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水镇被评为当地的特区后,经济发展的速度明显比之前快了许多。单从街面上那些装潢的日渐鲜亮的门头和越来越多的商店便可见端睨,人们的生活水平也在不断提高。
当初百货大楼闭门关客的繁盛景象早已经不复存在,特别是近一年来销售业绩明显在下滑,对于这种象现李燕也总结过原因,竞争的激烈是原因之一,大楼本身也是不可忽略的所在。之前人们冲着这里品种齐全,款式多样化而蜂涌而至。一旦过了新鲜期,这种热情就随着逐渐兴起的街头商店而慢慢减退。
可以说这将是一种避免不了的趋势,成也萧何败也萧何,最初的兴起是因为楼体的多层构造,未来的衰败也必然因为这一点的存在。同样都是买东西,顺脚和多上楼梯两种之间理所当然的会寻求最简易节省时间的途径。
当然,百货大楼完全被淘汰还需要一段过程,单就眼下来看还完全没到那样的地步,这让她有足够时间来思考是否转型继续经营亦或是干脆撤出来出让他人。
李燕觉得她在问题的归结方向上并没有出错,大多数人对街头商店的青睐完全在于顺脚方便,根本料想不到现实的情况却是截然相反,不说让她自打嘴巴也差不多少。
刚走进大楼里李燕还没有察觉到,扫了眼一楼柜台前站着的一排人还挺乐呵,今天的生意不错。转眼上到二楼,又是一溜的人,这回倒是稍微打量了下,咦,怎么都是爷爷奶奶级别的?脑袋里快速的闪过刚才路过一楼时看见的画面,好像也全都是老人。
李燕顿时觉出不对劲儿了,村镇上的老人跟城市的老人还不一样,即便是过了耳顺之年下地劳动的也大有人在,平常锁碎的零活更是不在话下,忙忙活活的很少有人能真正清闲的享受晚年生活。可以说每家的情形都差不多,特别是这个年代,像是夕阳红之类的老年集体活动那种概率几乎为零。
正是因为清楚的知道这一点,所以在看到这么多老人齐齐出现在大楼里,确实让李燕吃了一惊。她开始隐约猜测到魏宪达过去找她的原因了。加快脚步上了楼梯,去了顶楼的办公室。
魏宪达正在为最近大楼里出现的问题抓耳扰腮,李燕的出现无疑让他松了口气,当即就把这两天的情况全都叙述了一遍。
三天前的上午,大楼里刚刚营业就碌续的来了些老龄顾客,本来这也没什么,开门做生意的当然年少年老的就都会有,这也说明大楼的生意好顾客群才会广泛。起先谁也没注意,各柜台的营业员都挺热情积极的招呼着,年纪大的人多少总会有些耳聋,大点儿声多重复两遍就行了。可哪里知道这些个老人耳聋的厉害,打叉的能耐超强,买一块肥皂问价就能问个半天,等到掏钱又是一阵磨蹭,等找回零钱又是各种问题,多了少了的磨叽个没完没了。一笔交易完成足足得用上一两个小时,每个柜台前站上两三个这样的老人营业员就什么都不用干了。就算有别的顾客过来,大都不耐烦等下去,要是先买就会被说插队,被几个老头老太太联手教训损败一顿,哪还有人爱待着买货。
这种现象并非个例,几乎每个柜台前都是这种状况。一天下来营业额大副度下降。到了第二天,这种情形依旧在持续,甚至有越来越严重的趋势。魏宪达哪里还坐的住,把各种对策由头到尾想了一遍,软硬相对比较了下,最终还是觉得软得更适合一些。毕竟这些老人打着名号是来买东西,并没有做出太过份的行为,只不过多问了两句,打了会儿叉,耽误了时间,总不能这样就动用武力把人硬赶出去吧?再说他也不敢这么做啊,都是些上了年纪的人,胳膊腿儿的身上各部位零件都挺有资历,弄个不好就可能被沾着赖着,那麻烦可就真大发了。没办法,只能采取些怀柔政策,好声好语的劝着让他们离开,别净堵在柜台前影响做生意。事实证明,这种方法毫无用处。
魏宪达观察了下,可以肯定的是两天来的老人都是同一批人,一个个的都耳聋眼花爱打叉,这世上哪有这么巧合的事,明显是故意这么做,就是想影响大楼里的生意。就算明知道是这样,可一时又实在是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来,这才登的老李家门。
李燕听完他的这番话,认真的分析了下,这些老人看穿着打扮都很一般,里面也没什么熟悉面孔,想来不是这街面上的人,应该是下面各村组里的。可不管是谁指使他们来的肯定不外乎人情、金钱两方面,这么多老人肯定来自不同地方,貌似前者的可能性很小,后者概率更大些。
也不知道是谁过,能用钱摆平的事就都不是大事,李燕觉得挺有道理,当即试探性的拿出了一百块钱给了一个上厕所回来走到楼梯口的老太太,老太太乐的眼睛都眯成条缝了,接过钱了直咂巴嘴:“啧啧,还真有这样的好事儿,要知道早点儿过来就好了。”
这是话里有话,魏宪达立时追问道:“大娘,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能说明白点儿吗?”
那老太太左右看了看,见没什么人注意这边,就压低了声音道:“你们啊得罪人了,有人花钱雇我们到这儿来就是为了影响你们卖货,说是到时候还能拿着钱,我原来还不太相信,想不到你们真的给钱了。”边说着边把钱揣兜里,然后朝着某个柜台前还在那磨叽的两老头招了招手:“老高头老李头,你们俩过来吧。”转回头冲着李燕跟魏宪达道:“他们俩跟我是一起的,你们都给我钱了,他们俩的也一起算了吧?”
魏宪达绷着脸去看李燕,见她也是一副哭笑不得的表情,叹了口气道:“小老板,你说咱们这是招谁惹谁了?也不知道是谁出的这损招,真是够气人的。”
李燕也满是无奈道:“得,全当是破财免灾了,就这么地吧。”不然还能怎么办?把这些老头老太太还能弄进局子里啊,那还不得被唾沫星子淹死,光想想他们儿女朝她要人的场景就头疼的慌。魏宪达说的还真是对,这个出招的人可真够损的,摆明了要让她哑巴吃黄莲有苦说不出啊。
两个老头过来领了一百块钱也都带着满意的笑跟着老太太一起下了楼。临走时老太太还冲李燕和魏宪达直摆手客套:“不用送了,不用送了,都不是外人儿,一回生二回熟,我们都来好几天了,这里都熟走不丢。”
李燕:“……”
魏宪达:“……”
“小老板,那你看其他人怎么办,是不是也都给钱打发掉?”
李燕叹了口气:“除了给钱难道你还有更好的办法吗?给吧。”顿了下,又接着道:“给钱的时候试试看能不能问出背后支使的人是谁?”
“好。”魏宪达嘴上是答应的挺痛快,可是他觉得问出来的可能性很小,想也知道这种事不可能是主使者亲自出面,那不是明摆着给自己找麻烦吗?所以说他对问出结果并没有报多大希望。
没曾想当他从财务室拿了钱挨个楼层发钱的时候,随嘴抛出这个问题,竟然每个老人都给出了相同的答案。“给钱的人说了,要是你们问起来也不用瞒着,就说那个指使的人姓勒,说你们老板知道。”
当魏宪达把问出来的这个结果跟李燕学述了一遍,后者这个气啊,弄了半天原来是勒小东这个家伙在背后搞鬼,最可气的是他还恬不知耻的报上名号,生怕她再不知道似的。
想想这两次因为他损失了好几万,这要是放任下去那还得了,指不定又闹出什么幺蛾子来?李燕觉得自己有必要找勒小东谈一谈。
不知道是碰巧还是勒小东故意躲着不出来,接连两天李燕都在勒家门口堵人都没见着他人影,她又实在不想直接进去跟柳絮云打照面,没办法只能作罢往回走。
刚走过小木桥上了土坡儿,远远的就看见他们家大门外围了一帮的人,心里突了下,加快了脚步。还没到近前,特意拔高了的声音就透过人群传进耳朵里。
“别以为你们老李家做了亏心事别人不知道,打我的那些人就是你们家李燕那个臭不要脸的丫头片子雇的,这么长时间我还彪乎乎的当那是意外,这回好了总算是被我弄清楚了,我告诉你们,不赔我钱这事儿就没完。”
这时候李燕已经完全看清楚了那个被围在人群当中席地而坐冲着大门里叫骂的不是别人,正是周培伍那个渣渣。
可能是被他叫骂的烦了,崔玉凤从屋里头出来,站在房檐下的台阶上冲着外面冷声道:“周培伍,你说是我们家燕子干的你有什么证据?”
“有什么证据?老子嘴里掉的牙就是证据,你们想不承认也没门儿。”
崔玉凤哼了声:“你败臭不要脸,想当老子回家给你爹当去。你以为你空口白牙的想说什么就是什么啊?我告诉你,想要讹钱趁早死了这份心,别说两万块,告诉你连毛儿都没有。”
“崔玉凤,你别有两个土鳖钱儿就嚣张,惹急了老子把你们房子点了,让你们连窝都住不了。”
“我倒是看你敢?”
“不给我钱,你看我敢不敢?”周培伍从地上站起来,朝着地上唾了口,正好看见李燕站在人群外,朝着她恶狠狠的瞪了眼:“臭丫头你给我等着瞧。”钻出人群朝着小道走了。
李燕也没看那些围观的人,沉着脸进了院子,把她妈拉进了屋子里。
崔玉凤看她脸色不好,以为她被周培伍给气着了,拍拍她的肩膀安慰道:“燕子,周培伍那个杂碎玩意儿,他的话你别听就行了,犯不着跟他生气。”
李燕摇了遥头,闭了闭眼睛缓和了下情绪,道:“妈,我没跟他生气,只是在想他说的话。”
“不就是他威胁说要点房子吗?叫唤的狗不咬人,他不敢。不过燕子,你到底雇没雇人打他?”
“嗯,他那次挨打的确是我找的人。”
“那不是都挺长时间以前的事吗,当时他都不知道怎么现在反倒知道了呢?”
李燕没放声,心里头却是已经有了答案。
“妈,你不用操心了,这件事我来办。”
“你打算怎么办,真的给他两万块钱?就他那样的人,给了他两万他得想四万,你这次答应了他以为你好欺负,下次肯定变本加厉要的更多。”崔玉凤道。
“那妈按你的意思呢?”
“我的意思就是别搭理他,你是找人揍他了,可那也是事出有因,他欠揍。”
话虽这么说,可是李燕却没办法做到无动于衷。这事儿是她惹出来的就得由她摆平,不能再让周培伍这么找上门来骂,给家里人添堵。不过,她妈说的也有道理,他这种人贪得无厌,不能就这么轻易的把钱给他,得想个办法让他拿了钱以后都消停。
因为心里头搁着事儿,当天晚上李燕失眠了,直到半夜十二点多钟都还没睡着。辗转反侧间竟然觉得肚子饿了,忍了一会儿实在是挨不下去了,放轻了动作从炕上爬起来,进了厨房想翻些东西垫巴垫巴空空的胃好将就着睡上一觉。
刚摸到厨房里,鼻间就嗅到一股烟味儿。冬天家里都吃两顿饭,下午的时候灶坑里的就不烧柴禾了,就算里头有火头儿也早就灭了,又哪里来的这么大的烟味儿?该不会是哪里溅了火星烧着了吧?这个念头一冒出来立时就打起了精神,四处寻找烟味儿的出处?
李燕像只训练有素的警犬似的抽抽鼻子东闻闻西嗅嗅,睁大了眼睛在厨房里转悠着。猛然间发现稍稍开启着用来往外放开锅雾气的窗缝里正有烟飘进来,微淡的月光下丝丝缕缕照得相当清楚。
房后怎么会有烟?李燕相当警觉的迅速扳开窗户探头往外看,这一看不要紧,可把她吓了一大跳。院墙外堆放着的柴禾垛正窜起了一簇火苗,浓烟顺着风势朝着房子这边刮过来。
李燕当机立断的拎了桶水就冲了出去,打开了大门又是园子里的角门,到了地方一桶水朝着火苗窜起的地方浇了上去。然后片刻不停的赶紧往回跑,舀水再次往外冲。
她这边闹出了动静,东屋里的吴芝兰最先醒了,跟着西屋里的李大中也被崔玉凤叫醒了。两个小孩子李佳和李奇倒是睡的香甜没被吵醒。
等到三个大人知道发生什么事了,李燕那边已经接连三桶水泼下去,把火彻底给浇灭了。
吴芝兰检查完确实没有遗漏,这才把提着的心放下来,不无庆幸的道:“幸亏燕子发现的早,不然的话一垛的柴禾都得烧没了。”
崔玉凤道:“柴禾烧没了倒是小事,房子都能连着了,咱们要都睡得实说不定都得闷里头,想想都觉得害怕。”
李大中道:“你这丫头也是,知道着火了怎么也不喊我们一声,这要是火大些光凭你自己哪能救下来?”
李燕看着被扑灭的火堆,怔怔道:“我看火小就寻思着赶紧浇灭算了,要是火大我就喊你们了。”
“行了,反正火都灭了就别站在这了,回去吧。”崔玉凤拎起空着的水桶,揽着李燕抹身往回走:“可多亏了我大姑娘,不然还不知道得出多大事呢?”
直到此时此刻,李燕才觉得浑身虚脱了似的两条腿软弱无力,轻飘飘踩绵花似的进了屋。这寒冷的冬夜竟然让她出了一身的汗,并不因为运动劳累,完全是过度紧张后差生的恐惧冒出的冷汗。只要一想到那大火烧起来的后果,她就由脚窜起阵阵寒意。
白天周培伍的话猛的窜进脑海,看来他并非仅仅是威胁,想要钱还真是不择手段,这么狠毒的事情都能做得出来?为了目地无所不用其极,这样的人并非只有他一个,另外一个也同样令人憎恶。
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看来这句话一点儿都没有说错,李燕很后悔自已没能早些认清这个事实,总觉得损失点儿钱事小,能让他消气就好,下意识里还是不想把他得罪得彻底。万万想不到他会这么卑鄙,为了打击报复,竟然把之前的事都抖擞出来,连周培伍这样的人渣他都能利用,是算准了他会使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吧?
她是性子温和不善与人争,可那并不代表着她没有脾气。如果说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那份低限,那么家人就是她不容别人觊觎的逆鳞。威胁到家人的安危,不管出于什么样的理由,那都是她最无法原谅的事。
黑暗里,一双黑亮的眼里满是坚定果决之色,身侧的两手紧握成拳,用力良久方才松缓垂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