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由得张平细想,乔安祎那边已是捞起这球,直接送到他的杆下,张平本就惊慌恐惧,兼之又是个急躁性子,此刻更是被激起了狠劲,再不细想,只奋力带球向前,奔着那红队的球网直去,不待身后防守的乔安祎和傅东阳跟上便直接单枪匹马扎进了那一片红色头巾之中。
这时看台上众人的情绪已是极为热烈,纷纷站起身来,望向场中。拿着千里眼不错眼珠地观察场中形势的苏岚,早已淹没人群,见得张平如此凶狠,却吹起了口哨,那声音竟是极为轻快。
“你看见什么了?这么高兴。”一直安坐在苏岚身边的苏峻将嘴贴在她耳边,在这喧嚣人群之中,他的声音似是从很远地方传到苏岚耳中。苏岚笑着侧头去看他,摇了摇头,接着说了句什么,虽是声音不小,可苏峻也并未听清,叫她再说一遍,她却不再理会,继续看着场中。
张平冲劲极猛,那球一直被球杆以压带的方式控在地面,被牢牢锁在马腹位置,他另一只手则牢牢握紧缰绳,以极快地速度就向着郑彧和沈毅二人而去,这二人本是左右合围之势,见他近到身前竟也丝毫不减速,被逼的只得退后。张平更是死命一夹马腹,那马竟是凌空跃起,就连看台上也响起一阵惊呼,场上其余十一人皆是一动不动,看他直接将那球送进红队网袋之中。整个场上似是安静了几秒,猛地爆发出剧烈的欢呼声。
张平一手凌空挥动球杆,一手则紧勒缰绳,调转马头。此刻计分的兵士则挥动蓝旗,并敲响铜锣,示意张平为蓝队斩下一分。场上人这时也都回过神来,红队更是一齐向着张平围拢而去,张平在这满场的欢呼声中显得极为兴奋,一扫方才那惶恐,也将那一瞬激起的担忧挥洒殆尽。
郑彧直接探身去勾张平的球,被张平挥杆一挡,直接挡开。虽是避开了这一击,张平身侧却是出了空档,萧文渊顺势去勾,张平又是以不符合他年纪的灵活扭身挡开,这时玄汐和乔安祎也到了这混战之中。
这红蓝二队也颇有象征意味,六爷与三爷亲厚,九爷背靠东宫,这划分队员也基本是按照两方的势力来分,这十二人在场上较量,实则也是东宫与三爷之争。苏岚扭了那千里眼,不看场上,却是看向皇帝那一席。三爷早有筹谋,此刻便只是静静喝茶,偶尔低头与王妃说几句话,神色温柔又安稳,除了唇色脸颊颇是苍白,看不出半分昨日遇刺生死难料的模样。太子则颇为昂扬,眼神都亮了几分,不自觉流露出的轻快笑意,让他有几分颓唐的神色都明亮起来,竟叫苏岚觉着这人其实,挺单纯的。
苏岚笑着摇了摇头,将那千里眼收入手中,笑自己竟然觉得东宫挺单纯的。
此时,场中传来一声马的嘶鸣声,那一声,是凄厉的嘹亮,紧接着只听见一声锣响,而马蹄卷起的黄沙将场中发生的一切与看台上的视线间隔开。
苏岚的手不自觉攥紧,将身子向椅背一靠,滑下去了几分。
“来人!”场中不知是谁的呼喊瞬时响了出来,可那马蹄卷起的砂石却将内里的情形遮个严实,风声呼啸,连着这喊声也被裹挟着吹走。
“怎么了?”看台上的声音传入苏岚的耳中,“今日这风甚大,场上也看不清楚了。”
“快来人!”场上正中那一团马匹四散开来,乔安祎当先冲出马球场围,向着一旁的禁军大吼道,“太医!快救人!”
看台正中视野最佳,李由、沈端这几个有儿子在场上的立刻便站了起来,乔安亭也急急地看着弟弟那的动静,不知是谁出了事。
“怎么回事?”皇帝也被这场中变故惊动,沉下声音问道,“沈琦,你去看看。”
这沈琦虽然姓沈,却和清原沈家没半毛钱关系,出身行伍,是皇帝身边少有的不涉党争的纯臣,从来都最受皇帝宠信,正因如此,此番皇帝特地将本不随行的他调来御林苑就颇为耐人寻味了。
此时太医也早已下到场中,没多时沈琦便回了看台,他身后站在那看台御阶上的正是六皇子纳兰瑾和九皇子纳兰珺,这两个人并未上前,只站在那等着沈琦说话。
“陛下,是张指挥使坠马了。”沈琦抱了抱拳道,“其余十一位都没事,太医说伤的不轻,此刻情况尚不明晰,已经着人用担架抬了,由禁军护送着到后头去细细诊治了。”
“平儿!”那边张桓听了沈琦的话,一下子便跌坐在椅中,脸色惨白,直直地背过气去。
“快去看看张大人!”皇帝也是一惊,连忙吩咐道。这众人又是顺气又是掐人中,这张桓到底是缓了过来,跌坐在椅中,神色惶惶。
“臣请皇上为我儿做主啊。”张桓一脸的悲愤,对着皇帝道。
“老六,老九你们俩过来。”皇帝点了点头,叫在那边站着的二人上前,“场上怎么回事?”
这二人互相看了一眼,纳兰瑾才向前走了一步道:“回父皇,张大人坠马时,场面十分混乱。五六人都在争抢那球,儿臣瞧着倒是郑彧的杆子扫到了玄汐的马腿,可不知怎的,最后,惊了张平的马,将他直接甩了下去,后来,张平,似乎还被踩了几下。”
纳兰瑾说到后面,不住地去瞧张桓的神色,见他面色苍白眼睛赤红,声音也就不自觉地低了几分。
“陛下。”张桓挥退左右搀扶的人,一下子跪到地上,膝行到皇帝的桌案前,“臣请陛下做主啊!”
这时太子也神情激愤地起身,无视李由那不断投来的叫他不要开口的目光,道:“儿臣请父皇彻查此事!”说完,他的眼神直直落在纳兰瑞的身上。
皇帝叹了口气道:“起来吧。叔永啊,先去看看吧。朕会给你一个交代的。”张桓字叔永,此刻皇帝唤他表字,便是带着安慰了。
张桓听了皇帝这话,也知道见好就收的道理,皇帝话虽说的绵软,却也不由得他再闹下去,便也就在左右的搀扶下顺势起身。
“朕今日也乏了。”皇帝缓缓站起身来,“沈琦啊,着你全权查办此事吧。叔永,若是张平醒了,立时叫人来报给朕知道。”
皇帝走后没多时,苏晋便也站起身来,苏岚和苏峻忙起身送他。今日马球赛苏晋亦如往日,一言不发只是默默观望,此刻却颇有几分意味深长地看着苏岚,只看得苏岚都有些心虚,才听他道了句:“他若死了,你怎么办?”
苏岚闻言一愣,看向苏晋,苏晋却是难得一笑,摇了摇头,便在护卫的簇拥下离开了看台。苏峻苦笑着看向苏岚,正欲说话,却见那边王钰走了过来。
“我倒是要恭喜苏大人了。”王钰颇有几分刻意地压低声音,“苏大人真是叫我刮目相看,伤重尚能撑起这台大戏。”
“王大人说什么呢。”苏岚不着痕迹地向后退了一步,倒像是躲在了苏峻身后,“沈大人可还没走,您这话若叫他听去,我这身子骨可禁不起他那套的折腾。”
王钰此刻显然心情很好,倒也不恼,只自顾自地道:“张平啊就是不自量力,也不年轻了,还下场折腾什么。”
“倒是王大人会养生,年纪大了,便是认怂也不肯上场。”这边正准备离开的九爷纳兰珺却是冷冷开口,“如今倒是说起了风凉话。”
王钰虽是气恼,却碍于对方乃是皇子,无法发作,可面色也是极差。纳兰珺向来是太子一党,虽是未必和张平关系有多好,可到底是利益趋同,此刻发作王钰也是自然。他说完这话,却又是瞟了苏岚一眼道:“场上混乱,本王也没得证据说与你有关。可本王知道,你苏岚,脱不了干系。”
“殿下真是冤枉隐之了。”苏岚一边说着,便给了苏峻一个眼神,苏峻当即便扶住她的手臂,显得她颇为虚弱。而那边正和禁军几位都领说话的沈琦,却一直在瞧着这边的动静。
“张平坠马后的情形,我没看分明。可他坠下去的时候,却是确确实实惊了马!为何那被杆子挥到的马都没惊,偏是他的马惊了。”纳兰珺眸色一沉,声音陡然抬高,似是故意要吸引周边人的注意力,此时虽是散场,可大半观赛之人尚未离去,“那可是张平用了几年的军马,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就惊了还将他掀下马去!定是你动了手脚。”
“殿下何出此言?”苏岚却是一笑,倒显得颇为委屈,“我如何能动手脚?”
“谁人不知这御林苑乃是你的羽林卫所辖,军马皆放在你军中的马厩之中,你若是想在食料中下药还不是轻而易举!再者,明明该你上场,你却借故换了苏岐,这个中蹊跷你怎么说?怎么偏就你随扈三爷受伤了?”纳兰珺这话说完,周围倒是起了不小的窃窃私语之声,他这话着实说的颇狠也叨到了点子上。
“姑且不说那马是不是被人下药了,还有待查证。”苏岚也不动怒,仍旧是微笑,脸色却愈发的苍白了几分,“殿下说本是我上场却换了苏岐,我也不知,怎的偏偏就是臣随扈三爷遇刺!臣,也想知道,是谁行刺三爷。九爷这么说,可是要指点迷津?”
纳兰珺被她这话问的颇有几分哑然,他本意是要言语相逼,看她是否会露出破绽,可见她神情安稳,虽是有几分气恼,却不见慌乱,不像是有半分的心虚,却也不甚肯定自个的猜想。
“哼!”纳兰珺思及此处,便一甩袖子,转身要走,却也不忘给苏岚放句狠话,“不论你苏岚如何狡诈诡辩,这事定与你逃不开干系,你且等着。”
“臣也想奉劝殿下。”苏岚说这话时,眼神却似是不经意地扫过了沈琦,与他正好四目相接,“这到底不是殿下自个的事情,这么上心这么激愤却是何故。说句不好听的,这事查或是追责,也轮不到殿下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