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廷听到她的回答,终于松了口气,弯了弯唇。他就知道她会答应,她除了嫁给他,还能嫁给谁呢?
没有哪个男人会比他更疼爱她了。
“可还不是现在。”清婉紧紧握着他的手,“我发现了一些事情,和今日刺杀的事情有关,待我和夏暝解决完这些事情,再来谈论我们的事,好吗?”
张廷点点头,说:“好。对了,赵阁老怎么样了?”
清婉见他还懵懂不查,低声道:“他好着呢,你别担心他,安心在这休养。”
张廷神色一凛,好像发现了什么。
清婉说:“端王殿下从指挥使司调了五百守卫过来围场,等过两日,您的伤口好一些了,再挪回家中休养。”
张廷嗯了一声,说:“凌秋,我知道你想给我出气,但调查刺客这种事,还是交给大理寺和刑部去做吧。我不放心你。”
清婉微笑着说:“您放心,我会保护好自己的,我还没有嫁给您呢,怎么舍得出事呢?”
张廷笑了笑,却还是有些不放心,“要不,你去找你爹帮忙吧。”
清婉没有回答他,说:“外头天都快黑了,我得回去了。您安心休养,不要想太多别的,知道吗?”
张廷觉得她这副样子,像个唠叨的小媳妇,笑着嗯了一声。
清婉弯了弯唇,起身正欲离开,又忽然想到什么,俯下身在他冰凉的唇上轻轻吻了一下。
一股药味窜入她的口腔。
张廷感觉到那柔软的唇瓣贴了上来,脑袋里瞬间嗡的一下,浑身僵硬。他伸手轻轻碰了一下自己的唇,眸中浮现出笑意。
原来任性的后果是这样的。
他不会告诉清婉,他刚才其实梦到她嫁给别人了。穿着一身大红嫁衣,明媚娇艳,却偏头对着另一个男人笑靥如花,而他只能远远地在后头看着。
梦醒了他才发现,他根本就接受不了她对别的男人好,干脆,就早点娶了她好了。
他张廷,此生难得任性这么一回。
清婉整理了一下仪容才走出营帐,张承和张柠见到她,急忙走过来。
张承略有埋怨:“姑奶奶,你可算是出来了。”说完,便带着张柠进了营帐去看父亲。
清婉撇了一眼低头立在一旁的徐太医,耳根有些红红的。
清婉出了营帐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待她走出围场,看见行桡王爷正准备乘车离开。
行桡见到清婉,上前给她行了礼,清婉道:“王爷多礼了。王爷怎么这么晚了,还在这里?”
行桡回道:“方才同大理寺的人去事发地探查了一圈,看看能不能发现什么。”
清婉说:“王爷是我大梁的贵客,这种事,怎么能劳烦王爷去做呢?”
行桡微笑着说:“是我自己要求要去的。殿下是否能赏脸,让我送殿下一程。”
清婉思虑了片刻,便答应了,只吩咐了顾彦一个人跟随,行桡亲自掀开车帘,扶清婉上了马车。
行桡看了一眼顾彦,交代车夫先去长公主府,也上了马车。
“行桡早前听闻,靖远侯发动宫变当日,殿下手持长剑,凭借一己之力,从靖远侯手下救下一干大臣,行桡原先还觉得十分不可思议,不过如今看来,行桡所闻果真不虚。”
清婉淡淡道:“王爷想说什么?”
行桡微笑着说:“我想感谢殿下,在这种时候,还能这样信任我们骆达部。”
清婉说:“我不是信任王爷,我只是不怕王爷。”
行桡说:“殿下没有怀疑过,今日刺杀的事,会是古博尔人做的吗?毕竟,先前因为关税的事,使节与辅臣闹的挺不愉快的。”
清婉浅笑着说:“自然怀疑过,王爷想要向我自证清白吗?”
行桡摇了摇头,说:“我现在没有能力,向殿下自证清白。但是,我却有一个疑问需要告诉殿下。”
清婉说:“王爷请说。”
行桡说:“殿下是否听说过,我的祖父老骆达王?”
清婉一愣,“听说过。”
行桡说:“我的祖父,十八年前也是在木丘山坠崖身亡的。”
清婉强扯出一丝笑容,说:“所以王爷今日去木丘山,是因为思念祖父了?”
行桡不动声色地打量着清婉的神情,她应该是知道些什么的才对。
“我祖父当年,是被杀害后才抛下山崖的,先帝与我父王派了很多人才找到祖父的尸首,我见过夏大人手臂上的伤痕,与我祖父尸体上的伤痕极为相似。虽然因为年份久远,我的记忆有些模糊了,不敢肯定是否完全一致,但要说有五六成像,还是有的。”
清婉呼吸一滞,难不成,她舅舅也曾豢养过祭舫司?甚至利用他们杀害了老骆达王?如果真是如此,那先帝当初是否也发现了,却为了娶她母亲,选择隐瞒不报?
堂堂一国之君,居然放纵异国杀手潜入自己的领土上杀人,还视若无睹。
这实在太糊涂,太荒唐了!
行桡觉得清婉脸色不大对,低声问道:“殿下,是不是想到了什么?”
清婉觉得,她毕竟还不了解行桡的为人,还是先不要告诉他好了。“没什么,我只是觉得,我们国朝的将士,实在太失职了,竟然能让那一群刺客,在同一个地方,刺杀两次。”
行桡感觉到她的隐瞒,说:“我不是有意责怪你们。我只想调查清楚祖父之死的真相。大理寺的人说,从事发地带回来的那几具尸体,是岐山国祭舫司的人,殿下可否想过,一个被苍梧国铺天盖地追捕的前朝余孽,怎么可能有本事潜入皇家猎场刺杀朝堂命官?你们朝堂之中,一定出了内鬼。”
清婉沉默不语,这些事,她当然知道。
行桡继续说道:“我现在最担心的,就是这个内鬼,极有可能是你们八大辅臣之一,可是眼下张首辅重伤在卧,齐国公的为人我又信不过,若那个内鬼趁这个机会再度作乱,殿下该怎么应对?”
清婉说:“王爷不必担心,既是我国朝的事,自会有人去处理,王爷知道的再多,也毕竟是异国贵族,这些事,你不便插手。”
行桡有些失落,他本以为,清婉不是那种会死守礼制的臣子。“好,那如若......殿下有什么需要行桡协助的,尽管差人告知我一声便是。”
清婉想了想,说:“王爷祖父的事,我另有定论,只是,因涉及人事众多,现在还不方便告诉王爷。”
行桡愣了愣,点点头,“既然如此,那我便相信殿下一次。希望殿下,不要让我失望。”
清婉疲惫地回到府中,便进了净室沐浴,她泡在热气腾腾的水里,默默思考着今日发生的一切,眉头紧蹙。
石嬷嬷在她背上抹了玫瑰露,为她按摩肩背。她耷拉着眼皮,舒适得快要睡过去了。待沐浴过后更了衣,清婉躺到床上,望着鹅黄色的罗帐,却睡不着了。
等事情都调查完后,朝堂又要迎来一场大变,也不知道,她与老师的婚事,什么时候才能定下。
她忽然有点担心,会不会有皇室宗亲站出来反对,太后又会不会同意这门婚事。原本像他这样的身份,与人结亲,应该避闲才对,他不会不明白自己的举动,会引起朝中多少人忌惮。
可他还是说了要娶她。
应该是真的很喜欢吧,才会这般无所顾忌。
清婉想了很多,渐渐地睡过去了。
夏暝过来的时候,清婉还在用早膳,他把身子往椅背上一靠,说道:“我昨日查阅了都察院的卷宗,发现江生的弟弟江亨曾任左佥都御史,多次包庇前任扬州总督杨治贪墨,江家出事后,杨治没过多久,也随之落马。这说明什么?”
清婉淡淡地嗯了一声,继续慢条斯理地吃着碗中的银耳粥。
夏暝等她回答等的有些不耐烦了,干脆坐到圆桌旁,一边盯着她吃饭,一边唠叨:“你能吃快点吗?”
清婉说:“用饭须得细嚼慢咽,才对身体有益。”
夏暝最听不得这些老人家才会说的大道理,道:“你还想不想给你的小情人伸张正义了?”
清婉放下碗,白了他一眼,笑着说:“什么小情人,他现在,可是我未来的夫婿,你说话,放尊重些。”
夏暝嗤笑一声,“我说你今日怎么红光满面的。昨儿,是不是到人床头跟前,死皮白赖的求人家娶你了?”
清婉面上有些羞赧:“谁说的?明明就是他自己说要娶我的,我可什么都没说。”
夏暝笑了笑,说:“行行行。也就只有他不会嫌弃你这臭脾气。”
清婉心情一好,也不与他计较,说:“对了,我昨日从围场回来的时候,碰上骆达·行桡王爷了,他与我说,他的祖父老骆达王,当年也是在木丘山被人杀害的,据他所说,他祖父尸体上的刀伤,与你的伤口,极为相似。”
夏暝说:“那些刺客用的是月牙刀,也不是什么稀奇之物,应该是巧合吧。”
清婉说:“我原本也是这么想的,可是我又想到,老师曾告诉我,老骆达王是被我舅舅谋杀的,此事又恰巧被先帝知晓,我外祖父为了让先帝毁灭罪证,才逼迫我母亲嫁给先帝,以此作为交换。”
夏暝惊讶地:“先帝竟然能昏庸至此?果真是死不足惜。”
清婉说:“这些事,都是我母亲亲口告诉老师的,不会有假,只是老师说,我母亲不肯告诉他,我舅舅为何要谋害老骆达王,他们之间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吗?”
夏暝想了想,说:“照我们如今的猜测,最大的可能,就是你舅舅也曾豢养过祭舫司,而老骆达王无意间发现了这个秘密,所以他才要杀他灭口。可你舅舅是古博尔人,却能把人带到木丘山去......”
清婉秀眉紧蹙,越想越不可思议,“难不成,我舅舅是与江生合谋豢养祭舫司了?难怪......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也就不难解释,我外祖父长年身在婴州,是如何与潜逃到京都的祭舫司余孽,联系上的了。”
他定是一直在暗中追查这帮余孽的去向。
夏暝说:“我们现在就算有再多的猜测,也没有办法掰倒他们,必须要找到证据才有用。你仔细想想,你母亲和先帝生前,可曾向你提起过有关你舅舅的事?”
清婉摇摇头,她记性一向很好,如果有的话,她早就说出来了,“我只记得,我舅舅被杀后,我母亲与先帝起了争执,先帝与她说,这些年若不是他一直在背地里维护我舅舅,我舅舅早就没命了,可我舅舅却一再不知好歹地触怒龙颜,企图谋反,先帝对他,是忍无可忍了。”
夏暝说:“先帝当年之所以会轻易相信江生做的伪证,定是对你舅舅的品行相当了解。你方才说......这些年,一直在维护?”
清婉嗯了一声,说:“这是他的原话,那会我还小,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就没多想。”
夏暝说:“先帝既然有办法维护他,那也肯定有办法揭穿他,只是不知,你所说的那些罪证,是否真的都被先帝销毁了。”
清婉垂眸思考片刻,缓缓道:“先帝虽然昏庸愚昧,可到底是太宗皇帝一手培养起来的继位者,在朝廷中几十年的明争暗斗,摸爬滚打,若说他没有一点谋略,也不太可能。可假设,他没有毁掉全部罪证,又会把它藏在哪呢?”
夏暝说:“青云殿?不可能,太危险了......成和殿更不可能,既然是与你母亲有关......”
清婉若有所思:“墨阳宫?”
往日富丽堂皇的寝宫,如今连朱红大门都蒙上了一层灰尘,自从先帝下了封令开始,擅自闯入的宫人,无一不是成了残废,就连巡逻的侍卫路过此地,都因这里凄凉肃杀的气氛而不敢多停留一会。
顾彦上前缓缓将沉重的殿门推开一条缝,对清婉说:“殿下,您真的要进去?”
清婉说:“你在附近守着,我一个人进去便可。”
顾彦应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