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程对着萧景瑞双手抱拳。“既然柴小姐明日要跟着您一起走,那素儿留在营帐中也没有什么用了,不如您将她一并带上吧。”
柴倾城注意到他看着素儿的眼光中充满了怜惜,或许他也是想到了自己的双亲吧。
战争中最苦的,不过是这些被迫远走他乡的普通人罢了。
在看到萧景瑞点了点头之后,柴倾城一把扶起素儿,“傻姑娘,为什么不早说?”
她一边责怪道,一边伸出自己的衣袖替她擦了擦眼泪。
萧景瑞深深看了柴倾城一眼,难得她有这么温柔的时候。
翌日一早。
柴倾城和素儿早早备好了行李,出了营帐大门。就看到一队士兵整整齐齐站在那里,各个穿着盔甲,全副武装。为首的便是一身白衣的萧景瑞,此时正骑在马上,英姿飒爽。
素儿拉了拉柴倾城的衣袖,指着后面不远处,那里停着一顶小小的轿子,两个人高高兴兴走过去,却被守轿子旁的士兵拦住。
柴倾城不解地回头看着萧景瑞,难道这轿子不是给她们两个准备的吗?
郑程走了过来,对着柴倾城指了指另一侧。“柴小姐,素儿,你们二位的马在那边。”
“那这轿子?”素儿好奇地问道。
“是给一个老兵准备的。他受了重伤,不能骑马。”
想不到这个萧景瑞倒是挺体恤部下的嘛。
柴倾城面上竟是一丝不满也没有,朝着他点了点头,拉着素儿朝着自己的马走了过去。
一路颠簸。
柴倾城骑在马上,眼睛四处乱看着,周围是一片荒地,隔很远才会看到一两棵已经枯死的胡杨,更别说是人了。
想起宣安城,她心里就怪怪的。她已经占了原主的身体,难道还要去抢了她的家,她的亲人吗?
她看了看走在最前面的萧景瑞,心中暗暗想着,现在是大白天,狼群是不敢出来的,何况她还骑着马。
然后她猛地一勒缰绳,伴随着一声尖利的马啼,她的马在原地急速转了个弯,马蹄上溅起一道沙弧,她猛地一拍马屁股,大喊一声“驾”,朝着另外一个方向飞奔过去。
“柴小姐!”有士兵大喊道。
萧景瑞猛地一勒缰绳,对着身旁的士兵叮嘱了一声,一扬鞭追了上去。
“倾城姐姐?王爷?”素儿大喊了一声,没有人回应。
柴倾城死命的骑着马狂奔,风在耳边呼啸而过,她丝毫不敢松懈,因为身后传来了一阵越来越近的马蹄的声音。她回头看了一眼,是萧景瑞追来了!
她连忙回头,两手握紧了缰绳,顾不得屁股上传来的颠簸感,使劲一甩,加快了速度。
前方不远处隐隐约约能看到一条小溪,溪边不远处有三三两两户农舍,柴倾城眼睛一亮,只要跑进了农户家里,萧景瑞就不能直接冲进去抓人了,到时候自己再想个办法偷偷溜掉。
仿佛胜利的曙光就在前方,就快到了!
小溪就在面前,柴倾城一鼓作气,忙狠狠抽了下马屁股。只见
那马立刻嘶鸣一声,猛地朝前一跃,自由就在前方了!
然而想像是美好的,现实永远是残酷的。
她没有像电影里演的那样,在自带滤镜的模糊日光中,飞成一条漂亮的抛物线,完美地跃过去。而是连人带马一头扎进了距离对岸不到两寸的地方。
萧景瑞在河的岸边猛地勒住马,停了下来,呆呆地看着河里湿漉漉的人和湿漉漉的马。
他从来不知道,这么浅的小溪竟然也能溅起这么大的水花来。
柴倾城被撞得视线模糊,冰冷的溪水从她的每一个毛孔里钻进去,冷得她狠狠打了个寒颤,身下的马似乎被谁呛到了,一个猛子从水中站了起来,柴倾城只觉得身后猛然出现一股力量将自己又猛地朝前一推。她措手不及,整张脸直挺挺扎进了水底的淤泥里。
“唔……”
柴倾城猛地一个挺身坐起来,剧烈地咳嗽,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的空气。余光看见自己的那匹马一瘸一拐上了岸,停了片刻,抖了抖毛皮上的水,走了。
“喂!”她连忙站起来,跑到岸边,冲着自己的马大喊道。
“我要是你的马,也会逃。”身后传来一个淡淡的声音。萧景瑞从刚刚短暂的震惊中回过了神。
“为什么逃跑?”他下了马,与柴倾城隔溪相对。
一边是白衣胜雪,一边是落汤鸡。一边衣袂飘飘,一边狼狈不堪。
柴倾城真的很想干脆刚才一头扎死算了。
“我没有啊,就是……”她忽然看着萧景瑞的衣服问道。“你为什么总是喜欢穿白色?”
不待萧景瑞回答,她猛地从小溪里舀起一捧水,还带着泥沙,猛地朝萧景瑞泼过去。
萧景瑞没料到她忽然做出这个动作,防备不及,等反应过来,洁白的衣袍上已经溅上了星星点点的污渍。
“你……”他脸色一变,似要发怒。
柴倾城看着他那副样子,哈哈大笑起来。原来他真的有洁癖啊。
“哈哈哈哈……萧景瑞,难得你也有绷不住的时候。”
萧景瑞猛地察觉到自己失态了,连忙收敛了神情。
“别皱眉头嘛……真的很像个老头……子哎……”
她眨了眨眼睛,尾音猛地一扬,又是一捧水泼了过来。
萧景瑞头一偏,脸色一僵,竟有些手足无措起来,看着柴倾城,脸色是说不出来的古怪。
“你……你还回不回去?”
柴倾城索性蹲下去,仔细地洗着手,头也不抬地回答。“回啊。都被你抓住了,当然回。”
萧景瑞看着她蓬松凌乱的发髻,目光顺着往下,正好对上她忽然抬起来的脸,那张脏兮兮的脸上绽出一个十分灿烂的笑容。
萧景瑞顿感心中一乱,不自然地移开了视线,催促道,“快走。”
柴倾城没有说话,只是笑。
等两人再次回到队伍中时,已临近下午。
柴倾城一身淤泥,发髻凌乱。萧景瑞倒是衣衫整齐,只是长袍上的污渍极为显眼。
两人又是同乘一匹
马,实在惹人遐想。
萧景瑞看着底下人各异的目光,再看着柴倾城一副完全无所谓的样子,一把勒住缰绳,对着柴倾月说:“你下去。”
柴倾月悻悻地下了马,素儿立马跑过来,紧紧握着柴倾月的双臂,将她从头到尾仔仔细细查看了一遍。“怎么搞成这样?”
“没事……就是一不小心摔进河里了。”柴倾城不在意地安慰着她。
萧景瑞听见她这么说,猛地一挥鞭,马儿跑了起来。溅了两人一脸土。
“王爷怎么了?”素儿呆愣愣地问道。
柴倾城摇摇头。我哪知道啊,那人就是个神经病!
“倾城姐姐,你的马呢?”
素儿这么一提醒,柴倾城立刻头垂了下去。“好妹妹,我能跟你共乘一匹吗?我的马跑了。”
“两人共乘,我怕姐姐不舒服。”她顿了顿。“不过姐姐要是愿意的话,当然可以啦。”
她朝着柴倾城甜甜一笑。
还是妹妹好,哪像那个冷面怪!
一路寂寥,唯有星辰作伴。
等他们到达宣安城时,已经是第二日午后了。
长途劳顿,萧景瑞命部下在就近的客栈修整。自己送柴倾城过去。
站在药铺门口,柴倾城很难形容自己此刻的感受,有点像是忽然发觉自己走到了曾经梦到过的地方,不由自主生出一种现实和梦境交织在一起,再也没有办法分开的错觉。
“还不进去?”萧景瑞看她站在门口出神,出声催促道。
被他这一叫,柴倾城回过神来,在内心对着原主人认认真真说了声抱歉,走了进去。
前厅是抓药房和看诊的地方,病人并不多。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正坐在里间,替病人号着脉,又不时低声向病人询问着什么,时而眉头微微蹙起作沉思状,时而豁然开朗,大笔一挥,开着药方。
“师傅,这药丸您看成吗……倾城?!”一个温婉柔和的女人从院中走了进来,手中还拿着几枚药丸,抬眼正好看到了立在厅中的人,眼睛顿时一亮,朝柴倾城这边走了过来。
“你回来了!”她将柴倾城从头到尾仔仔细细瞧了个遍,确认她没有掉一根毫毛之后,才终于放下心来,拍着她,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
“师傅,倾城回来了!”她又朝着看诊台喊了一声,显得十分高兴。
“听见了听见了,我又没聋!药丸拿来!”云石朝着云韵说道,语气有些急躁,云韵连忙一拍脑袋,将药丸送了过去。
云石将药丸小心包好,递到最后一位病人手中,又细细叮嘱了一番后,冷哼一声,起身朝着后院走去,看也不看柴倾城,好像不太高兴。
“师傅他就是个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还为你离家出走的事情生气呐!”云韵看着师傅倔脾气又犯了,忍不住摇摇头。
在那些不属于柴倾城的记忆中,云石一直就是这样一个倔老头,偏偏原主也是头倔驴,两个倔人凑到一起,谁也不服谁,难怪原主要离家出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