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又两年(1 / 1)

宋山岚从田里回来,夏日炎炎,刚推开木门,就闻见一股熟悉的药香。他放下背篓,到井边打了桶凉水,浸了条帕子,随意擦了擦脸和脖子,凑到林荆楚身后,关切问道:

“苏奶奶的病又发作了?”

林荆楚继续手中的动作,把那坛药缓缓倒在另一个细长瓶子里,回答道:“嗯,这两天又说心口儿疼,让我给她开些药来吃。”

宋山岚把帕子扔在一边,却在接收到林荆楚一个冷眼,立马乖乖地洗干净晒在院子里的竹架上。

他从一边的背篓里拿出几个新鲜果子,又打了水,洗干净,凉兹兹的,又脆又甜。他把那个自己要了一口的苹果凑到林荆楚嘴边,林荆楚瞟了他一眼,眼带嫌弃,却还是凑过去咬了一大口。

宋山岚嘿嘿直乐,见他嘴角有些果汁,他人又忙着倒药,便想着日行一善,心随所动,身子一矮,脑袋凑过去,“啪唧”一声,亲在了那人嘴角上。

林荆楚瞪他一眼,眼波妖娆,脚下轻轻踹了他一脚,道:

“去给苏婆婆送去,小心点儿,别摔了。”

“嘿嘿,我就知道媳妇儿你还是心疼我的。”

“去,谁心疼你,我心疼我那药。”

宋山岚脸色一怂,垂着肩膀小心翼翼地捧着那瓶药朝苏婆婆家走去。

**

苏婆婆家门口,苏婆婆正拿着蒲扇慢悠悠地扇着,阿芸在院子里晒一些果干儿,时不时和她说句话。

祁越和小溪正在门口玩,祁越在门前的野花丛中摘了些花儿,粉的,白的,不是什么名花,却也因在这好山好水间生长,带着些灵气。

两年过去,他身体又长高许多,也因为长个儿,不复之前那样圆润,已经是个消瘦小少年了。他手里紧握着那几枝花,英气的眉眼弯弯,几步来到乖乖坐在奶奶旁边的粉嫩小人儿面前,笑嘻嘻道:

“小溪,给你花儿。”

粉嫩小人儿小脸微红,不知是太阳晒的还是因为祁越的动作,糯糯道:“喔。”

“喏,这样你就是我媳妇儿啦,对不对奶奶~”祁越笑得开心,就像宋哥哥和林叔叔一样。

小溪瞪大眼,小耳朵红成一片:“喔——”

祁越满脸得意,把花塞进他细白的手掌中,双手背在身后,身子一倾,“啪唧”一口,亲小溪嘴上了。

苏婆婆之前还看他俩闹腾看的开心,见此,不禁脸色一变,挥着蒲扇道:“祁越!你这是在做什么!”

祁越吧唧了下嘴巴,意犹未尽地望着那小巧精致的红润,口中嚷嚷:“祁越在亲小溪呀。”

苏婆婆心里有些急:“谁让你亲他的呀我的小祖宗哟!”

祁越不解地望着有些着急的奶奶,手指戳了戳小溪白嫩的脸颊,好软呀。“奶奶,宋哥哥都可以亲林叔叔的呀,祁越为啥不能亲小溪呢~”

苏婆婆神色一怔,面色一白,叹了口气,缓慢道:“祁越呀,你得记住,你和小溪是兄弟,兄弟之间是不能做这样的事的。你们和你宋哥哥他们不一样。”

“为啥呀,小溪又不是我弟弟。”祁越昂着头大声说,他明明是我妹妹嘛。

苏婆婆张了张口,抬起的蒲扇垂了下去,最终没说什么,只是轻轻叹了叹。阿芸在院子里时刻注意着外面俩孩子的情况,此时听到自家儿子突然大喊“小溪又不是我弟弟”以为是他又捣蛋调皮欺负小溪那孩子了呢,这也顾不得手里的果肉,在围裙上擦了擦手,随即快步走了出去。

一到门口,就见到苏婆婆的神色有些疲惫,靠在门边石墩上不说话,小溪则瞪着黑眼睛望着而自家儿子,而祁越则昂着小脸满脸不服气地望着苏婆婆,见她来了,视线移到自己身上,嘴巴一辨,有些委屈地问:

“娘,为啥祁越不能亲小溪,就像宋哥哥对林叔叔一样呢?”

阿芸心神一震,视线在小溪和祁越之前转了转,又瞄了瞄婆婆的神情,心中暗道不好,面上却带着笑容,她来到祁越身前,摸了摸他黑乎乎的脑袋,道:

“祁越为什么想亲小溪呀?说给娘听听。”

祁越蹭了蹭她的手,狭长的眼睛瞄了瞄小溪那边,支吾道:“小溪长的好看呀。”

阿芸哭笑不得:“长的好看你就能随便亲人家么?”这孩子,原来竟然是个小色鬼呀。她望着他和那人愈加相似的眉眼,心中有些叹息,人都说虎父无犬子,看来这句话在祁越身上有些失效了呢。

祁越挣了挣脑袋,脸色有些红,像是羞得,又像是恼的:“娘,我才不是什么随便的人!我只会亲小溪一个人!其他人再好看也不关我的事,哼。”

阿芸听到这话,心里有些异样,她弯下身子,望着祁越满是认真的眉眼,试探地问:

“祁越,要是娘说,有一天咱们会离开这里,你会带什么走呢?”

祁越一愣,眉头微皱,随即掰着手指一一数来:“家里的大白、二白、绵绵,还有,唔,娘,咱可以把院子里的葡萄架带走嘛?”

阿芸疑惑地望着他:“怎么,祁越,你不要带奶奶和小溪走啊?”这孩子怎么连他们都不提呢?不是特别黏小溪的么?

“诶?小溪和奶奶本来不就跟我们走的嘛。”祁越惊讶地问。

阿芸摇了摇头,认真道:“祁越,娘说的是真的,也许真有那么一天,咱们没权利把小溪和奶奶也带着,你……你会怎么办?”

祁越皱着眉头,定定望了她一会儿,随即推了她一把,绕到她身后,一把牵起一直安静在一边的小溪,回头望着阿芸,眼睛明亮,口中嚷嚷:“娘亲坏!祁越才不要从这搬走!祁越才不要和小溪分开!”声音里竟带着些哭腔。

阿芸正欲把他们揽住,却不想祁越身子一扭,躲开了。

他牵着小溪,不要命似的朝溪流对面跑去——那里有自己家的果园。

阿芸想起身去追,却被苏婆婆阻止。

“阿芸哪,儿孙自有儿孙福,咱们还是别多加干涉的好。况且,”她顿了下,声音更显苍老,“况且,你和祁越应该也就要搬走了吧,你也知道祁越那孩子有多喜欢和小溪在一块儿,就让他们再多处处吧。”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苏婆婆有些喘,阿芸见状,忙从兜里拿出一个油纸包,里面是一些褐色黑色相杂的药丸,是之前林大夫做好了给送来的。她各拿出一粒,送进婆婆嘴里,又忙去厨房倒了杯温水,让婆婆就着服下。见婆婆神色好看些许,她才开口:

“婆婆,你说的这些我都懂,只是,您也知道,祁越是那人的儿子。那人这五年来,虽没怎么露面,却待我们母子不薄,阿芸没什么痴心妄想,只想着能把祁越带大、看着他平安过着寻常人的生活就好。”她犹豫一瞬,似是挣扎着什么,最终还是开口道,“阿芸也喜欢小溪这孩子,也会一直尽自己所能去照顾他,我也是这么一直教祁越的。可是,阿芸并不希望祁越对小溪……产生什么不正常的感情。”

苏婆婆握着蒲扇把的手颤了颤,她微微闭眼,仿佛睡着了一般。就在阿芸以为她老人家是太累而睡着时,她悠悠睁开眼,缓慢道:“阿芸哪,扶我进屋吧,外面起风了呀。”声音苍老又飘渺,仿佛是来自旷远山林间的回响。

阿芸眼眶微红,轻轻应了声“哎”。

祁越对小溪的态度,她一开始就存着担心,只是因着前两年孩子都还小,她也没怎么多心,可今天这事儿,就让她无比担心了。

祁越一直特别喜欢和小溪在一块儿玩,打小就是,一起睡觉,一起洗澡,一起玩耍。这本没什么,毕竟这附近就他们年龄相近,阿芸和婆婆又不喜去河边转悠,所以小溪和祁越的玩伴很少,只隔壁家的春生偶尔来串门逗弄小溪。而每到那会儿,祁越都会像是被人抢了心爱玩具一样,冲人家大吼大叫,满院子乱跑发疯,在人家走后,自个儿又杵在小溪身边傻傻地盯着他不放。

小溪那孩子无论是身体还是心智,都比祁越慢了些。在祁越已经长到和他娘的腰平齐时,小溪还是瘦瘦小小的一只,个头只到祁越的肩膀,眉眼却是愈发清俊。

那孩子性子单纯简单,祁越经常逗弄他,他却只是瞪着黑眼睛,一脸懵懂地望着他不说话。

阿芸叹了口气,望着渐渐西沉的日头,心里隐隐升起担心。

既担心祁越和小溪的安危,又担心以后搬离这里,祁越这孩子不知道会闹成什么样儿呢。

**

祁越拉着小溪一路狂奔,呃,其实也没狂到哪啊去,因为小溪个子小,腿短,又瘦瘦弱弱的,压根儿跟不上他的步子。祁越也是一开始听到娘的话特别生气特别难过,这样跑了会儿,那股儿倔劲儿也就散去不少,他望着小溪红彤彤的小脸,见他脚步踉跄地跟着自己,却一直没吱声,心里不禁有些难受。

他把袖子扯了扯,小心翼翼地给小溪擦了擦汗,即使很小心,却还是把小溪那白嫩的额头弄的有些发红。因为衣服的料子有些粗糙。祁越有些喘,他望着小溪黑亮的大眼睛,小声问:“小溪,如果我跟我娘走了,你会想我么?”既然娘都说,奶奶和小溪不能跟他们走,那……应该就是真的不能了吧……呜,这样一想,他就好想哭。

小溪小脸汗津津的,仰着脑袋,不解地问:“去哪儿?”

“不知道,去没有你的地方吧。”祁越闷闷地说。

小溪闻言,大眼睛闪了闪,却没有说话。

祁越心里一急,捏着他小肩膀:“小溪,你是不会想我嘛!我好难受,我都会很想很想你,你都不想我,呜——”说着,竟一屁股坐地上哭了起来。

小溪垂着眼,偷瞄了瞄地上的人,小声说:“爱哭鬼,羞羞脸。”

祁越一哽,把后面的嚎啕硬生生给咽了下去,笑话,怎么能让小溪说他是爱哭鬼。他一个翻身,从地上爬了起来,丝毫不顾自己身上的泥土,眼睛发亮地盯着小溪,认真道:

“我会想你的,所以,你也要想我。”

夕阳下,树林间的阳光点点,映在祁越脸上,带着些光芒。

小溪望着他,有些迟疑地问:“你想我时会回来看我嘛?”

祁越猛点头。

小溪随即一笑,嘴角弯弯,两颊边有深深的酒窝:“那好,我也会想你的。”

祁越一愣,诶?敢情,这家伙不愿意想我,是怕我不回来看他啊。

想通这点,他嘿嘿笑了起来,极其自然地拉着他的手,这下放慢了脚步,边玩着路上的花花草草和果子,边朝家走去。

他还是别生娘的气好了,毕竟,爹不在她身边,他不能这样坏,还欺负她。祁越这样想着,就回到了家门口。

奶奶已经进屋里去了,今年入冬以来,她的身体就一直不大好呀。正想着,却听到里面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祁越心里一喜,随即拉着小溪扑进院子——

“宋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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