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二选一的题目,将古鲤儿逼入了困境。
要么选择信奉神灵,将神骨投影在观想的神灵法身上,从此获得强大的力量;要么选择不相信神灵,眼睁睁感受着身体内强大的神骨力量,却永远无法使用。
古鲤儿两个都不想选,他在砸烂六臂金甲神灵雕像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发誓不信奉任何神灵,而他也不愿意放弃强大的力量。
因为他要复仇,不是为他自己,是为了古半月以及死去的那几个同窗。
是的,他一直觉得自己与古半月是同窗,两人尽管没有交谈过,但共同拥有一个老师,共同学习过同样的知识,共同思考过许许多多问题。
凭他如今的力量,复仇的希望极其渺茫,甚至可能搭上自己的性命。
但他依然没有放弃。
一连三天的下午,他都在通往南城门必经之路的一家酒楼喝茶,二楼靠窗的位置,正好可以看到来往的行人。
刀疤老六每天都会在午后进城,采购生活必需品,然后在傍晚时分,城门即将关闭之时离城。
这一次,古鲤儿看清了他的面容。
三天,三张面孔,买的食物每天都不同,煎饼、馒头、油条。
但无论他怎样化妆改变,他走路的姿势频率、身体倾斜角度、手臂摆动幅度始终无法作假,普通人或许看不出来,但对于古鲤儿这样经过残酷训练的偷儿来说,一眼就能认出来。
古鲤儿始终没有跟随他出城,因为他没有把握不被发现。
又过了一天,天气转冷,寒风瑟瑟,天上下起绵绵秋雨。
午后不久,一个老头慢悠悠地进城了,古鲤儿差点忽略过去,直到看到对方微微耸起的肩膀,又仔细看了一会,才最终确认是刀疤老六。
然后他的目光落在了老头的鞋子上。
新鞋子,满是泥泞,一些枯叶松针黏在鞋沿。
古鲤儿的双眼亮了起来,收回目光,端起茶盏轻轻呷了一口,茶不算好,但很带劲,是附近山坑里长出来的野茶,入口略苦,但历久弥甘。
晚上回到客栈,古鲤儿摊开地图,目光在南城郊外的数个区域来回扫视,最终落在了野猪林所在的区域,这与他记忆中的区域是一致的,只不过是再确认一遍而已。
第二天一大早,古鲤儿在城里逛了一圈,慢悠悠地挨到午时,吃过午饭之后便出了城,一路走了半个多时辰抵达了野猪林。
这里行人不多,但还是有一些,毕竟野猪林也算是一个不大不小的景点。
一条乡道至此中断,前方入林之后依然有路,却是因走得人多了,自然而然形成的林间小路。
落叶铺满了泥路,昨天一场秋雨过后,泥水和腐烂的落叶混在一起,到处都是洼地和泥坑。
古鲤儿弯腰,捡起一些树叶、松针和泥土,仔细观察了许久。然后他站起身来,目光看向林子的深处,眼睛眯起。
这条泥道一路穿过野猪林,再绕过一段山麓,往坡下走半里路,便是黑龙潭。
古鲤儿毫不犹豫地回身,往崖城方向走。
之前只是猜测,而现在,他有九成把握确认,刀疤老六等人就是躲在黑龙潭!
回到天鹏客栈所在的大街,古鲤儿没有进客栈,而是闪身进了一条胡同,片刻之后,夜猫子的那名消息贩子无声无息地靠了过来。
“嗯,本公子要的东西呢?”古鲤儿问道。
“公子,你要的东西太多了,小的可是花了许多功夫,出动了七八个人才帮你搞定,真真是累死我了……”男子弯腰,搓手,谄笑。
“拿去。”古鲤儿将三块银锭塞到他手心,说道,“记得有什么新奇好玩的消息通知我,只要能让本公子满意,价钱好说。”
“多谢公子,祝公子鸿运当头,大富大贵!”
古鲤儿迅速回到客房,却没有急着看买来的消息,反而正了正衣冠,去隔壁房向朱忌青请了个安。
照例回答了今天的去向,不外乎到处吃喝游玩,并无新奇之处。
朱忌青眯着眼睛喝酒正酣,听得不耐,摆手让他回房歇息。
古鲤儿回房关好门窗,这才将一沓纸张在桌子上摊开,迅速分类整理,很快找到了自己想要的资料。
一沓纸张里,他真正所需的资料只有这一份而已,其余的只是感兴趣买来一看,最重要的目的是为了混淆视线。
这一晚,古鲤儿看资料看得很晚,不时闭目凝立,偶尔用手指在桌子上涂画。
其后一连数天时间,古鲤儿在城中到处乱逛,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这天一大早,古鲤儿前脚刚刚出了门,房间里就多了一个人,朱忌青在他的房间里转了一圈,小心翼翼地没有触碰任何东西,但可惜的是,并没有什么发现,房间里干净得一塌糊涂。
“这小乞丐,也不知道瞒着我做些什么,呵呵,倒是有点意思。”
秋末时节,天气愈发冷了,在十字星亮度没到最大之时,行人并不多,即便有三两个行人,也是脚步匆匆。
古鲤儿又开始在城里闲逛,似乎并无任何目的,一直到午时刚过,他来到了一个人潮汹涌的地方。
这里属于崖城东部区域,相当繁华。
聚宝坊,崖城东区最大的两家赌场之一。
门口站着四个黑衣大汉,冷漠地注视着进出的人流。
古鲤儿不过是一个少年,哪怕脸长得黑一点,看面容也顶多十五六岁模样,但他这身素白裾领锦袍堪称名贵,便是最好的招牌,那些大汉自然不会阻拦。
“五百两。”
古鲤儿将一张银票压在了柜台,换到了一袋筹码。
“祝您大杀四方。”柜台后的小姐给了他一个媚眼。像这种一次就换五百两筹码的客人实在不多,更何况还这么年轻。
聚宝坊是三层三进的大型木建楼阁,赌具不外乎牌九、麻将和骰子三种,古鲤儿自小在乡野间长大,牌九、麻将规则是懂的,但没怎么玩过,并不精通,倒是骰子一看就会,赌大小、猜点数,相当简单。
他在麻将区和牌九区转了一圈,似乎并没有什么兴趣,最后来到了骰子区,这个区域最是热闹,人数超过了麻将区和牌九区总和,偌大一个厅堂摆了十余张赌台,均围满了赌客,吆喝声此起彼伏。
古鲤儿游走在各个赌台之间,偶尔抛下几个筹码,赌大小也罢,猜点数也罢,似乎运气不太好,一炷香时间已经输出去十几两银子。
但他似乎并不在意,目光在人群中游移,却不多作停留。
最终,他挤进了一张赌台,目光扫过最前排面红耳赤的赌客,没有离开,而是默默站在一旁观战。
“买定离手。”
荷官是一个穿着无袖绒边锦衣的美艳女子,露出一双白嫩秀美的手臂,在这深秋的寒意中特别晃眼,好在厅堂内烧着炭炉,要不然非冻坏不可。
据说这些荷官都是附近某个青楼的小姐,因赌场与青楼的后台关系原本就千丝万缕,青楼的小姐来赌场做荷官便也就不算什么出奇的事情。
赌客们纷纷下注,要么压大,要么压小。
只有一个穿着粗布衣衫的年轻人轻轻将一摞筹码推到了十八点上。
那一摞筹码目测二十两!
一笔不大不小的银子,对普通人家来说,足够舒舒服服过上一年。
“啊,又是压豹子!”
“这是第六次了吧。”
“可惜,这银子又要打水漂!”
古鲤儿的目光顺着众人的视线,落在了赌桌边缘最中间的位置,那个年轻人大约十七八岁,长相奇特,额头很宽大,双眼细长,高鼻薄唇,他似乎并不在意众人的议论,依然面无表情的样子。
“豹子!豹子!豹子!”
围观的赌客们纷纷大喊,他们在心里面已经开始同情这个执拗的年轻人,连续五次压豹子不中,这第六次有没有机会呢?
“五六六,十七点,大!”
荷官揭开骰盅,大声喊道。
四周一片唏嘘叹息声,都在为年轻人感到惋惜,就差一点!
赢钱的兴奋搓手,面色潮红,如饮醇酒,输钱的要么唉声叹气,要么面色铁青,皱眉咬牙。
但年轻人依然沉默,面无表情。
荷官开始摇骰盅,一双粉臂在一堆男人的注视之下翻飞舞动,白晃晃的,煞是好看。
啪!骰盅落桌。
“买定离手!”荷官清脆的声音响起,目光却是看向了那名年轻人,嘴角的一抹弧度带着明显的挑衅意味。
你还买点数吗?还敢继续买豹子吗?
该下注的都已下注,众人的目光再次落在年轻人的身上。
一双白皙、修长、稳定的手落在了赌桌上,轻轻将一摞更高更大的筹码推到了十八点的方框内!
这样一双白皙的手只能是富贵人家里才养得出来,但他的主人却是穿着粗布的衣服,原本以为是落魄的贵族,但次次都买点数,连输六次仍然面不改色的大气豪迈却又不像是穷途末路的样子。
古鲤儿的手很黑,脸上、身上都黑,自小在乡野打滚,挣扎求存,想白都不可能,他的左臂倒是很白,但这条手臂是古半月的。
“疯了,疯了,这次是彻底疯了,五百两!”
“败家子啊!”
荷官的俏脸略略绷紧,面色不太好看,买点数的赔率是十一倍,一旦真的开出豹子,赌场要赔出去五千五百两白银!
即便她早已经是资深的荷官,此刻开骰盅的手还是微不可查地颤抖了一下。
“开!开!开!”
“豹子!豹子!豹子!”
赌客们兴奋了,纷纷狼叫呼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