寂,独自叹息的悲伤,心中如针刺痛。
身旁,小智儿一声惊呼:“啊,像,那抚琴之人真像兰哥哥,莫不是个姐……”
一只大手及时的捂上,小智儿使了好大的劲儿才掰开嘴上的大手,转头莫名其妙的看着二哥哥,但见二哥哥阴沉着脸,好似极不开心的样子,吓得他到了嘴边的话又悄无声息地咽下。
此刻如玉公子再也坐不住了,起身离席向台后走去。
一曲终,琴音戛然而止,而台下众人的心竟久久难平。
气氛有些沉重,兰妮扭头看,雪儿站在不远处,悄悄地摇头,暗示她,她的曲子姑娘们合不上舞步。只能让她一人上**奏了。而兰妮却意会错了,还以为是在暗示她,班主还没来,她还得再奏一曲。
兰妮抬眼望去台下,小智儿突然抬臂正欲跳起,被二公子出手按住。兰妮匆匆瞟过一眼,低头抚上琴弦,再也不敢看向台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