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1 / 1)

宁宁意识到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她今天没有去看小汉斯,不知道他的情况如何,但反正一定很不好。大汉斯来这里找什么呢?还是他在审视,看这个房间,足不足够用来派其余的用场。她不能坐视小汉斯死,会由此而来的变数太大了,她无法预料。

她坐在那里想了一会儿,油灯里没有足够的油,很快就熄灭了。宁宁醒悟过来,去墙里翻了翻钱袋。钱袋还在,她握在手心里,仿佛也有一点儿勇气。自己的凭依还在,并不是全无后路的。她会说话,也会干活,她女扮男装也已经有一点儿心得了。……她不是一直为此做好准备的吗?她走到隔壁,大汉斯抬头看着她,她无视他目光的走过去,在黑暗的火色中中轻声喊:“汉斯先生。”

老汉斯仿佛很不能承受这个称呼的赶快站起来,他看起来不太适应被人称呼做“先生”。宁宁很少和他说话,她都将钱拿给小汉斯的母亲。女人对外交际天生就比男人敏锐那么一点儿。宁宁说:“我能看看小汉斯吗?”

她去了小汉斯的床前,他躺在那里,无声无息,脸是苍白的,身体在发热过后,有一种不真实的虚幻。即使是这样,他的房间里也还是冰冷的,破旧的棉被硬邦邦的,散发那种不祥的臭味。没有一点温度,房间里的热,像是他自己燃烧的生命。

所有人看着他都明白,他就快要死了。他的时间不多了。宁宁做了决定。

“明天我会跟丽莱夫人求一求圣水。”她回头跟老汉斯说。小汉斯的母亲坐在阴影里,看起来脸还是憔悴的,只有那一双眼,亮得像一头狠戾的狼,像一个深渊里爬上来,要将能抓到的所有人都拖下去的恶鬼。老汉斯手足无措。

“不是、不是说那些老爷不愿意……”他揉搓着自己那双粗重的大手,慌张地说。宁宁说:“所以说我会去求。”她回头看了小汉斯一眼,很容易就能在脸上做出悲伤不忍的表情,兔死狐悲的悲伤。“小汉斯是我很好的朋友,要我看着他死,太残酷了。”她对床行了个礼,喃喃的说:“愿光明神保佑他。”

光明是最好的借口,大家都不得不对床行礼,说着:“愿光明神保佑他。”愿光明保佑这个孩子,让他平安。宁宁对老汉斯说:“明天有王宫宴会,我会很晚回来,到时候请帮忙提前点一下火,照看一下房间。”

她有时候是会提出这样的请求,当然事后都会给钱。天气太冷或是太热,或只是隐晦的请求,让屋子里有人照看。否则,铁匠才不会管会不会有小偷闯入宁宁那儿,就算这其实是他的房子的一部分。但是今晚好像又有那么点不一样,宁宁看着老汉斯,老汉斯楞了一下,答应下来。“大汉斯……可以帮忙。”

当然每次也都是大汉斯给宁宁照看。宁宁点了点头,说:“谢谢。”她昂头走了出去,又一次无视了大汉斯的目光。

屋子里没能点燃火,那点油灯的温暖在开关门的一瞬间立刻就被带走了。宁宁坐在床上,掏出怀里的硬面包一口口啃着,在脑子里喊:“钱小柔。”小柔的声音很快传了过来,不客气地说:“干什么?我现在很忙。”

“你忙什么?”

“我还能在忙什么,明天有宴会!”她得意洋洋地说:“我在用牛奶泡澡,侍女在给我修剪指甲和护理头发。我要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出席!”她给宁宁灌输了一大堆出席宾客名单,就好像这不需要保密似的。一堆不记得名字头衔封地的公爵,公爵、伯爵、男爵子爵,国王和王子和公主。王宫据说都忙疯了,内城据说也忙疯了,所有人都抱怨着不给足够的时间,两天时间够干什么的?连熨烫礼服的时间都没有。当然小柔会是最优先的。

宁宁意思意思地奉承:“真棒。”小柔很是不满。“你是死人吗?这么平淡!我要去参加宴会!”

宁宁说:“真棒。”

小柔在那边啧了一声。“算了。反正跟你说这个一点感觉都没有。”无论是炫耀还是欺负宁宁,宁宁永远是这个样子。小柔……偶尔是会觉得不满,好吧,大部分时间都觉得炫耀失败。她们不算好朋友,从来不算,但,小柔除了宁宁也没人可说。她是圣女不是吗?圣女应该在别人面前保持高贵与矜持。再说……只有宁宁,是她在这个世界的维系,唯一的记忆。

小柔抱怨说:“要是在学校就好啦。”宁宁沉默,学校里的小柔,当然会有一堆女生和男生忙着奉承她。小柔是有钱人家的孩子,生活优渥,长得白皙美丽,她理所当然可以看不起任何人,因为人生的一切光芒,仿佛都照耀在她身上。

即使在这里也是如此。

宁宁说:“我看你在这里呆得也挺好的。”

“哼,那是当然。”小柔又有点不顺心的发脾气:“我说了你用力太痛了会拉到我头发!”她应该是对那边说,声音大得宁宁这边都听到了,她又回过头来说:“但这里真的很无聊,哼,我想出门逛逛他们都不让。”她坐在宝石堆里,珠环翠绕,一切的无聊,都是王冠上的泡沫。

宁宁说:“我有件事请你帮忙。”小柔傲慢地说:“我就知道你主动找我没什么好事。”宁宁不管她,继续说:

“我邻居的孩子得了风寒生了病,他快死了。你有没有药,可以分我一点?”

小柔发出惊诧的“哈”的一声。

“你那副死样子,居然会帮别人求药?”宁宁难堪地保持沉默。“你什么时候转性了,还会做慈善?”

“他要死了。”

“钱宁宁我以为你这种人打死你都不会吱一声,烦得要死,你居然还会去帮别人,你可真有善心。”

“他要死了。”

“我知道我知道。”小柔不耐烦地说:“用不着你一再重复你有多好心。你就不怕被我发现你在哪里,喊人去抓你?”

“你不会的。”宁宁说:“我死了,就没有人陪你说话了。”

她们之间的通讯有一瞬间的沉默,宁宁能感到小柔在思考,一连串混沌的东西在黑暗深处自在地穿过去。小柔恐吓宁宁,说如果被她发现的话她会派人去捉她,这里的人只需要一个圣女,剩下的那个是黑暗的子民,应该被献祭。——光明与黑暗,不都是双生的吗?这里的双胞胎一向是不吉利的。宁宁和小柔一起落到这个世界上,小柔是圣女,宁宁自然是垃圾的那个。

和宁宁的一贯定位倒是非常符合,垃圾。小柔嘲笑宁宁:“无论在哪里你都这么烂泥扶不上墙。”而宁宁沉默着,思考着怎样才能逃离。她倒不是全信了小柔说的话。只是小柔第一时间就被带走了而她不知道,宁宁在教堂的厨房里看到了。骑士和牧师们挨家挨户地搜寻,那狂热的架势即使只是凑近都令人觉得恐怖。

是搜寻圣女还是搜寻垃圾呢?宁宁不知道,她只知道小柔和她想的是一样的,尽管她们都没有明说。她们第一次发现可以脑内通话的时候,小柔还嚷嚷着让宁宁告诉她她在哪里,她好告诉人们来找她。这算是……算是,默契的救助?遇险落难那种救助。

只是她们当时都太慌乱,还没有搞清状况而已。第二天,她们就都默契地回避了这个问题,并且从此没有人再提起。

现在的小柔哈的一声,声音意外。“你还真是一直都这么让人讨厌。”宁宁说:“你不是一直想出门?给我药,作为交换,你要是肯配合逃出来一段时间,我就带你出门去逛逛。”

这是小柔感兴趣的。逃脱、叛逆、离家出走,恶作剧地捉弄人们,满足自己的乐趣。何况宁宁肯在外配合,真是再完美不过了。她立刻答应了:“好,那我怎么把药给你?”

“明天晚上的王宫宴会,我会设法混进去,我会找你,你找机会独处,到时候你把药给我。”

“你还能混进王宫?我真是小看你了。”小柔虽然抱怨了一声:“你知道我想独处有多难吗!”但她的声音里还是透着兴致勃勃,兴奋难耐。她们稍微计划了一下行动,大量的信息要交换,小柔对王宫比较了解,而宁宁对怎么躲藏起来比较了解。一小时的时间过得很快,宁宁不清楚时间,还是小柔说了一声:“时间快到了。”她当然有可以计时的工具,不需要靠早晚的三声钟响来估计。

宁宁说:“那明天再联络。我要早点睡觉。”小柔说:“行。”她们都沉默了一会儿,沉默得仿佛以为通路已经断了。她们总是互相挂断对方的通讯,要么宁宁不耐烦听,要么小柔发脾气。

三年了,那一小时的时间,几乎没有用完过。除了曾经来自那遥远的另一个地方,她们没有任何共同语言。小柔不耐烦地说:“我要走了,有事明天再说。”她直接切断了通讯。

宁宁坐在黑暗和安静里好一会儿,这才开始为自己的决定后怕起来。她握紧钱袋,可这看起来是现在最好的选择了。不过过了一会儿,宁宁听见外面有人叫门。——叫的是隔壁的门。她闻声出去,街道上的雪,火把寥寥的几个,光线很暗,巴特站在那里和老汉斯说话。宁宁走了过去,听他们在说什么。

巴特说:“丽莱夫人说既然汉斯好不了,厨房没有多的位子留给他,从明天开始他不用再去教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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