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乔夫人……”
柴倾城在心中默默叹了口气,正准备开口道歉,毕竟来的路上听到江太医说,不知道来了多少调查的人想要进乔方的房间取证,但乔夫人从来就没有同意过。
然而,话刚说到一半,原本对面一直沉默着的乔夫人却忽然间抬起头来直直对上了柴倾城的目光,打断了她还未说出口的后半句。
“郡主,您可否给民妇一个保证,那个杀害我儿子的凶手一定会下地狱。”
沉默了片刻,柴倾城点点头,“可以。”
然后,她又补充了一句,“若是大萧律法没有办法将她绳之以法,那我便会用自己的方法。”
乔夫子紧紧地看着柴倾城的目光,似乎想从里面看出些什么,然而看了良久,里面只是一股没有任何利益沾染的坚定和正直,最终长长的仰起头,两股清泪顺着脸颊流了出来。
“跟我来吧。”
乔夫子转身朝着里面走了过去。
柴倾城一愣,忍不住开口问出了心中的疑惑:“夫人为什么相信我?”
那只正准备跨过门槛的脚一顿,继而柴倾城看着乔夫人的身形停了下来,大约片刻之后,并没有转身,而是淡淡开口,打破了沉默。
“你是第一个道歉的人。”
乔夫子说的云淡风轻,这话听到柴倾城耳朵里,却听出了无尽的酸楚来。
柴倾城看着那个摇摇欲坠的单薄身影,一瞬间只觉得十分恍惚,一方面觉得那个身影摇摇欲坠似乎下一颗就要倒下,另一方面却觉得那道身影极为坚强,像是被海浪猛烈吹打着的礁石,风吹日晒,却倔强着不肯倒下。
她一时之间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只在心中微微叹了口气,然后跟着乔夫人的脚步走了进去。
刚才院子里的事情大部分人都看到了,因此这会柴倾城又返了回来,而且还是跟着乔夫人一起,自然也引来了许多人的关注。
但那乔夫人似乎看起来十分淡然,似乎完全没有看到身边人的眼光,只是径直带着柴倾城穿过院子朝后面走了过去。
柴倾城一声不发地跟在乔夫人身后。
大约一刻钟之后,乔夫人终于停下了脚步,柴倾城一看,也连忙停了起来。
两人面前是一间小小的房间,从外面看极为显然,并不是因为别的,额方式因为这间屋子是后面这一排中装饰地最为精心的一个,门上刻着精致的雕花,门上也不想其他上面糊着纯白色的窗户纸,而是改用了山水画,显得极为雅致。
然而最令柴倾城重视的,是那门环上插着的一柄明晃晃的长锁。
自从停下来之后,乔夫人的目光全都落在了面前的锁上,眼中泪光闪烁,缓缓从身上摸出钥匙来,沉默了片刻,然后微微叹了口气,一手按好长锁,一手小心地将钥匙插进去。
然而,不知道是因为泪水模糊了眼眶还是因为颤抖地太厉害,试了几次都没有成功,最终颓唐地将钥匙递给柴倾城,“还是你来吧。”
“乔夫人,要不然我自己进去就可以了,您……”
柴倾城接过钥匙,面露担忧地对着乔夫人开口说道。她是实在担忧乔夫人的身体。
然而那乔夫人却是摇了摇头,抬眼看了柴倾城一眼,“不行的,方儿自小性子弱,胆子又小,要是只有生人进去,他会害怕的。“
她念叨着,冲着柴倾城摆了摆手,“快开吧。“
柴倾城一愣,看着乔夫人的眼神,点了点头,手中的钥匙被悄悄握紧,继而便走到了门前,伸手将钥匙插进了长锁里。
“咔嚓——“
一声脆响过后,门开了。
柴倾城朝着后面退了两步,对着乔夫人做了个请的动作,“您先进吧。“
乔夫人抬眼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走上前去,将门推开,“方儿,有人来了。”
再平常不过的话,只是没有了应答的人。
柴倾城微微叹了口气,跟着走了进去。
这是一个很干净整洁的房间。这里住着一个十分安静的人。
这是柴倾城刚刚走进这间屋子的第一感受。
她朝着里面走着,手指从书桌上还没画完的铺开着的画卷上拂过。
那是一副很奇怪的图画,上面凌乱着画着几根凌乱的线条,组成了一个蜷缩着的小男孩的模样,画中的小孩手脚蜷缩着,眼睛紧闭,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什么。
柴倾城的目光直直地放到了那张纸上,感觉到十分奇怪。
“乔夫人,这画……”
柴倾城迟疑着开口,指了指面前这幅画,对着乔夫人问道。
“哦,这画啊……”
乔夫人似乎脸上出现了一丝自豪的笑容。
“这些都是?”
柴倾城一愣,抬头朝着四周环视了一周,见除了书桌旁的画筒里插满了扎得十分整齐的画轴,将目光从桌上铺着的画纸上移了下来,转到了四周,见墙上挂着的似乎满满都是有些稚气但看得出来画工极其了得的画作。
“这些画画得都很好啊。”
纵使是像柴倾城这样不懂画的人似乎都能从画面的布局和色彩搭配以及笔法上看出来这画似乎似乎看起来十分优美又高超。
柴倾城转头看了一眼乔夫人,眼中似乎有些诧异。一个只有九岁的孩子能达到这种水平,应该是极其少见的。
若是乔方还活着,或许以后会成为萧国首屈一指的画家也说不定。
乔夫人却是微微一笑,似乎这种话从前她听过不少,因此并没有什么激动和高兴的样子,只是伸手整理了一下画筒里的画轴,似乎像是在回忆一般,开口说道:“方儿这孩子自小就胆小又孤僻,对那些男孩子喜欢玩的骑马和射箭都不感兴趣,反而是第一次看见他父亲的毛笔就爱不释手,我跟他父亲十分高兴,专门把他的房间布置成这个样子,为的就是方便他写字作画。”
“那这幅……”
柴倾城看着铺在书桌上的这一幅蹙了蹙眉,乔夫人从旁边缓缓走了过来,柴倾城伸手在那副画上面摩挲着,忽然“诶”了一声,眉头皱起。
她低头一看,伸手再仔细在刚才摩挲到的位置上再摸了
几把。原本留白的位置上似乎有些凹凸不平,这与四周平整洁白的纸面形成强烈的对比。
“乔夫人,您来看看这是什么?”
柴倾城对着乔夫人说道,手指指了指自己刚才摸到有些异样的地方。
乔夫人一愣,缓缓将手伸了上去,刚摸到那个地方的时候,一滴眼泪就直直落在了洁白的纸上。
“这是……”柴倾城一愣,仔细观察了一下乔夫人手底下正对着的那块地方,心中缓缓浮现出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
“这是……乔方的眼泪!”
柴倾城惊呼出口,眼睛直直地盯着原本皱皱巴巴的那片地方,以及那上面氲出的浅浅的一圈又一圈的水渍的痕迹。
乔夫人听到柴倾城这样说,更加觉得心如刀绞,伸手颤抖着摩挲着那画上的每一笔。
柴倾城则是仔细地看着那画上的每一处,要说眼前的这幅画,似乎没有什么奇怪的,不过就是一个不知是睡着了,还是比起眼睛陶醉的小男孩,身子躺在地上微微蜷缩着。
“这……是什么?”
当柴倾城的眼神移到了旁边的时候,忽然蹙起了眉头,因为在那小男孩很远的右上角,凭空漂浮着一节不知道是哪里来的类似于飘带的东西,正在空中绕成一个“S”型。
奇怪。
柴倾城在心中默默想着,目光死死地盯着那节似乎凭空出现的飘带,情不自禁地蹙起眉头,因为如果按照严格的构图标准和文人雅士推崇的留白艺术的话,那么这节飘带就正好挡在了留白的区域上,看起来整体并不和谐。
“乔夫人,关于这幅画,乔方有没有跟您讲过什么?”
柴倾城侧头看了一眼乔夫人,开口问道。
乔夫人却是摇了摇头,对着柴倾城微微叹了口气,也不知道是因为这件事还是因为想起了过去的什么,说道:“从很久以前开始,方儿就喜欢一个人锁在屋子里面画画,我跟他父亲也只是以为方儿是真的喜欢。”
“那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样的?”
乔夫人脸上全是愧疚,掩面道:“一个多月前了,若是我跟他爹能早点发现,或许就不会……”说到这里,乔夫人显得更伤心了。
柴倾城微微叹了口气,从怀中摸出一方帕子轻柔地塞进了乔夫人的手中,安慰道:“乔夫人要保重身子才是。”
乔夫人点了点头,目光里升起一丝坚毅之色,擦干了脸上的泪水,说道:“放心吧,在真凶被绳之于法之前,我这把老骨头是不会轻易倒下去的。”
柴倾城点了点头,轻轻地伸手拍了拍那人的肩膀,然后目光放回到了桌上展开的画卷上面,只觉得有些奇怪,可是具体是哪里,却又说不上来。
柴倾城微微叹了口气,然后转头朝着外面走了过去,忽然间,她的目光被挂在墙上的一幅字吸引了过去。
“最好的伪装也不过是一幅自画像。”
柴倾城一字一句将墙上的话念了出来。
然后转头对上了乔夫人的目光,有些迟疑地问道:“这是……乔方写的?”
乔夫人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