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有一年,快入秋的时候,村公社接到了上面的指示,要组织一部分劳力作为支援力量,到离沧州将近一百五十公里的地方去开垦一块荒地。魏大力第一个报了名,经过村公社的安排,他带领着生产突击队员,外加由几个公社的同志组成的后勤组,兴致勃勃地向目的地进发。没用两天便来到了那一片荒地。
这一片荒地方圆三四公里,四周围纵横着几条窄小的溪流,地上还有坑坑洼洼的小水塘,外加一人来高的杂草和芦苇,人走在地面上,甚至会有一种软软的感觉,其实这就是一块沼泽地。
要想开垦这样一块荒地,能在它上面种上庄稼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魏大力他们二话没说,先挑了块平整一点儿的地方搭了几间草房当宿舍,竖起电线杆,随后截断了周围的溪流,填平了水塘,紧接着又打了几口大大的水井,经过几天几夜的苦战,终于使这看似荒无人烟的地方显现出一些生气了。就这样一连过了两个来月。
有一天,魏大力正在和几个生产队员商量下一步的计划,这时就听见有人大声喊道:“队长——队长——,出事了!出事了!”魏大力一抬头,就看见突击队的小王敞着上衣,满脸是汗地跑了过来。
“出事了!队长,出事了!”小王手扶着门框,气喘吁吁地说。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魏大力带着奇怪的目光看着小王,“别着急,慢慢儿说。”
“队……队长,是……是这么一回事……”小王喘了一口气,定了定神,“今天一大早,我和几个队员到东南边去平整地面,可没干多久,就来了一个老头儿,叉着腰拦住我们,不让我们干活儿,还说什么这个地方不干净,待时间久了会出事。我们看那个老头儿神神道道的,可能是脑子出了点儿问题,就连我们骂他……”
“嗳!对待老同志怎么能开口就骂呢?新社会了,不能这样!”魏大力一脸严肃地说。
“对对对!队长说的是,可这老头儿……”
“老同志!”
“对对对!老同志。可这老同志也太矫情了,死活非得叫我们离开,我们哪能走呀!可到后来,这老头儿……噢,对!老同志,居然就地一躺,把身子横在我们面前,还说就算把他踩死,也不能再让我们干下去!队长,你说他这还讲不讲理?”
“有这样的事儿?”魏大力想了想,回身对其他的生产队员说,“这样,咱们先把手头儿的事停一停,先看看情况到底怎么样。”说完便随着小王来到了工地。
离着老远,魏大力就看到工地上的生产队员们都密密地围成一团,他赶忙过来,用手拨开人群挤了进去,定睛往地上一瞧,也不由得皱起了眉头,的确,看样子是一个疯老头儿。
只见这个老头儿看上去有六七十岁,脸朝上躺在地上,两只胳膊张着,仿佛要把天空抱起来。两条腿劈得大大的,整个身体形成一个“大”字贴在了地面上。再看他身上的衣服已经破得像渔网一样,光着两只黑黑的脚,脚底板已经磨出了厚厚的茧子。脸上和身上都粘了一层厚厚的皴儿,像鱼鳞一样扒在皮肤上面,猛看上去就犹如黑鱼成了精。特别是这老头儿的那一头花白头发,像是用糨糊抹了好几层,干巴巴地糊在头顶上,脑后勺上还留了一条一尺多长的小辫子,如同充了血一样,硬硬地向上撅着。
魏大力看着这个老头儿的样子,也不由得有几分奇怪,便蹲下身子,轻声地问道:“这位大爷,你这是……”
躺在地上的老头儿突然眼睛一瞪,一下子从地上坐了起来,怒声喝道:“什么你、你、你的!小孩子没规矩,对长辈要说‘您’,你们是哪个旗的,没教过你们吗?”
魏大力被这老头儿一下子给说愣了,心想什么旗不旗的,到底哪儿跟哪儿呀?可又一想,不管怎么说,还是先问问原因。于是便笑着对老头儿说:“大爷,您……”
“嗳!这才像个样儿,告诉你,叫我大爷都算你占我的便宜!”老头儿转过身,对着围观的队员说:“看见了吧,都看见了吧,什么叫礼数,啊?什么叫规矩,像你们这样没规没距的,咱大清国还成何体统了?”
“什么?大清国?什么乱七八糟的!”周围的人一听老头儿说什么“咱大清国”,一下子都炸了锅,都对这老头儿哈哈大笑,又有几个调皮的队员指着老头儿笑着说:“我说你这老头儿,你还过不过日子呀?”
老头儿一看这情景,也显出一副纳闷儿的神态,回过头问魏大力:“怎么,此处难道不是大清国的地界儿吗?”
魏大力被这突如其来的问题问得一愣,呆呆地看着老头儿。老头儿见他不回答,“噌”地一下跳了起来,指着周围的人嚷道:“笑什么!你们都笑什么!都小一点儿声儿,告诉你们,要是让皇上知道了,你们脑袋都得掉,弄不好还来个凌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