妇人将肉夹馍放在怀中暖之,一面等着那泡面软化。
她并不问那面饼的来由与热水冲一下就可食的道理,又显出一段教养。
两个孩子无声催促得紧,妇人慈和教道:“莫急,冷的吃些要去瞧大夫,稍稍暖些再吃。”
李寇瞧着奇怪,不由问道:“何不火上烤之?很快便可加热。”
妇人笑道:“小儿女急切,应当防止吃得快烫着的。”
小儿女急切,应当防止吃得快烫着的!
李寇心中又是一阵剧痛。
那一对小儿女有母亲百般照顾着,当真是天真烂漫可爱至极,可我这穿越了千年时空的人,以后想要听父亲母亲一声责怪一句提醒,又要找谁求这机会去呢?
父母老了要有人细心照顾着,天冷了要提醒加衣服,早晚要给做点软和的饭菜,虽然这些事情小妹和小弟一定也能做好,可是……
李寇紧咬着牙关忍住胸中澎湃的情绪,只是他怎么也忍不住两行眼泪扑簌簌往下掉。
火盆里的火越发旺盛了,李寇感受到身体暖意越来越盛。
可他的一颗心却犹如不可遏制坠入无尽的冰山深洞。
片刻间,泡面已经泡好,朱文一家围着火盆,一大口面,一大口汤,竟吃得热汗淋漓。
李寇别过头搵一把泪,眼见着人家快活他心中也欢喜一些。
忽的河堤上有人奇道:“甚么吃食这般香?”
泡面的味道对于饥肠辘辘的人来说的确是一道美味。
李寇往河堤上看一眼,又想到泡面的神仙配置。
“添些这个。”李寇一口饮尽热水,将几包榨菜挤出来放进去,又剥开几根火腿肠放在碗里递过去。
朱文看了一眼,试着尝一口,不料初尝泡面,那酱料里的辣椒呛到他,一时剧烈咳起来,只是那手稳稳端着泡面,点滴汤水也没有洒出来。
河堤上跳下来个人,又扬声问句“何物这般香”。
有闲汉忙起身,笑嘻嘻叫一声“张大户”。
那张大户问道:“有什么美味这般香?”
闲汉手指火盆这厢连忙叫道:“必是朱文家找了甚么好吃的。”
那张大户拔步跑过来,火盆边正要看,朱文一家忙往后退,朱文放下泡面碗,又把那塑料叉子在嘴里抿一下放在碗上,起身作个长揖口中唱个肥诺,道:“员外有礼,不过乡下小食,味道香了些,员外要要,待朱某得空回家,问乡邻买些,若有,必当多送员外以谢汤、火之恩。”
他是个精细的人自然不肯叫李寇为难。
李寇心道原来是这厮趾高气昂的送的热水火盆。
李寇颇惊奇这张员外有身份的人,竟也为香味所惑亲来查探。
他倒是知道宋朝一些有钱人的德性,对于吃和玩这些人很不在意身份。
精算一下,李寇道:“不必,这里就有。”
李寇又取两桶泡面,这物事他足有七八箱,那小卖铺里货物多是这些便捷吃的货,足供数村人数月之用,若以两桶泡面能打发了这番馈赠热水火盆的帮助倒也值当得紧。
张员外凑近火盆一瞧,倒让李寇瞧出他是个什么模样。
是个四五十岁的体面人,穿着蓝色的绸缎棉袍,披着一条不知什么质地的皮子披肩,中等个头,倒是富态的紧,鼻尖比别处通红,看他面有酒气,满身有些胭脂的味道,怕不是个酒色财气都沾的有钱人。
酒?
李寇扬眉,他倒发现会议室旁边的小屋里有几箱不算好酒的高度酒。
那是他回家后村里那些个人聚餐剩下的。
屋檐下似乎还有几百个玻璃瓶?
有酒瓶,有罐头瓶。
那又是村人留下的。
李寇心下不由一喜:“村里的可回收垃圾都在村委会后面堆积,那里头也有许多可用的。”
这玻璃瓶不就是一种么?
还有那大仓库里,别的他已忘了,只记着有盖玻璃大棚的一堆材料,另似乎村中有人结婚,置办的家当大都在仓库寄存,只待新庄子落成才搬过去。
那倒是些在这时代值钱的物件,只那一堆玻璃瓶就能换不少钱。
他记得某点某书中说,古代唐宋时期已然有了玻璃,只是色泽很深,而且囿于技术的原因,古代的玻璃做出来的东西只能看不能用,经不住热水那点高温。
——只是这等物件须找有钱人才是个好买主。
李寇瞧着张员外,彷佛在看一只散财童子。
他和声问道:“张员外好杯中乾坤?”
张员外正要抱着一摞泡面回去,哪里知晓李寇心中他已是一座小金矿山。
但他忍不住杯中那亮晶晶、白生生的物什的诱惑。
“你有好酒?”散财童子抽两下鼻子,上下打量着看着不是个能做主的李寇,斜醉眼曼声道。
李寇并不见笑容,他哪里懂和气生财的道理。
他只知宋代的酒论烈度必不如那几瓶河套王,纵是果酒只怕也比不得那两箱不知谁买的锐澳好喝。
何况,他还有那上百个玻璃瓶子。
李寇精打细算,只在屋里找出半瓶河套老窖,细想下剥去商标,只留下个白玻璃瓶子,佯作转去桥墩后取出,又在那桥墩下藏泡面一箱,以备再用,遂持那酒瓶,一派护着“家传宝物”的嘴脸,绕处时双手紧紧抱着,盯着那张大户,小心启了硬塑料瓶塞,凑近了让他闻上一闻。
张大户只凑近一瞧,先看中了那酒瓶。
“模样虽庸俗了些,倒是剔透得紧,算是一件宝物。”张大户先夸赞。
那酒瓶只是个寻常造型,哪里能入宋朝大户人家的眼。
只是那厮凑近了一闻那高度酒,一双泡桐眼睛登时睁得很大。
“好烈酒!”张大户赞道。
李寇手中有两个酒盅,不过寻常的瓷器。
张大户又道:“这可不是甚么好物件。”
李寇不与他辩论,只在两个酒盅倒满酒,一杯递给朱文,朱文见他拿了晶莹剔透的酒瓶,只当那是真家传的宝物,当时靠近了一些,防备那张大户出手掠夺。
那一杯酒,朱文只闻了一下,心中便知只怕又是个值钱的。
踟蹰一下,他看到李寇目视他先饮之,心中便明白了,这少年人是要他做个榜样给那张大户瞧。
这倒是好事,一杯烈酒也能暖得身子。
他不疑李寇要加害于他,这少年人只是要他以身示范好教那有钱的掏钱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