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洛哦了一声,“两石弓,拉不开。”
第五洛遗憾问道:“有没有不需要挽弓就能进去买弓胎的铺子?太好的弓,也买不起。”
见那老头仍然念叨不休,第五洛忍不住笑道:“老先生,你弯腰看一看书袋掉了没。”
老儒生没搭理这句调侃,依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第五洛付了完全相同数额的银钱,起身离开。
方才见儒生将一囊银钱做半分,第五洛吃饭时就在算计老板会喊什么价,算来算去,一壶糙烈的燕尾酒,一盘‘春’不老红烧‘肉’,连那碗茶渣子在茶马古道走上一遭后的溢价都算在内,再加上雁回关针对生面孔的宰客力度,发现老头儿不但是个喜欢掉书袋的话痨,竟然还是个打得一副好算盘的老书生。
店老板咬着一块碎银,看到银子上的牙印,脸上笑出‘花’来。
以往卖茶,利薄如纸,大多数都是卖给知根知底的街坊邻居,下不了狠手,今天两盘‘肉’两壶酒挣了好些银子,晚上回去与家里黄脸婆邀功一番,兴许能让那长得皮糙却有硕大屁股的懒货婆娘出些气力,叫她乖乖坐在上头,能好好拿两瓣‘肥’腴大磨盘磨上一磨。
平常晚上****事的时候,这个娘们只是死‘挺’‘挺’躺在那儿,大字趴开,一点情趣都没有,更别说什么‘床’叫了,就是连那一声声的低‘吟’声都没有,等到他好不容易有了些快意,就突然听到她打雷一般的呼噜声,心里那叫一个扫兴,每次都是不了了之,‘弄’得老板都想着还不如自己看那一些从商贩那里讨来的‘春’‘花’图来的起劲呢。
那上面的娘们一个个的画的********,比起自己的黄脸婆可要好上不知道多少倍。
都说福无双至,今天老天爷开眼了,才走了一位口音驳杂的佩刀公子,老儒生还没走,就又来了一大窝贵气男‘女’,七八人,其中一名佩剑‘女’子的姿容让店老板差点把眼珠子都瞪出来,店老板算是南唐遗民,举家逃亡到这座后娘养的雁回关,父辈早已含恨过世。
他也早忘了什么家祭无忘告乃翁,上香时多半心不在焉说上几句保佑生意兴旺的琐碎,懒得再提什么‘春’秋什么南唐,而他也已经多年没有想起那南方湿润气候下的莲塘,雨后天晴,有一株青莲亭亭‘玉’立,眼前‘女’子,实在长得让人感到自惭形秽,甚至生不起歹念,在雁回关看鱼龙‘混’杂人来人往,如此绝‘色’,还真是头一回遇到。
心情大好的茶肆老板热络吆喝起来,听到一名气态儒雅的中年黄衣剑士只要了八碗茶,他也不介意,秀‘色’可餐,能凑近了看几眼那名约莫二十四五的‘女’子,这点茶资不要也罢。
在塞外游历,底子再好的美人,也要教黄沙烈日给清减去一半丰韵,有能如眼前这位水润,仅是瞧着就令人倍感清凉?
那宝瓶州持节令独子李学严赫然在列,在座七位都是与他师父一个辈分的棋剑乐府高人,棋府剑府乐府三府皆有,师父吴妙哉正是那位开口买茶的黄衣剑客。
李学严在宗‘门’里‘交’友广泛,与在座几位早就都‘混’了个熟脸,尤其是那位宛若青莲的黄师叔,后者当初被纠缠得厌烦,三剑就让李学严躺在病‘床’上半年,这桩风‘波’闹得很大,持节令公子是棋府亲传弟子,出身寒‘门’的黄姓‘女’子则是剑府下任府主的热‘门’人选。
原本剑府的意思是象征‘性’禁足她半年,大家都有台阶下,不曾想持节令李勇亲笔修书一封向‘女’子致歉,李学严活蹦‘乱’跳下‘床’以后也未记仇,与剑府黄师叔的关系反而稍微融洽几分。
以大手大脚著称的李学严不与师父说话,而是望向一个皮肤黝黑的健壮‘女’子,笑眯眯道:“一斛珠师叔,我师父小气抠‘门’,要不咱们单独叫一份红烧牛‘肉’,馋死他们?”
那个‘女’子本就相貌粗鄙,在一头青丝以紫檀木簪挽起的青裙绣鞋‘女’子身边,愈发显得丑陋,还有这一斛珠的词牌名怎么听着都像是反讽,好在这黑肤‘女’子心‘胸’素来不让须眉,大手一挥道:“只要你请客,师叔没废话。”
吴妙哉爽朗笑道:“不患寡唯患不均,你这胳膊肘外拐的徒儿,吃不穷你!除了你黄师叔,请我们每人一盘红烧牛‘肉’。老板,牛‘肉’可够?”
茶肆老板不给这帮‘肥’羊反悔的机会,一溜烟跑去后边剁牛‘肉’,一边跑一边喊道:“管够!”
李学严瞥了一眼坐在角落的老儒生,收回视线,轻声道:“我雁‘门’关‘花’钱买了个消息,那些从倒马关过来的天界人,都是根特和西渡的黑水帮,小帮派,顶多两三百号人,帮主姓祝,这趟领路的祝泥衫是帮主的孙‘女’。
这帮人没有什么大疑点,与于老蛊头肯定不认识,只不过黑水帮队伍里有个佩刀的年轻人,有些古怪,按照师兄们所说他们回来以后在地上瞧见了一本货真价实的《人生传》,而当时我所见到的是宋老蛊头带着《人生传》书封的虹剑典逃遁而去,佩刀男子追了过去,说是要认个师父,之后期间发生了什么,不得而知。我故意丢了块蛇游壁给这家伙,希望人多嘴杂,能够横生枝节,让这小子主动现形。”
黄衣吴妙哉相貌清逸,是一位美髯公,男人到四十,只要有气质撑起来,可就真是一枝‘花’了,熟透了的‘妇’人眼光比小‘女’孩要高挑剔,独独就好这一口,两根手指捻了捻髯须,眯眼笑道:“过江的虾米,自顾尤不暇,我们不用分心。这本出自吴家剑冢的《虹剑典》是珍贵非凡,但更让我们棋剑乐府好奇的是除了这部上乘驭剑典籍,还有三四本秘笈几乎同时流入边境,若是幕后人有心而为,就有嚼头了。西湖师弟,你怎么看?”
瘦如猴子却一身华贵锦衣的男子,相貌与吴妙哉一个天一个地,这人手持一柄铁如意,但眼神清澈冷冽,身上养出一种只可意会的不怒自威,缓缓笑道:“东仙师兄,你这可就是问道于盲了啊,就我这一根筋的脑子,也就是找到那姓宋的拿铁如意打杀了。”
其余师兄弟们皆是会心一笑,西湖师弟‘性’子直爽不假,但下棋如做人,每次落子直敲人心,绝对不能小觑。
棋剑乐府三座府邸,也正因为有西湖和一斛珠这般粗犷心细兼有的同‘门’,才可以表里如一的其乐融融。
而且棋剑乐府最让世人‘艳’羡的是‘门’内有不下二十对神仙眷侣,或者隐居府内常年对弈练剑,或者携手行走江湖,相濡以沫却能不相忘于江湖,只羡鸳鸯不羡仙,不过如此。
对于棋剑乐府而言,一本《虹剑典》算不得什么燃眉的大事,也不是搜罗不到就要捶‘胸’顿足,否则也不会仅仅派出吴妙哉这一辈‘精’锐走出府邸,更多是存心让李学严这帮晚辈来边境历练,读万卷书行万里书,再加棋剑乐府独有的落子百万,便是宗旨。
吴妙哉单独一人,兴许制服不住那魔道中人的于老蛊头,可联手两位师兄弟便足以将其困死,因此更高一个辈分的府中长辈出马的话,例如吴妙哉的师父叶山鹿,词牌名渔父,剑术如棋风一般杀伐果决,只要被一眼看见,侥幸得手虹剑典的宋姓魔头就万万逃不出手掌心。
李学严一直偷偷打量着喝茶的剑府黄师叔,李学严出身王朝第一等豪阀,怎样美人儿没有见识过,这位名义上的长辈‘女’子漂亮毋庸置疑。
但真正让他动心动容的是她的坎坷境遇,出身龙腰州一个不起眼的寒‘门’小族,年幼时被她那位游历四方的师父相中根骨,带回棋剑乐府初始,轰动三府,无一不去称赞她天资卓绝,几乎不逊‘色’于历代府主,二等词牌名位列第一的谪仙空悬百年。
剑府府主原本有意摘来赐给那粉雕‘玉’琢的小娃娃,又担忧拔苗助长,便想着等少‘女’初长成以后再由她自己拿下谪仙的词牌名,这孩子不负重望,三年习剑便与剑通玄,不曾想十岁时生了场大病,几乎暴毙。
这以后经脉枯萎,窍‘穴’紧闭,之后整整五年一言不发,与哑巴无异,终日练剑却毫无寸功,让旁人瞧着心酸。
十六岁时被评点词牌名,仅是拿到了第六等的山渐青,雪上加霜的是她的师父随后逝世。
若只是如此,这个名叫林夕叶的‘女’子,也就要灵光乍现后籍籍无名一辈子,但十八岁时独自走入宗‘门’后面的青山,再出青山时,已是开窍两百一十二,再练剑,境界一日千里,三府震动,都将其视作有望争夺下任剑气近的天纵奇才。
连已是棋剑乐府第一人的更漏子洪敬岩都时常与她下棋。
李学严痴痴道:“好一个山渐青了。”
吴妙哉在桌下踢了一脚这‘色’‘迷’心窍的徒弟,后者立即恢复常态,嬉皮笑脸。
继洪敬岩之后再次让棋剑乐府不惜倾力栽培的林夕叶喝完茶,起身朝在座师兄师姐轻轻一揖,默默离去。
诸位习以为常,回礼以后便继续闲聊,只有李学严想跟上去,被师父吴妙哉一把拉回座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