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离一身睡衣拖鞋打扮,就急匆匆夺门而出。
在街边拦了一辆出租车,直奔江州市西郊的西保湾村而去。
这时,他脑子里回荡着赵小乖刚才拖着哭腔的声音:“不好了大哥,你快来我们西保湾村看看吧,你干妈家要出事了!”
现在已经是深夜十一点,住校的妹妹不是周末不回家,母亲一个人在家里要出什么事了?
乘车前行的路上,萧离才顾得上拨通赵小乖的手机,皱着眉向他寻问详细情况。
“小乖,到底怎么回事?”电话刚一接通,萧离就焦灼不安地向小黑胖子询问道。
不待赵小乖回话,萧离就听到他身边十分嘈杂,怒骂声、叫喊声、哭泣声交织在一起……
“大哥,暴力拆迁队快把我们西保湾村推平了,谁拦打谁,简直没天理了呀!你快来看看吧,一会该拆到你干妈家了,王兰芝阿姨不让我告诉你……”
听了赵小乖的颤声叙述,萧离面色一紧。
挂掉电话后,他急忙催促身边的出租司机,“师傅,快!开快些!”
心急如焚往家赶的路上,萧离不禁想到了自己大伯那一家人。
虽有血脉亲情,两家人又住在仅有一墙之隔的前后院,可每当母亲遇到困难时,他们却视而不见,关键时刻,甚至还不如村里的一个异姓乡邻……
萧离明白,赵小乖一家人关心母亲的生活,包括刚才热心给自己打电话通风报信,和他前几天帮赵家赚到那五百万捡漏分红,并没有直接关系。
即使以前那个萧离真死了,未能借体重生回来,敦厚善良的赵猛叔一家人,也会一如既往的对母亲好!
相比之下,从爷爷奶奶去世之前,就曾一次次和自己父母争夺老宅、林地等祖上遗产的亲大伯一家人,就显得太冷血了。
尤其在萧离的父亲因病早逝后,大伯和伯母甚至一度动过邪念,劝当时只有三十多岁的王兰芝带幼小的萧离和萧依依改嫁……
如此,他们就可以把萧离家的那片宅院和耕地,名正言顺的据为己有了。
但倔强的王兰芝没有如他们所愿,而是选择在夫家守寡一辈子,含辛茹苦养大一双儿女!
对于一向不孝顺老人,等公公婆婆死后他们又哭得死去活来,在外人面前装出一副孝子状的大哥大嫂一家人,王兰芝心里十分鄙视。
于是很多年来,住在前后院的两家人渐渐形同陌路,大有老死不相往来的架势。
大伯一家深怕和孤儿寡母的王兰芝走的太近,会受到连累,毕竟萧离家是全村著名的贫困户,而他们是小康之家,近几年大伯还是村主任。
出人意料的是,前不久当萧离在医院意外身亡后,大伯和他的孩子们却忽然开始主动和王兰芝说话了!
两周前,萧离还无意间听母亲提起过,三堂兄萧升印竟然找到她突兀的提出,想把他第二个儿子的户口上到母亲户下,“过继”给失去独子的她,并说这都是为王兰芝好。
萧离母亲一口回绝了。
西保湾村已经开过几次动迁大会,而且是由担任村委会主任的大伯主持的,在这个节骨眼上,从前一直不搭理王兰芝的侄儿,突然找到她提出这样的无理要求,萧升印的歪心思昭然若揭!
他无非是觉得现在萧离已死,他妹妹萧依依迟早也要嫁人,等王兰芝去世之后,家产不能旁落嘛!
听说此事后,萧离感到一阵彻骨的心寒和反胃。
有些人,明明和你有着血浓于水的至亲关系,却比不上一个朋友,乃至一个同村乡邻可靠。
这种满脑子只有金钱利益,连血脉至亲都要算计的小人,是不配拥有亲情的!
最令萧离哭笑不得的是,近段时间他重生之后,因为频频去探望母亲,还遭到了大伯一家人的白眼和敌视。
他们听说萧离是一个上门女婿,连婚房都是老婆家给买的,现在这小子突然认失独的王兰芝做“干妈”,肯定动机不纯啊!
大伯一家人揣测,萧离也在觊觎王兰芝名下的房产和耕地,所以就把他当成了竞争对手。
对于这家势利小人,萧离很无语,也很反感。
母亲一个人拉扯大自己和妹妹,二十多年来吃过的苦,遇到的困难数都数不清,却从没见大伯家伸出过一次援手。
如今一见自家有利可图,他们竟好意思厚着脸皮贴上来套近乎,什么东西啊这是?
西保湾村位于城乡结合部,往东是江州市高楼林立的繁华街区,往西是老旧的厂房和大片农田。
近几年,随着城市规模的不断扩张,全市的发展面貌日新月异,萧离家这个小村庄周围,也早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但唯有生他养他的西保湾村,面貌依旧。
坑洼不平的小路,一栋栋墙体斑驳的老房子,蜘蛛网一样乱扯的电线……
这个灰头土脸的小村庄,藏在繁华都市一角显得格外落魄。
而萧离家,又是整个村庄最寒酸的。
三间低矮的小平房,还是父亲在世的时候修建的,如今已经住了近三十年。
再加上破败的小院,还有那扇吱呀吱呀响的陈旧木门,在城里人看来简直穷得惨不忍睹!
比起他家后面大伯的那幢高楼大院,更有着云泥之别。
但俗话说的好,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
这座破败不堪的小院里,承载着萧离对父亲模糊的记忆,无忧无虑的童年时光,以及生前和家人共度的温暖回忆……
所以对他来说,世界上没有哪一栋价值不菲的别墅豪宅,或私人岛屿,能比得上自家的温情小院来得珍贵!
然而,急急赶到西保湾村头下了出租车一看,萧离却傻眼了。
只见整座熟悉的村子,已经差不多被夷为平地,上百户居民的房屋已经被推倒百分之八十!
而且此刻,全村还陷入了集体断电的黑暗中。
眼前到处尘烟滚滚,呛得人不敢张嘴睁眼,萧离只得捂着口鼻,眯着眼睛,在遍地废墟中深一脚浅一脚的慢慢前行。
全村只有两个地方发出光亮,是两大群人正在指挥着几辆推土机,继续着暴力拆迁……
一片片残垣断壁上,乡亲们或蹲或坐,女人的伤心哭嚎和男人的愤怒咒骂声,乱糟糟地传过来,听得萧离心中发紧。
他不由加块了步伐,一路小跑冲向自己家的方向。
在到处充满了碎砖瓦砾的村子里找了好一会儿,萧离才认出自己满目疮痍的家。
这个小院也未能幸免,已经被人连夜推平了……
令人倍感亲切的老平房,绿荫遮蔽的葡萄架,母亲的小菜园,妹妹种的那些花儿,一切熟悉的景物都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满眼的碎砖烂瓦,小山似的渣土堆……
呆呆地望着眼前的凄惨景象,萧离心中传来一阵隐隐的抽痛。
转眼之间,他和那些遭强拆的乡亲们一样,心灵深处这个真正的故土家园,没有了!
他不禁咬牙皱眉,捏紧了拳头。
当远远看到母亲瘦小的身影,正跪趴在原来自家屋角的位置,打着手电筒在瓦砾中翻找着什么,萧离的心更被猛然刺痛。
“妈!”
他忽然被一股难言的酸楚哽住了喉咙,声音变得有些沙哑。
王兰芝闻言一愣,先背对着他做了一个抹泪的动作,才敢缓缓转过身来。
“牧阳!你咋回来了?”
小老太太声音微颤,脸上依稀可见几行泪痕,目露惊讶问。
“嗯,我听说咱们村要拆迁,就跑回来看看您!”
萧离走上前去搀扶起母亲,轻声安慰道:“妈,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您也想开点,这也是城市发展需要嘛!反正我给您和妹妹准备的有临江大别墅!”
母亲听了又是点头又是摇头,“妈知道,理儿是这么个理儿,但是,雇那些混子来搞强拆的开发商也太霸道了。拆走一头牛,赔了一只鸡,拆迁补偿他们说多少就是多少……”
“哦?一平方赔了多少钱啊妈?”萧离皱眉问道。
“赔钱的话每平方就给一千八百五,而且只赔房屋,不赔院子。”
王兰芝委屈地说着,又忍不住伏下身去,一手打着手电,一手在残砖断瓦堆中使劲扒着。
直到这时,萧离才发现,母亲的十根手指都已经血肉模糊了!
“不要钱的话,他们就按每人十五个平方赔房子,也是只赔房屋,不赔偿院落。可我们这连房带小院,有九十多平方呢!”
“妈,您先起来,要扒什么东西,一会儿我帮您!”萧离再次心疼地扶起母亲,胸中不由得怒气翻滚。
他知道,自己村附近的商品房售价每平方早已经过万了,搞暴力拆迁的开发商,却只赔偿一两千块钱?
开什么国际玩笑!
这是对母亲和乡亲们赤祼祼的愚弄和欺压啊,这个拆迁办的人也未免太猖狂了些!
显然,强拆西保湾村的黑心开发商,应该背景很硬,有所依仗。
否则,谁能在当今这个法制日益健全的社会,还敢如此蛮横霸道?!
“我在找婆婆当年送我的那台缝纫机,那是我刚嫁到这个家时,我们最值钱的家当!还有小离和依依小从到大的照片,一夜之间都没了啊。”王兰芝神情呆滞地喃喃道。
“妈,一会我找人,给您全都扒出来,放心吧!”萧离轻轻抚了抚母亲的肩膀,劝说道。
旋即又拉过她的手,为母亲已经磨破的十指,做了一番灵气疗伤。
就在这时,看到萧离家的废墟上有一团手电筒的光亮,几个人悄然围拢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