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云蔽月,穿堂风悄然而入,凌厉剑意也在瞬间悄无声息登堂入室。
苏唯望着花厅外,忍不住道:“我怎么感觉到老四的剑气了?”
卫公子与他身侧的素衣青年也走出花厅外,同是感受到昏暗天幕下的无形压迫,那青年面露好奇,卫公子则冷淡道:“可不就是她。
”
“那是什么人,好像很厉害?”素衣青年问,他被剑气压得有点不舒服,眉头皱了皱,嘴唇稍微抿起,婴儿肥的脸上就现出两个酒窝。
卫公子和苏唯对视一眼,二人没说话,皆是心照不宣。
就在这时,院外响起一阵脚步声,那还没关上的院门外忽而跑过两个人影,几人也是一惊。
那青年若有所思道:“刚跑过去那个红衣人好眼熟啊……”
卫公子没理会他,握着他的手渡了一缕灵力,帮他驱散剑气中的阴邪后神识一出,察觉到那二人身后紧跟着陆千珑的气息,眉头微微蹙起。
苏唯也察觉到了,有些艰难地道:“他们这是往哪儿去?”
卫公子没说话,只抓起身侧那青年的手臂往花厅里带,匆匆忙忙的,一边走一边吩咐苏唯——
“别让老四发现我在这……”
话还没说完,那青年忽地拉住他,一脸惊喜,“啊,我想起来了,刚才那个穿红衣服的不就是我们以前在秘境里见过的那个大美人贺兰溪吗?”
卫公子用一种难以言喻的眼神看着那青年,神色很是不悦。
“你还记得他啊。
”
那语气幽幽,是要发作的前兆,青年缩了缩脖子,露出干笑,悄悄把自己的手在卫公子手里抽出去。
“那个……”苏唯实在不想打扰二人,但又不得已一脸为难地提醒道:“卫师兄……我想他们应该不会有空发现你们,而且他们好像去那边了……”
院外外又是一串脚步声响起,人还不少,但并没有进来,像是没有发现他们,魔宫的人越过门前,连带着陆千珑的气息也渐行渐远。
“那边?”青年好奇道。
苏唯指着院外那道结界解释道:“我们这里离金台府的中心最近,你看到那个结界了吗?他们已经往那边去了,老四也去了,这下……”
苏唯没再说下去,而是与卫公子对视,二人都没再说话,只剩下初来乍到什么都不懂的青年茫然不已。
越往金台府的中心靠近,之前那些紧密的巷子早已开阔不已,隔了许久才见到一个院落,看着格局都不小,却也很低调,唯一不同的就是……
跑过小树林,贺兰溪回头看了一眼,“刚才那门怎么是开着的?”
顾双城早就累极了,他的修为不高,被一帮金丹期修为之上的修士追赶,他保持不被追上的速度已经很拼命了,自然没法回答贺兰溪的话。
贺兰溪也任由他带路,靠近了那位处金台府中心的结界。
越是靠近,越是能将结界内的境况看清,里头看着也是个白墙黑瓦的院落,而且范围一点也不小,布置别致,低调间又带着几分奢靡,最高的那一幢建筑宛如宫殿一般。
“到了。
”
顾双城停在结界外,喘得快要呼吸不过来,弯下腰扶着膝盖,差点就翻白眼了,贺兰溪状态还好,也没觉得累,他拿了颗丹药递给顾双城。
顾双城没要,他摆摆手,回头张望着,又看了看那些也快追上来的魔宫修士,突然怔愣了下。
“怎么没人?”
贺兰溪问:“什么人?”
院落那边也在观察着这一群人的苏唯道:“今日有人见到金台府里那位大管事出去了,这会儿应该还没回来,否则不会不拦着老四。
”
这边厢,顾双城解释道:“金台府那位大管事……”
他说着大喘口气,回头望着那些跟在陆千珑等人身后,一路来出来阻拦却被陆千珑打伤的管事。
那些被揍的管事是真的惨,各个鼻青脸肿,满身伤痕。
这么多年来没人敢在金台府闹事,今晚偏偏有人来了,还是素来被金台府视为禁入之人的魔宫中人。
眼下不知道有多少住在金台府的修士在观望,却没人会出手。
这金台府内修为最高的管事也就那一位化神期的大管事,而今还没出现,又让人闹到金台府中心的禁地,这是何缘故没人在乎,所有人都在好奇,好奇那结界的人到底是谁。
在金台府住下的,谁不想知道堪比禁地的结界里到底藏了什么人?
因此,无人相助的那些被打压无力的管事只能在心里叫苦。
苏唯心底也隐隐有些兴奋,他移开原本落到趴在门框前看热闹的青年身上的目光,问卫公子,“师兄,你说那结界里头真的还有人吗?”
卫公子在魔宫待了太久,也活了太久,几百年来他一直待在魔宫,资历甚长,就连温择玉和魔君都是在他之后掌管的魔宫,他知道的不会少,因此苏唯很多不懂的事都会问他。
卫公子扫他一眼,道:“不要轻看金台府。
”
苏唯挑眉,约莫是不太理解。
卫公子说着上前抓起趴在门板上偷看的青年,冷着脸训道:“你生怕别人不知道你在这是吗?”
把那青年像抓鸡崽似的揪回来,卫公子才有空给苏唯补充了一句,“结界还在,人就在。
”
苏唯点头,看着被卫公子紧紧盯住那青年又忍不住抽了抽嘴角,摸着鼻子道:“我觉得师兄变了好多……”
这边厢,眼看着陆千珑已经来了,贺兰溪也在顾双城口中得知他说的人是指金台府那位化神后期的大管事。
而今那大管事没出现,只能说明人不在,也指望不上他了。
贺兰溪不怕跟陆千珑对上,实际上,他还想杀更多的魔宫中人,他这次来魔宫闹事也不全是为了找到顾青竹,还有报仇,或是别的什么原因。
现在真对上陆千珑他不一定会输,而当陆千珑真的站在他面前时,他丹田内的雀阴和神鬼令都在颤抖。
锋芒已成,出鞘在即。
陆千珑却再次被两名金台府的管事拦下,那管事先前受了她一剑,身上还淌着血,这让贺兰溪有些内疚,那管事却也比他想象得要更加硬气。
“让开!”
陆千珑持剑轻斥,剑尖上还沾着血,正滚滚而落。
事实上,入了中心范围后镇守的管事只会更多,可能与陆千珑为敌的只有两名出窍期修士,正是现在拦在陆千珑面前的两名灰衣管事。
其中一位管事捂着肩上血口道:“到此为止吧,陆魔使,我劝你最好不要惊动……呃……”
陆千珑不是个有耐心的人,于是她一剑掀倒那名灰衣管事。
剑气溢出,连贺兰溪也为之一振,那两名灰衣管事相互搀扶站稳,连警告的话都无法说完。
孙灵云嘲笑道:“什么金台府惹不得的老祖,我看就是你们在吓唬人罢了,我魔宫中人行事,谁敢阻拦?”
那两名管事仍是坚持不退。
贺兰溪暗叹口气,上前迈出一步,这两位前辈都不是陆千珑的对手,就算不是为了救他才挡在他面前的,也是因为他招来的无妄之灾。
况且他已经退无可退,那就出手好了,反正之前闹得还不够大……
“我就敢拦!”
这话轻飘飘的传入众人耳畔,众人纷纷看向刚张了嘴的贺兰溪,连贺兰溪身侧的顾双城也是下意识看向他。
贺兰溪其实还没有说话,他也愣了,到底是谁在说话?
缄默中,那声音又再响起——
“喂喂,我就在这,是我说的!”
那嗓音听着很年轻,声线稍显沙哑,确实与贺兰溪有三分相似,可那嗓音中慵懒与不正经的调调,贺兰溪可以担保那绝对跟他无关!
此刻众人也都知道刚才那话不是贺兰溪所说,纷纷后知后觉地望向贺兰溪身后那结界。
那几百年的结界上闪烁着灵光,金色符文隐隐现出,周围一片昏暗,却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
那人缓缓自黑暗中走出来,一点点露出面目,贺兰溪望了过去,倏然,眸中一闪而过的是惊艳。
那人是个身材颀长的清瘦青年,相貌看起来不过弱冠之年。
貌极美,容姿若仙。
那是一种无法言说的美好,仿佛世间一切美好都堆砌到了他身上,又如一块清水雕琢的芙蓉美玉,连自认美貌的贺兰溪见了他也不得不为之惊叹。
当那人从黑暗中一步一步走出来后,恰逢圆月跃出云头,月光洒下,又在那人身上镀了一层清辉。
那人抬眸望月,一手撩动额前长发,轻轻缓缓地笑了一声。
“唉,连月亮都出来了……这个出场真的是叫人有点不好意思,天道是不是也太给我面子了……”
就如幻象骤然破灭,这人一开口,这气氛就没了。
贺兰溪抽了抽嘴角,看着站到自己身边的这人。
靠得近了,他才发现这人比他高,容姿也更为清晰的绝艳,这人还有一双幽幽淡紫的异色瞳眸。
那双紫色的含情凤眸望着人时,仿佛那一潭幽紫里只有他。
然而须臾后,那双含情凤眸望向陆千珑等人,白衣内衬暗紫华袍,外袍挂在肩头要掉不掉看得贺兰溪额角直跳的年轻人抬起弧度漂亮的下巴。
“我就拦了,怎么,谁敢在金台府闹事?”
还能怎么样……
贺兰溪看了看四周,顾双城是呆住了,而魔宫那些人大部分也还没回神,孙灵云一脸怒气,魔宫一行人中为首的陆千珑也只是目光深沉地看着这个年轻人,手中持剑,却不敢妄动。
可金台府的管事们这会儿见陆千珑对这年轻人戒备不动,七八名管事纷纷在魔宫那些人身后凑上前来。
以那两名出窍期管事为首,那些管事面面相觑后,小心的在那年轻人面前问:“您是禁地里出来的?”
金台府的人管那结界里头叫禁地,因为那边本来就不准人靠近,也不知道是多久前下的规矩,待在这里最久的一位管事任职已有几百年之久,在他来之前这个规矩就早已定下了。
贺兰溪能理解这些管事为什么这么问,因为他也看不透这个年轻人的实力,这人看起来像是个普通人,可偏偏又是在那禁地走出来的……
贺兰溪在怀疑,管事们在怀疑,陆千珑等磨宫之人也观望。
那年轻人看了他们一眼,点头,“是啊,有问题吗?”
那些管事一听,各个膝盖都软了,扑通扑通在那年轻人面前跪下。
为首的出窍期管事哭诉道:“老祖,魔宫的人忽然来我金台府,大管事外出未归,我等只能尽力劝阻,可他们非但不听劝阻还硬要闹事,我等实在无能,才让这帮人惊扰了老祖啊!”
此言一出,其他管事也跟着纷纷诉苦,指着自己身上的伤说了起来,可一人这么说了还好,七八个人一起说就有点嘈杂了,乱七八糟的。
那年轻人也是也没耐心的,一脸不以为然地摆手道:“得了吧,别说了,我都听到了,我这金台府不就做个生意嘛,怎么还惹来了些臭虫……”
闻言孙灵云又是气炸,“你说谁臭虫?”
孙灵云说着就往前冲,却让陆千珑一个眼神拦了回来,孙灵云一脸不甘恼怒,却只能握着双刀退回去。
“就说你怎么了?”
年轻人理所当然的道:“你在我这闹事,我骂你一句怎么了?你断我财路,伤我员工,害我又要给他们发一笔巨额医药费,我哪来那么多钱?要我钱不如要我命算了,要我命有本事就来拿呀。
而这些都是你们闹的,我现在不但要骂你,还要打你呢。
”
管事们一听都呆了,对年轻人那守财奴的态度都有些傻眼,却也纷纷站了起来,像是突然有了主心骨。
一群元婴期、出窍期的大能躲到了年轻人身后,委实叫人目瞪口呆。
贺兰溪眨了下眼睛,实在是搞不懂这年轻人眼里到底是魔修闹事重要,还是给属下发医药费比较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