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不说话,但他好像也看得出这个女人是个正真的好人,于是他咽了咽喉咙也迈开了脚。
但现在却有人反对,那坐在东首的汉子突然道:“他不能进来,他这么不吉利的一个人怎么能和我们坐在同一个屋檐下?”
于是,那少年刚迈出的脚又停了下来。
坐在东首的人今天好像有点儿不开心,他好像很想寻点儿开心,他突然又说道:“那小子要进来也可以,除非他把那棺材卸下来放在太阳下。”
东首的汉子说的要求并不过分,但少年却皱了皱眉头道:“不可能,棺材里的是我的师父,我怎能自己进去喝茶,将他老人家丢在太阳下面曝晒?”
这话一出,女人的脸也有些变了:“棺材里有人?不??不是空的?”
如今不止女人的脸色变了,就连白云碧的脸色也变了,他知道背棺材是一件正常的事情,但棺材里真装着一个死人那就是另一回事了,更何况是这样的大热天。
但少年很快就说道:“师父死了小半年了,我也早就烧了他,这棺材里的只不过是我捡了他的几块骨殖而已。”
听他如此说,白云碧总算松了一口气。
如今,女人的脸色也变的正常了不少,她又温柔的笑道:“看来你真是个孝顺的孩子,来吧,这不打紧的。”
女人又在邀请,但坐在东首的人又张嘴道:“老板娘,你可要看清楚了,这小子好像比那两个穷鬼还要混的惨,你可不要蚀了本才好。”
女人没有打算理睬他的言语,但少年却朝着女人一本正经道:“我的确没有钱,一文都没有,因为我的师父虽然是一个很有本事的人,但他却没有什么名气,所以他生前也过的很不好,他是生病死的,一种小小的病,这病本不会要人的命,但他却没有钱去看大夫,于是他在一个雨夜走了,临死前他没有说的太多,只是一直念叨着人既然死了,就该有一口棺材,所以我在码头做了三个月的工才给他换了这么一口棺材,但这已经是我所有的钱了。”
少年说的很平淡,但这说出来的故事却很让人难受。
白云碧听的很真切,他也难受的要命,他当然也知道这江湖上像这少年师父一样的人还有很多,这些人有着不错的本事,但他们却一直活在最底层,他们有梦想,他们有欲望,但却永远没有机会,他们出生时没人知道,死的时候更加没人知道。
如今少年已经被女人引进了凉棚下,女人的丈夫也从厨房里奔出来帮他卸下背上的棺材。
至于坐在东首的那个汉子还在冷笑,笑的阴沉无比。
白云碧没有笑,他也没有起身,他举起手里已经没有茶的茶碗朝着那边的少年道:“敬你的师父。”
少年愣住了,他突然看见了白云碧,也突然想起了这个人好像刚才还躺在驴车上装死,但他却弄不懂这个人为什么要突然敬自己的师父,也更加弄不懂这个人到底是什么人。
但白云碧却好像已经看出了他心中的疑惑,他正色道:“我之所以敬你师父,那是因为你师父是一个值得敬的人,你说过的,他有着很不错的本事,但他却活的很失败,他不仅没有响亮的名气更加没有富足的生活,但这一切恰好说明他是一个值得敬佩的人,因为他是一个有原则有底线的人,他没有用自己的本事去做一些来钱快的生意,也没有用自己的本事去博一些虚妄的名头,甚至他宁愿自己死在小小的病痛上也不愿用拳头扯一扯大夫的领口,这本就是一种本事,天大的本事。”
白云碧说的很认真,他很少这样认真,但一旁始终不开口的假和尚居然也端起茶碗喃喃道:“不,你说错了,这不是本事,这已经是一种精神,我真后悔没能认识他,他简直称的上是一个传奇。”
“来,我也想敬敬他,希望我能有这个资格!”
看着高举的两只茶碗,少年的眼睛突然开始变得晶莹,他努力的平复心情道:“你们??你们当真这样认为?他们??可是??可是他们都说我拜了个最没用的师父??”
听了这话,假和尚转过身去看着他道:“那只是他们在嫉妒你而已。”
············
不再有人说话,这三个人隔着两张桌子仰头喝茶,虽然白云碧和假和尚的茶碗已经是空的,但他们依旧咂巴着嘴巴,就好像喝的是一碗纯酿一样。
这一刻,少年终于放松了,他终于知道那个‘死人’不是故意接近自己的,虽然他还是个初入江湖的新手,但也不知道为什么,他打心里愿意相信这两个人都是好人。
美好的时光总是很少,诚心的赞叹更是稀有,特别是在这种浑浊的江湖上。
沉寂了许久的斗笠汉子又开始说话,只不过他的嘴好像从来说不出什么像样的人话,又或许他心中的那团气还没有消完。
只听他冷冷一笑:“我看不见得,或许是你的师父并没有什么真本事呢?或许是他一直都在骗你呢?”
少年的脸冷了下来,他也不回头便冷冷道:“你又不是我师父的徒弟,你怎么知道他有没有本事?”
“哈哈,说的好,好的妙极!”
白云碧和假和尚都开始大笑,少年的这番话本说的很实在,但却同样很气人。
或许是白云碧俩人笑的实在很难听,坐在东首的人已然再也坐不住了,他忽的站起,不等南首的人扯他,他就已经一步跃到了少年的身旁。
“有没有本事,亮一亮不就知道了?”
他在挑衅,而且很直接。
但少年却没有正眼看他:“师父说过,行走江湖要与人为善,能少动手尽量少动手。”
汉子在冷笑:“他有没有和你说过最好一辈子都别动手?”
少年道:“没有,他只说过,如果别人要对我动手,那我也就不必再留手。”
“你???”
汉子很生气,气的胸膛鼓的老高,他的手背上又冒出了青筋。
少年依旧稳稳的坐在那里,他很瘦,所以一双肩膀也是极窄,汉子很有把握自己这一掌下去能将这瘦小的肩头给打个粉碎,但现在他却还在等待时机,等这少年再一次捧起茶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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