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床里传来的一声啼哭,蓦然打破两人间的沉默僵凝。
两人皆是一震,环着自己的手臂一松,安言趁机推开他。
转身走到女儿身旁,发现小床里孩子闭着眼砸吧砸吧小嘴,纤长的睫毛抖动了几下,又归于平静,在莹白剔透的肌肤上留下两道浅淡的暗影,仿佛刚才的那声响亮的啼哭就是的幻觉。
安言握住她的手,拇指腹轻柔的抚了抚那软嫩的肌肤,另一只手拉起掉了一半的薄被,给她盖上……
慕文非也走过来,看着柔橘色的灯光下女儿宁静甜美的睡颜,时光仿佛就定格在这一刻,安定而满足充斥着身体每个细胞,就像凄风苦雨中久经漂泊的旅人终于觅一处温暖,再不愿离开……恍然记起他站在异乡街头听到的一首歌。
我的星星,我不知道这个小孩怎样凭空而来,他让我告别长久以来的摇摆,带他回来给他一个温暖的家,每天晚上散一个小小的步,慢慢有人说那个小孩长得象我,跟我一样需要爱一样的脆弱,跟我一样害怕孤独和寂寞……活在世界上小小一个角落彼此愈来愈相象。
彼此愈来愈相爱,愈来愈不能割舍,愈来愈互相依赖,愈来愈相信安排
我不知道这个小孩是不是一个礼物,但我知道我的生活不再原地踏步,陪他长大,给他很多很多的爱,让他拥有自己的灵魂和梦
因为一个小孩是一个神秘的存在,跟星星一样奇异,一样发着光,跟水果一样新鲜花儿。一样芳香,凭空而来一个温暖的家
是最美的礼物……
世界上最美丽而珍贵的,他的女儿,这是那个女人,他爱的女人给与他的。
听见熟悉的几不可闻的清浅呼吸声,安言才放下心来,不经意的抬头,竟然撞进在男人黑眸满盛的温柔中,她的心陡然一颤,险些窒息。
“安言,我曾经犯下的最大的错误,就是让你有机会离开我。”他一步步走近,声音很低,几乎剩下气音,可安言却听得异常清晰,每个字都像敲在心尖上,那样的感觉,让她无法忽视。
“这样的事情不会再发生,我也不允许。”他的话里透着隐忍和坚定,难得的听不出一丝往日的威胁语气,像是在说给她听,又像是对着天地的承诺。
他俯下身,伸手,修长干净的手指一点点理顺安言脸侧散落的碎发,目光直看进她眼里,“你永远不会知道这一年的时间我是怎么度过的。”他顿住,嘴角轻抿了下,又缓缓的,一字一句道:“世界颠倒,浑浑噩噩,做尽了一切我曾经嗤之以鼻,认为愚蠢至极的事。有段时间我甚至会自我抽离,冷眼旁观那个混乱、颓废的自己。我静静看着,无声嘲笑,那就是个混蛋,自允聪明,却弄丢了此生最珍贵的东西。真可悲,真可恨,真应该让他从云头跌下,狠狠的摔一跤,那是他应得的惩罚。所以,我让他一无所有,尝尽世间颠沛流离,孤身一人的滋味。”
“慕……”
“你听我说完。”
“我痛恨自己,痛恨那个做尽一切蠢事,醒悟太晚的自己。”他吸了口气,正视眼前的女人,轻声道:“可是,安言,不管你信不信,也许你会觉得可笑,可我还是要告诉你。那天晚上,就是我得知真相的那晚,回家之后那样对你,并不是所谓的报复,而是因心底埋藏的恐慌。当时我不知道那代表着什么,只知道那样做,自己的心会好受。我告诉自己,不断自我催眠,认为一切都是你们母女咎由自取,你们罪有应得,我刻意的把它当做你在为你母亲还债,我理所当然的从你身上得到的快-慰,却独独忽略了那恐慌究竟代表着什么。”
时间倏然凝滞,仿佛一个世纪那么长,才听到他的声音缓缓流淌而来。
“害怕失去。怕失去你。”顿了顿,看到安言眸光骤变,他睫毛微垂,声音醇厚如陈酿,惹人心醉低低叙说着,“三年的时光,一点一滴的进骨子里,我非圣贤,那么好的女人,怎么会舍得放手。”他握住她的手,抬起眼帘,漆黑如墨玉的眸子里独独映着双眼满溢晶莹的她。“原谅我,醒悟的那么晚。”
慕文非走后,安言坐在床边看着女儿的睡颜,直到深夜。当墙上的石英钟滴答滴答的声音清晰的响彻寂静的空间,她才趴在女儿床头,闭上眼睛。
翌日一早。
叶恭如敲门叫安言下楼吃早餐,透过半掩的门,发现她床上摆着行李箱,惊诧问道:“你这是……”
安言笑道:“今天下午的班机,我准备回瑞士了。”
“怎么这么突然,不是说在国内待一段时间吗,这才几天就要走,你这来回折腾,别说大人了,就是孩子也受不了呀。”
“阿姨您放心,我就是不小心受凉才身体不舒服的,宁宁还小,该什么时候睡就什么时候睡,时差对她没有多大影响。”
“你这孩子……”叶恭如见她心意已决,眼睛瞄见小床上挥着小手的孩子,推开门走进去,“小宝贝,醒的这么早?”
下楼的时候,安言走在前面,后面叶恭如抱着宁宁。
赵永源看过来,面无表情道:“这么早把她弄醒干嘛?”
“她醒的早,这会儿尤其精神,看这大眼睛转的。”这会儿安宁正趴在叶恭如怀里,左瞧瞧又看看,乌黑的眼睛滴溜溜的转,好不可爱。
这样子让赵永源看的越看越稀罕,再冷的表情也融化了,走过去,吧唧亲了孩子白嫩的脸蛋一下。
安宁瞄了他一眼,然后扭头,竟然不好意思的把脸埋在叶恭如肩头不动了。
“爸,我今天就回伯尔尼,下午四点的班机。”
赵永源正逗着孩子呢,冷不丁听到这么一句,顿了几秒,转头看安言,脸色微冷,眉头紧蹙,“我听说,昨天慕家那小子又来了,是不是他说了什么?”
安言知道赵永源必定是误会了,摇头解释道:“他说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不想再跟过去有什么瓜葛,现在的生活很好,我不喜欢意料之外的改变。我有宁宁和你们这些家人就已足够,不会再奢求什么。现在期盼的就只是简简单单,无忧安康的生活。”
听了她的话,赵永源眉头蹙的更紧了。
意料之外的改变?
“安言,躲得了一时,躲不掉一世,该面对的总是要面对的。”
安言表情顿了几秒,“我知道,我把自己的意思告诉他了,至于他接受与否,已经不是我要关心的了。”
赵永源沉默,点头道:“至于怎么做,只要你开心就好。”
赵瑞小朋友听说小姨和那个可爱的妹妹要走,竟然破天荒的耍赖不去上学了,赵同学是出了名的乖乖宝,好学生,从上学那天开始都是风雨无阻,这突然打破常规,而且这原因,让赵同学的妈妈心塞。
被他妈妈逮住严厉批评一顿,最后跟着司机走的时候一步一回头,那叫一个哀怨不甘。
一个行李箱,超不多都是安宁的东西,不过这个行李箱,还要抱着一个孩子,不管怎么说,对于安言来说都是吃力的。
“要不然,把原来请的那个阿姨叫回来,让她再做一段时间。陪你一起回去?”
“不用了,赵阿姨家里有其他事情需要处理,不能跟我出国,我这里应付得了,宁宁很乖的。没有问题。”
叶恭如和赵永源没办法,叶恭如要照顾家里老的小的,抽不开身,赵永源更不用说了,他不可能完全把公司扔给女儿做,那样赵丽潇的压力会更大,有些事情还需要他出面周旋。
两夫妻无奈对视一眼……
家里人把一系列准备做足了,才准备出门。
赵丽潇公司的事抽不开身,所以是赵永源夫妇送她们母女。
出门的时候,安言回头没看到本应该在身边的赵永源,于是问道:“阿姨,我爸呢?”
叶恭如表情有片刻的不自然,“你,你爸去打电话了,马上就过来。”见安言在看她,补充道:“是公司的事。”
赵永源姗姗来迟后,一行人出发去机场。
安言换了登机牌,走回去,从叶恭如手里接过安宁,“你们二老回去吧,等安宁大点,我会回来看你们的。”
叶恭如欲言又止,看了眼赵永源,最后还是说了出来,“安言,有必要走得那么远吗?异国他乡,只有你们母女相依为命,家里人会担心的。”
“阿姨,爸,你们放心,我在那边有朋友,在这之前我都在帮她打理画廊,工作气氛很轻松,你们也知道我以前学国画,还有点底子,在她那里我可以边工作,便学画,还可以照顾宁宁。而且,她对我很照顾,无论是生活还是工作上。”
“这样说是不错,你知道她是什么人吗?”赵永源问道。
安言点头,“你们放心,木华音人很好,不仅人漂亮,她的心底也很善良,我们相处的很融洽,是很要好的朋友。”
听她这么说,赵永源叹了口气,眼睛扫过登机口的为位置,“有个朋友固然好,但是有个至亲之人在身边照顾总比什么都强,我们也放心。”
“没事,你们不用担心,我会照顾好自己和宁宁的。”
机场广播提示登记。
就算再不舍,也是终要面临分别。
告别之后,安言抱着孩子走向登机口,那里站着的人,让她倏然停住脚步。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