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小神医,恭喜九生堂开分馆!我来抓点药。”萧离冲龚振礼貌拱了拱手道,微微一笑道。
他暗暗惊讶于对方的记忆力,那天只是在朱启钰家里见了一次,发生点过节,这位九生堂传人居然牢牢记住了自己“江牧阳”这个名字。
此刻,一位正坐在内堂瞧治病人的银发老者,听了两人的对话目露惊讶,不由抬头仔细打量起了萧离。
“怎么,看你俩这神情,是不欢迎我这个顾客啊?”见龚振和他表妹都目露凶光盯着自己,根本不给抓药,萧离眉头轻蹙道。
“欢迎。”龚小神医面无表情,从牙缝中冷冷挤出两个字。
迟疑了一下,他才示意表妹给萧离抓了那几味安神补脑的药材,并按对方的要求熬成了中药包。
“哼!”极不情愿地把药包扔给萧离时,“表妹”冷哼一声,犀利的小眼神简直想杀人。
萧离付了药钱,正要转身而去,却被龚振喊住了。
“江牧阳,既然今天我们又狭路相逢了,你敢不敢和我比试医术?”
龚小神医面带挑衅地盯着他,嘴角勾起一丝轻蔑的笑意。
自从上次给安夫人瞧病,被萧离斗败后,龚振一直心存怨怒,也很不服气。
作为百年医馆九生堂的传人,名震江州的小神医,他怎么可能会输给眼前这个乡巴佬,一个师出无名的“野路子中医爱好者”,觉得上次不过是萧离走了狗屎运送罢了!
端坐于医馆厅堂内那位鹤发童颜的七旬老者,正是九生堂的老神医龚自珍,听到孙儿这句话,他也顿时眼睛一亮。
上次龚振怒气冲冲地从朱家回来,讲述了萧离为朱夫人治好了病,却把他这个九生堂小传人奚落一番的事情,龚老虽批评了孙儿的傲慢,但心里也有些气不顺。
这个叫江牧阳的年轻人,不过是貌不惊人的毛头小伙,他真如林老和孙儿描述的那样医术超绝吗?
龚自珍心存狐疑,所以并没有阻止孙子对萧离的医术挑战,他正想见识一下这个江小神医的斤两呢!
“不敢。”萧离淡然一笑,转身出了九生堂。
死过一次的他,性格远比龚振沉稳内敛,觉得在九生堂分号开业之际,自己真要是把这个中医名家的传人比了下去,对他和龚老神医都是个不小的打击。
看在龚自珍是京城林老徒弟的面子上,萧离懒得和小龚计较。
听到他干脆的回答,不仅龚振和表妹大失所望,已经从屋内起身的龚老神医,也动作一滞,重新坐回到椅子上,继续给排着长队的患者瞧起了病。
他本想出来和萧离打个招呼,顺便领教一下这个年轻人的医术,没想到对方却根本不接孙子的招。
“不敢就对了,我看你就是个故弄玄虚的骗子,我很快就会代表中医界打你的假!”龚振望着萧离的背影,面露鄙夷地冷冷道。
“就是,那流氓大混蛋,就是个碰巧能治邪病的神棍罢了,他懂个屁的医术!”小神医的表妹也从药房里伸出头来,高声骂了萧离一句。
听了两人的叫嚣,已经走出门外的萧离眉头一蹙,正要发作,却见外面的义诊人群,突然轰的一下散开了!
“你们这里,是能给免费治病吗?”一个疲惫而稚嫩的声音响起。
只见一个衣着寒碜的瘦弱男孩,搀扶着一个同样瘦骨嶙峋的老人,步履踉跄地走了过来。
萧离闻到了一股恶臭的气味,好像正是从那一老一少身上发出的,难怪大家都避之不及。
一大群病人和坐诊的九生堂医生,都纷纷皱眉瞪眼,用手掩着鼻子打量起了这俩山民打扮的人。
瘦男孩十六七岁,身穿已经看不清颜色的校服,头发很长很凌乱,脚上的帆布鞋烂了个窟窿。
他搀扶的那位老者同样衣衫褴褛,眼神空洞,单薄的身体簌簌发抖,少了男生的支撑,好像随时都有可能要倒地一般。
一阵风起,一老一少身上散发出的恶臭气味扑鼻而来,众人再次如避瘟神般四散躲开了几步,对他们一脸嫌弃。
这种异乎寻常的臭味极其难闻,像是什么东西腐烂后,又经过很长时间的发酵才形成的。
此刻,不光前来求诊的人们面露恶心,连坐在九生堂门前搞义诊的白大褂们,也都是一副几欲作呕的神情。
而其中那个捂着口鼻转身去了厕所的中年医生,萧离认得,竟是江州第一人民医院中医科的许主任!
上次在市人院,萧离曾在他和一帮医生专家的刺激下,小露了一手,帮那个年轻农民工快速治好了脚伤,并且没让对方花一分钱。
看来,龚自珍在杏林界的影响力还真不小,连号称人院著名中医专家的许主任,竟也是龚老神医的弟子,并前来九生堂新开的分号来捧场做义诊。
萧离感叹之余,不禁摇头。
都说医者父母心,许主任之辈却公然嫌弃病情特殊的患者,医德医风由此可见!
龚振刚回到自己坐诊的中间位置上,那男孩就搀扶着老人走到他面前。
因为男孩询问了几个医生,走到谁身边,人家都背过脸去不吭一声,他和爷爷只得求这个刚刚回到座位上的年轻白大褂了。
男孩望着龚振,再次重复了那句没人搭理的话:“听说你们这儿能免费治病?我带爷爷来瞧病。”
这一刻,龚振被那股难闻的气味熏得喘不过气来,胃里一阵翻江倒海,险些当场哇哇大吐。
他想把这一老一少立即驱赶走,自家医馆的分号刚开业,你们一出现就吓跑了不少人,这不是砸场子吗?
但考虑到自己和医馆的声誉,身为九生堂传人的他只能强忍着恶心,捂鼻问那个男孩:“你爷爷,这是什么情况?”
龚振内心已经在骂娘了,心道这家伙怎么眼力这么好,谁都不找,单找老子!
“他不能吃东西,一吃饭就吐,而且浑身无力,身上还有疮。进过大医院,也找过我们山区的一些医生,可越治越糟糕……”
高中生模样的瘦男孩机械地背出爷爷的症状,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黑亮双眸中满含期待。
这时,老人已经掀开了上衣,露出满身流脓的疮疤,连惊吓带恶心,周围的人一片干呕和惊呼声。
龚振站起身来,屏息观察了一番老人身上一颗颗红枣般大小的烂疮,强忍着才没吐出来。
草率察看老人的病情后,他又结合爷孙俩描述的奇特症状思索了片刻,一时间却也找不准病因,这是典型的疑难杂症啊!
“大家看呢?”
龚小神医用征询的目光左右瞅了瞅,却发现坐在义诊席上的几位师兄师伯们,只是匆匆瞥了一眼老人祼露的上身,就立即把头扭向了一边,根本没有一个人接话。
老人的病不光恶心,而且还呈现出一幅病入膏肓的将死之状,谁敢接诊啊!
重新回到座位上的许主任,看到老山民身上惨不忍睹的烂疮,当即又被那股浓烈的恶臭熏得转头吐了一口……
他掏出手帕使劲抹着嘴,面露厌恶地对男孩说:“你爷爷这病太严重,应该去大医院,不适合找我们中医调理的。”
“我们去过省医,花光了家里所有的钱,中西医都治不住,这次听说九生堂免费义诊,才从深山里赶来……”
“别说了,你爷爷这病确实太严重,还是另寻高明吧!”龚振皱眉打断了男孩的话,不耐烦地冲爷孙俩挥了挥手说。
九生堂分馆刚刚开业,他可不想冒险治死人砸了金字招牌,自己和师兄师叔伯们胸有成竹能治愈的病号,现在都排成了长龙呢!
爷孙俩无奈,又失落地退到墙角,呆站了许久。
一脸嫌弃的医生们都假装没看到他们,根本不予理睬,脸上的厌恶之色越发浓郁。
终于,男孩搀扶着爷爷,转身踉踉跄跄地出了九生堂,爷孙俩的脚步更为沉重,灰暗的脸上尽是绝望之色。
“小军,咱回村去吧,我就说了……不用再折腾,爷爷……铁定活不了。”
虚弱不堪的老人虽然眼睛浑浊,但心里清楚,那些道貌岸然的白大褂,眼中分明流露出了对他们爷孙俩厌恶至极的神色。
他宁愿病死,也不愿这个爹死娘改嫁之后和自己相依为命的好孙子,再陪着行将就木的自己被人瞧不起,失了尊严。
男孩搀扶着老人,不甘心道:“爷爷,我们五十多里山路都赶来了,不能就这么回去!”
他眼神坚定,透着山里娃特有的倔强。
相比于爷爷的命,受点委屈又算什么呢,虽然这个叫小军的男孩生性刚强,把男子汉的面子看得很重,但如果谁能挽留住爷爷的性命,让他做什么,他都愿意!
“两位留步!”
“请等一下!”
就在这时,两道声音同时在小军和爷爷的身后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