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明月高悬,夜色下的紫禁城比白天显得更加庄严肃穆。
一行人静静的走在悬挂着琉璃宫灯的长街上,远远看去,似一条看不到尽头的长龙。
偶尔有路过的巡逻御林军和内侍宫婢远远瞧见皇上的銮驾,皆毕恭毕敬的跪地低眉垂眸,口内山呼万岁,不敢抬头去偷瞧那天下间最尊贵的帝王。
飞羽宫地处禁宫西南偏僻处,因地段荒凉,曾是犯了过错的妃嫔禁足之场所,堪比冷宫之地。
自南妃进宫,才匆忙将宫殿拾掇一番,迎接新人入住。
因南妃是身为男儿身,恐惹出不必要的闲话,乱里后宫规矩,最后敲定了西南角落的飞羽宫。
乾化帝刚走到飞羽宫附近,就瞧见飞羽宫屋檐下明亮的宫灯,灯影下站着两位手提着宫灯内侍。
乾化帝微微眯起眼睛,斜溜了一眼曹德义,曹德义心里咯噔一声,叫苦不迭,万岁爷,可真的不是奴才透露您的行踪的,借奴才十万个胆子也不泄露一句。
曹德义十分委屈的瞥了那下跪迎驾的两个内侍,跟随着乾化帝抬脚跨过高高的门槛,乾化帝止住曹德义唱礼往里传话,面上不动声色打量了一眼跪俯在一旁垂着脑袋,恭敬有加的内侍,只见两人脸上完全没有意外迎驾的惊慌失措表情,也没有其他宫殿内侍见到帝王的惶恐不安模样。
好似笃定了今儿自己会来这里走上一遭一样,亦或是等待了多日。
纵然是从容淡定,但是眸子深处还是透出了惊讶,继而转为敬畏。
乾化帝唇角向上稍微勾起一弧度,眼中露出兴味,向大院深处走去,曹德义心领神会,示意两个小内侍起身,一行人迤逦而行,飞羽殿内的宫女早已候在殿前,跪迎圣驾。
曹德义见到这丝毫挑不出任何错处的迎驾,心里一紧,头垂得更加低了,躬着身体,心里突突的跳,这里的主人似乎料定了今儿晚上圣驾会亲临一样。
事实上今天万岁爷月的举动完全是随性而为之,南妃怎会猜测到?转而一想,莫非南妃因为身份尴尬,被扔在此处无人问津,进而希望万岁爷能够临幸于他,好平息后宫妃嫔之间的谈笑及不耻,所以才会日以继日的准备着恭迎圣驾。今天不过是赶了个巧,正好撞上万岁爷兴之所至,心里唏嘘,南妃倒是个识趣的妙人儿。
思索间,心头一阵恍惚,似乎只有这样解释才够妥当。
这时里面听见了外面动静的人,只见一个掌事宫女带着两个俏丽的宫女跪地迎驾,乾化帝看了几人一眼,也不发话叫起,眼光只随意的在正殿堂屋内溜了圈,堂屋里亮堂堂的,中间摆放着一张八仙桌,上面整齐的摆放着杯盘碗碟,色香味俱全,仔细一瞧,热气氤氲着。
乾化帝嘴角的笑意更加深了几许,从不慌不忙的迎驾到香气惑人的饭菜,足见这边的主人是有备而来。
是聪明过了头还是接受了命运的安排望穿秋水盼着朕亲临呢。
乾化帝见状微微一笑,颔首示意曹德义让几人起身,抬脚走进堂屋,在上位坐下,一旁伺候多时的上膳太监,拿银针一一测验过后,银针没有任何变化,又谨慎的接过伺候一旁宫女手里的瓷碟,拿了双银箸将每样菜肴挑起一点放进去,一一品尝,确认没异样后方向曹德义微微点了点头,示意无事。
曹德义一边伺候着乾化帝用膳,一边暗暗琢磨,要说这南妃有心讨巧,还真是没话说,从候驾到晚饭准备没一点儿不妥当的,但定睛一瞧,这每样菜肴却不是乾化帝平日里喜爱的。可最应该伺候在一旁,露上一脸的正主儿这时偏偏不见个人影,这样一来完美的讨好万岁爷的心思顿时打了折扣,聪明伶俐劲霎时也少了几分。
乾化帝略尝了几块,菜肴并不是什么稀罕珍馐物件,俱是平常的小炒类,味道清淡适合这个季节,放下筷子,看向一旁垂首侍立的掌事宫女,开口道:“南妃人呢?怎么这么一会儿功夫还不见前来迎驾”
飞羽宫内掌事宫女映寒福身,颔首应答道:“回皇上的话,今儿下午时分,主子贪恋院子中春光秀丽,闲来多饮了几杯,不胜酒意,一时有些倦怠,到现在还没醒过神来。”
乾化帝闻言只抬了下眼皮子,脸上面无表情,曹德义倒是意外的多瞧了她一眼,只见她答对从容不迫,不多一句,也不减一句,几句话将事情说了个透彻,解释了南妃为何迟迟不来接驾,难道你能指望一个醉鬼仪态万千的迎驾么,御前失仪,单这一条就够他喝上一壶了。
这回话巧就巧在下午已醉了过去,并不知晓今儿万岁爷临时起意来了飞羽宫,接而又点出了南妃一直很是乖巧的呆在宫殿内,没外出过,从而有隐含她主子期盼皇上亲临之意,因打进攻,皇上从未踏足飞羽宫,南妃心里难免惆怅,只借酒抒发心中所思。
虽未明说但不尽之意却能从话语中流露出来。
乾化帝若有所思看了一眼对答如流的映寒,指了指桌子上整齐的菜肴,映寒认真答道:“回皇上,这是主子平日里爱吃的,奴婢担心主子醒来,空腹对身体不利,所以让厨房提前准备好,只待主子醒来用上一点。”
乾化帝轻勾嘴角,不置一词,有心栽花也罢,无心插柳也罢,不值当他去思虑,单从这些伺候一旁的丫鬟内侍举止适度,应答从容,从旁就能瞧出,这人早就将几人收为己用,而且□□的十分出色。
欣然饭毕,用了茶水漱口,接过宫女递过来干净的锦帕擦了手指,这厢宫人井井有条的撤了膳食,乾化帝挥退伺候的一群人,只留下曹德义和这里的掌事宫女,起身往内室走去,穿过两重槅扇门,曹德义和映寒垂首停在一架紫檀边座嵌玉石青竹绿草宝座屏风前。再往里走就正经的内室卧房了。
乾化帝转过屏风,入眼屋内灯光暖黄,透着淡淡的暖意,床榻上躺着一人,脸朝里,背朝外,如墨般光滑柔顺的头发随意的散落在枕头上,一只修长的手臂搭在锦被上,许是因为贪睡的缘故,袖子调皮的向上翻卷起一角,露出了白皙如凝脂般的手腕,在烛光的映衬下,染上了几许光泽,让人的目光情不自禁的粘在上面,似乎想伸手抚摸那如玉的肌肤是否如入眼般光洁顺滑。
不禁让人心中一动,想去窥探那人的容颜是何等模样。
乾化帝怔愣下,回过神来,将偏题的思绪拉回,抬手轻掩唇,咳嗽一声,床上的人似乎被这一声吵着了,轻轻哼了声,不耐烦的转了个身,正对着乾化帝,细看眼睛却依然闭着,仍然沉睡中。
伴随着那一声撩人的轻哼声,一张容貌昳丽的容颜就这样毫无征兆的闯进乾化帝眼中,狭长的睫毛在那紧闭的凤眸投下一扇剪影,嘴角微微弯起一分弧度,让人不由联想到此人若是清醒过来,那笑容是多么的光彩照人。
不得不令人称赞此人拥有一副得天独厚的精致的面容,比后宫佳丽更加美丽动人,可惜了此人是堂堂男儿身,不然该是何等的风华绝代。
乾化帝微微一滞,盯着那人如画的颜色,不禁出了神,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更何况坐拥四海的帝王,什么样的美人儿没见过,可偏偏这人生的实在太过美好,明明是男儿身,却拥有着比女子还要精致的容颜,当真是造化弄人。
几缕如墨的青丝慢慢滑落,遮住了乾化帝的视线,乾化帝陡然回神,有些懊恼自己竟然对着个美丽的男子出了神。
转而又一想,反正这人入了宫,不管是不是出自自愿,都归自己所有,什么时候看还不是自个儿说了算。
干咳两声,抬脚出了卧房,曹德义心里微讶,进去有了一会儿,怎么还是万岁爷独自出来呢,南妃也太不识抬举了。
偷偷溜了一眼乾化帝神色,见他面色不虞,目光有些复杂,踟蹰了会问到:“皇上,今儿.....”。
乾化帝直接打断他的话,冷冷说道:“沐浴。”
曹德义怔了好一会,当真怕是幻听了,在乾化帝身边伺候十几年了,打从他知人事后,从未像别的皇孙贵胄,世宗勋贵子弟般偶尔吃个零嘴换个味道,狎玩相公娈宠的。
震惊了下,抬眼就发现掌事宫女映寒已在招呼人伺候乾化帝去了净房洗漱去了,曹德义心里悲伤了,今儿都几次和万岁爷对不上脑回路了,越发蠢笨了,再这样下去,内宫上下最最体面的差事都要被自个儿玩丢了。
曹德义紧忙跟上催人去乾清宫准备明天上朝用的龙袍、龙靴、龙袜等一套行头。
心里纳闷,敢情今儿太阳是打西边升起的。嘴角僵硬,又竭力将嘴角抹平,神色肃穆的交代着小太监将行头一一准备齐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