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邱子方看到了“背包客”乔楚、钱丽雯和张晓清眼里那三条既不平行、也不交叉,奇怪地弯曲着却又不明所以的小径,一定会惊讶得叫出声来。可惜,他没看见。三位“背包客”攀上青青的小山包,俯瞰小小丘谷的时候,他还在跟云笑菲细细讲述夏姬的传说。
在距离S市百来公里的江南水网丘陵地带深处,那片看不出有什么不同的小小丘谷在当地人眼里是不能去的“禁地”。跟山川磅礴、相对闭塞的大内地相比,素有“鱼米之乡”美称的江南是十分开化平和的,在追求“探险”感受的“背包族”的概念中,算不得理想目标。要不是这个临时组合中唯一的男性乔楚的撺掇,两个女人肯定不会往随便几步就到顶了的丘陵地跑。在她们眼里,那根本就不算“山”。“鱼米之乡”的优越“外围条件”也远不能满足“挑战自我”、“闲云野鹤”、“随遇而安”、“世外桃源”等一系列精神欲求。
可乔楚的话到底还是打动了她们。他说:“别以为发达开明地方就什么都是人造的,就没有未知和挑战。跑青藏公路上拦车就一定有意思么?我有绝对‘小道’的消息,说在江南某处有一块‘禁地’。官方私人都不去开发。关键是,这种不作为没任何理由。要搁在西藏云南甘肃四川什么的,这不算新鲜——没开发的地儿多了。可在寸土寸金的鱼米之乡,圈两亩地随便盖个什么工厂年产值就上亿,那么大一片地问都不问,想都不想不是天大怪事么……我还听说,有好几批台商都想过要用那片地,当地任怎么说就是不给准话。台商不明白怎么回事儿,偷偷带了风水先生去望,回来就说不去了……要我说,这才是真正称得上‘奇’的地方呢。你们要没胆儿,咱就还按原计划往西,完了我再自己去看看……”
三说两说,两个女人心动了。他们本来素不相识,在网上聊天发现都是意趣相投的“背包客”,就临时组合了起来。在北京西站聚齐准备出发的时候才相互照了面,也才通过相互看身份证知道了各自的真实姓名、年龄和住址。至于职业,则都认为没有再追问的必要,姑且信了网聊的信息。这年头,身份证都能作假,职业还不是随口一说。就算说实话,也只代表截止昨天的情况,没准儿一趟回来全变了。
三个人中张晓清最年长,三十四五了。自己说结过婚,离了。在大公司当经理。钱丽雯最小,硕士毕业刚刚一年多,在母校开办的一个公共科研机构做“有学问”的工作。乔楚整三十岁,没工作,花着开公司的老爸的钱,一门心思指望靠探险一鸣惊人。成了,就一步进入“名人榜”;不成,他不嫖不赌不吸粉,老爸的钱也花不完……
本来,他们在网上约定:乘火车到达西安或兰州,再徒步往青、藏、新疆交界处,之后视情况转向西藏腹地或南疆大沙漠边缘,由就近重镇乘火车到达最近的省会级城市,换乘飞机返回。火车站聚齐后,他们买到了去西安的票。路上,乔楚提出转往江南。最终,两个女人让他说动了,车也到西安了。于是像普通旅游者那样在西安及周边玩了三天,而后乘飞机去了S市,再辗转到那片“禁地”。
一路上,钱丽雯一直拿话烧乔楚:“你的‘小道’消息到底靠不靠得住啊。别回头白跑一趟,我可跟你急啊——”乔楚每每都说:“不能够骗你啊。到了就知道了。”相比之下,张晓清显得很平静,就问了一个问题:“你的‘小道’消息是哪儿来的?”可问了几次,乔楚都没正面回答,而是岔开话题。
他们很方便地从S市搭上了城际大巴。坐定后,乔楚从背包深处摸出个一直都没拿出来过的小皮包。从里面掏出一张皱巴巴的地图,钱丽雯凑着看,发现几乎在图正中的地方有个显然早就划上去的圈圈,S市在图底端,看上去很远的样子。于是问:“怎么这么远哪?”乔楚拿手指认真地从图上S市的位置往圈圈的地方蜿蜒划动,头也不抬应着:“不远,图的比例大。”钱丽雯说:“呵,看来早有准备啊。”乔楚还是没抬头:“是啊,我早说了,你俩要真不来,我自己也要来一趟……”
“那到底是个什么地方?”张晓清无声无息地从前面座位探过来,冲着乔楚头顶轻轻问了一句。她清楚地看到,她问话出口的瞬间,乔楚浑身都哆嗦了一下。
乔楚猛抬头:“哎哟张姐,吓我一跳!唉——看看咱到哪儿了。”
这回,张晓清没由着他再把话题岔开,追问着:“你甭管到哪儿了,先回答我,那是个什么地方?”
乔楚把图一摊,身子往后一靠,仰头望向她,愣了片刻,随即轻轻一笑:“我只知道,那是个‘禁地’。至于到底是怎么个‘禁’法……怎么说呢,要是知道了,不就不用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