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双城最后还是没能在与父亲的冷战中坚持下来。次日一直照顾祖母起居的赵阿姨打来电话,说祖母心脏病复发想要见他。聂双城火急火燎赶回北京,到了祖母住的别墅却看见老太太精神抖擞地在花园里打太极。
祖母一见到他就立刻招手,高兴地喊:“小城,快过来让奶奶好好瞧瞧,奶奶好久都没看见你了,看这小脸又瘦了一点,平时要多吃点啊。”
聂双城风尘仆仆,连行李都没来得及放。他把包仍在草坪上,坐在躺椅上“咕咚咕咚”喝水。
“奶奶,是你让赵阿姨打电话骗我的吧?怎么连这种事你也撒谎啊!”聂双城不满地说。
“我不骗你,你能回来吗。”祖母的眼神里带着责怪,“你和你爸爸吵归吵,怎么能离家出走呢,好歹是父子,哪来那么多隔夜仇。你爸爸也是,多少岁数了脾气还那么火爆,什么事不能坐下来心平气和地谈,连自己的宝贝儿子都随便骂,简直是……居然还冻结你的信用卡!这几天你在外面过得好吗,住在哪里,有没有饿着冷着?你看看你,比上次来时又瘦了一圈。”
老人家到底是护孙子的,聂双城心底一阵感动,语气也柔和起来:“奶奶你什么眼神啊,明明是胖了好不好,这几天我住在盛俊家,吃香的喝辣的,没少给他添麻烦。”
祖母说:“别人家哪有自己家好,以后你要想离家出走就来奶奶这里,奶奶不告诉你爸。”
聂双城被祖母孩子气的回答逗笑了,扶着祖母的肩膀让她在自己旁边坐下。祖母握着聂双城的手说:“小城啊,你也二十好几不小了,怎么没见你往家里带女孩啊?”
聂双城一愣,盛妍的脸突然浮现在眼前。父亲家教严规矩多,因为盛家和聂家比较熟,对于这点盛妍也是知道的,她有点怕聂伯父。聂双城记得他和盛妍谈了三年,终于说服盛妍想把她带回家里,可是后来出现那件事,他们分手了,她去了美国留学,跟他断了联系。
他都没来得及把他们的事告诉家里人。
“奶奶,我现在工作很忙,谈恋爱的事再等等吧。”聂双城轻轻地说。
祖母不说话,只是盯着他看,欲言又止的样子。聂双城觉得疑惑,刚想开口,就听奶奶紧张地问他:“小城啊,你实话告诉奶奶,你是不是喜欢……男人?”
聂双城一口气没上来被水呛得直咳嗽,祖母一边拍他的背一边说:“小城啊,你别担心,奶奶受得住,奶奶一向很开明的,只要你们是真爱,奶奶不会反对——”
“奶奶!”聂双城打断她,表情极其无奈,“你一天到晚想些什么,我怎么可能喜欢男人!”
祖母双手放在胸口,直吐气,“呼呼,那就好,那就好。既然如此,奶奶明天就给你安排相亲。”
聂双城一个劲头没反应过来,“什么?”
“相亲啊,你又不是没见过,有什么好奇怪的。我有个朋友的侄女挺不错的,人长得漂亮不说,还是一个搞艺术的,肯定跟你谈得来。”
聂爽城拿起祖母递给他的一页资料,觉得特别无语,“做服装设计就叫搞艺术?还有,为什么她搞艺术就能跟我谈得来啊,什么逻辑。”
祖母说:“服装设计怎么就不算艺术了,你看那些设计师一天到晚涂涂画画,多有情调啊!再说了,你不是喜欢听莫扎特的音乐看毕加索的画嘛,给你找个有共同爱好的人,保准你们谈天说地欢欢喜喜。”
聂双城看着奶奶脸上天真无邪的表情,只能撑住额头无奈地叹口气。
***
雅克红房子内,尴尬的气氛快要把空气冻僵。两小时前,要是聂双城知道相亲对象是舒晨这个女魔头的话,他是万万不会答应祖母的。同理,要是舒晨早清楚即将面对的是聂双城这个人的话,她也是万万不会来的。
“你是李梦绮?你不是叫舒晨吗?”聂双城瞪着面前这个女孩,良久才冒出一句话来。
舒晨撇嘴:“李梦绮是我的朋友,她今晚没空,所以我来替她相亲。”
“……”
沉默……沉默……舒晨觉得再这样下去不是她疯就是他疯,她使劲拿刀子戳牛排,盘子里到处都是酱汁。她提议说:“你快吃,吃完我们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我们可以现在就各回各家各找各妈。”聂双城答。
“很好,”舒晨立刻站起来,“我们,不见,一定散。”
她刚想走,门廊那里出现两个身影,一男一女。女的那位一袭红裙,脸上却是化了素净的妆,头发松松的挽起。走近了她才发现原来那是盛妍,只是她身边的男伴还隐在光影处,看不真切,动作却异样的熟悉。
盛妍也看见了她,“舒晨。”她唤,挽着男伴的手慢慢走过来。舒晨这才看清楚那个男人。她的呼吸突然就变得急促了,眼睫毛微微地颤,似乎不敢相信那个人就是从前她朝思暮念的傅家文。
他和杂志上看见的一样,出落成彬彬有礼的绅士,浑身上下透着成年男士才有的成熟,再也找不到从前那个陪她一起嬉笑打闹的大男孩影子。原来他变了那么多。他曾经改变了她,让她从一个内向的乖学生变成了现在这个活泼好动的快乐女孩,可是她却没有改变他。
舒晨以为自己会激动地尖叫,“傅家文!傅家文!真的是你吗?!”可是她却很平静,笑得云淡风轻,对他说:“嘿,好久不见了。”
傅家文看了她一会儿才说:“是很久了。”停了停,又问:“这些年,你过得好吗?”
舒晨轻笑,把散落下来的头发挽到耳后,“好啊,怎么不好?毕业后我帮一个很出名的设计师做助理,学到了很多东西,每天过的很充实。你也知道,我的梦想就是有一天创立自己的服装品牌,我现在就在朝这个梦想努力着……”
她一口气说了好多,不停地说,丝毫不给他插嘴的机会,他也没想打断她,就静静地听着。
盛妍惊讶地看向傅家文:“你们认识?”
傅家文微笑:“以前我在国内读大学的时候,我们是校友。”
“他比我大一个年级。”舒晨说。那时候她大一他大二,她课少,经常去他们教室蹭课,他坐在下面认真听,时不时在书上勾勾画画写写笔记,她就坐他旁边趴在桌上,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脸看,有时竟能把他看得脸红,写字的手都在抖。
“他是?”一直站在旁边没说话的聂双城终于开口了,只不过没问盛妍而是问舒晨。
“他叫傅、家、文。”舒晨没想到自己居然还能再一字一顿地说出这三个字。以前读大学的时候,她经常跟舍友们叨叨他,说他的糗事,有时候一个人坐在教室里,一想到他就莫名其妙地轻声念了出来,弄得舍友们一个劲地捂耳朵,说都快要被她弄魔怔了。
盛妍拉住傅家文的手,紧紧地握着。聂双城的视线落在上面,不由感觉胸口闷得慌。他突然牵起舒晨的手,让舒晨惊了一跳,下意识想要缩回手,而聂双城紧紧握住,十指交扣。他尽量让自己声音平静,可还是略显生涩,他笑着对盛妍和傅家文说:“你们也是来吃饭的吧,就不打扰你们了。”
盛妍看着他们交握的手,有点惊讶:“你们在谈恋爱——这么快!”她知道前几天舒晨才和聂双城认识。
聂双城终于直视盛妍的眼睛,嘴角一扬,笑着说:“没办法,一见钟情。”
舒晨哽了一下,差点被口水呛着。什么“一见钟情”?明明是“一见成敌”好不好!她拿眼角余光瞥聂双城,警告他,手指偷偷掐他掌心。可她越挣扎,聂双城就握得越紧。
“那我们就不当电灯泡了,你们快去约会吧,良宵苦短哦。”盛妍冲舒晨眨眨眼睛。
舒晨张大嘴巴还没辩解,就被聂双城“温柔绅士”地拽了出去。他给她拉开车门,自己又绕到另一边坐在驾驶座上,呼呼地喘着粗气,心里隐隐作痛。
舒晨一边绑安全带一边赌气地说:“你有毛病啊,胡说什么啊,谁想跟你约会啊,就是全天下男人死光了我都不会跟你约会。现在,送我回家,然后我们再也不要见面了。”
聂双城不说话,闭着眼睛,胸口起起伏伏。她伸手去推他,“喂,你聋了还是哑了。”却被他一把抓住手腕。聂双城认认真真地盯着她的眼睛,咬牙切齿地说:“舒晨,我们交往吧。”
舒晨瞬间石化,感觉三观都被颠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