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潭不大,看上去倒像极一口大点的水井,表面幽幽深不见底,难窥全貌,落在那积雪之中便好似洁白上滴了点浓墨。
这位置,就在那群山间的山坳处,怕是山隙间的泉水经年流淌所聚,只是却始终不见溢出,想来非是死水,内里肯定暗流涌动。周遭绝壁遮挡,终年难见几次太阳,故而潭水本就沁凉入骨,加之如今天寒地冻,这本就阴冷的潭水却是更寒了。
这便是姬神秀想出来的法子,他劲力一催势必全身气血狂涌,熊熊如焰,肉身倒还好说,可这五脏却无法长时间经受住蒸烤,到时别还劲力不曾入体,自个反倒是先五脏毁伤,怕是死都死不瞑目。
而这口寒潭便是他挑选出来用以寒热相抵,将他一身气血之火消去一些。
出了山神庙,姬神秀背着长刀是直直奔到了山坳间,所过之处积雪无不是飞快化去,露出了斑驳沧桑的山体。
先前他曾试着下去过,约莫七八丈深,潭底有数条裂隙,像是与暗河相连。
“噗通~”
深吸了口气,水花溅起,毫不迟疑,姬神秀一头沉了下去,背后百来斤长刀带着他是直直坠到了潭底。
一股股冷寒之气立时从四面八方涌来,好似无孔不入。
待那气血之火消下去几分,他这才尝试着以劲力渗向五脏。
……
却说在一座矮山的山腰上,落着一片梅林,遍地梅花开的极盛,在雪中煞是惹眼,而林中则是有个小院。
依稀间,似能听到一声声诵读诗篇的声音传出来,其声清朗入耳,还带着几分稚嫩,仿佛这书斋之中正有一个苦读的书生正在准备来年的春试。
“表哥、表哥……”
一辆马车慢慢自远处赶来,只一到山脚下,便见一道翠色倩影满是欢喜的走了下来,她手里提着一精致食盒,肩上披着雪白的披风,朝着山腰的小院嚷嚷着。
“表小姐,你慢些!”
没去理会身后紧张的车夫,活泼少女已是走上了山路,小跑着往小院赶去了。
竹屋里的读书时也停了,但见一个明眸皓齿的少年面带和煦笑容走了出来,可等走到少女近前他先做的却是取过了食盒,一层一层打开了看。
这食盒共有四层,分别呈放着四样精致可口的小菜。
只是似没有看到自己想要的,少年顿时露出了失望的神情,不禁是摇头叹气,但等瞧见面前少女还有一只手藏在身后,他却是眼睛一亮。
然而,那俨然是个美人胚子的少女此刻却没了先前的欢喜劲,她抿着嘴,一双眼睛更是有着几分羞恼,气呼呼的。
“哼,枉我还惦记着你在这书斋吃不好,特意来看你,哪想你满脑子就想着你的酒,也不问我这段日子过得如何?”
少年闻言那张脸立时就皱成苦瓜了,他有些苦恼,又有着几分讨好和几分笑意。“表妹,你这些日子过得如何?”
一听他还真的这样问,女孩这下是更恼了。
“哼,你个呆子!”
她冷哼一声负气般夺过了少年手里的食盒绕过了他一昂头走向小院里的竹屋。
少年只能立在原地是苦笑连连,也不知该说什么,该做什么,只等那少女再次开口。
“还傻站在那干甚?再不来吃都凉了,白瞎了我一番好意,亏我还特意跟婶婶学了几样你爱吃的菜,你这个不开窍的呆子、傻子……”
女孩这说话的声音是越来越小了,就像是个受气的小媳妇,一个人在那嘀咕着。
书斋不大,布置的也极为简单,乃是他为了静下心读书特意来这山上的,也算是远离了尘世喧嚣。
桌上,几碟小菜已全部摆了上去,可这少年却在进屋开始便不停的嗅着鼻子,像是闻到了什么味道。
他看向那正襟危坐的少女,只能讨饶道:“表妹,我错了还不行么,下次肯定听你的,你就快把那东西拿出来吧!”
见少年这般模样,女孩忽的是“噗嗤”一声展颜一笑。
她背后的手伸了出来,里面拿着的赫然是个酒囊。少年登时一把接了过来,拔开木塞,深深嗅了一口,一脸的陶醉。
“三十年的女儿红~”
可就在这个时候。
“吼~啊~”
不远处的群山之中忽的送来一声低沉沙哑的可怕嘶吼,那嘶吼直若惊雷滚滚,直震的群山悚然,风雪失声。
少年这酒还没喝到嘴里便已变了脸色,女孩更是小脸煞白,很是惊慌。“表哥,这是谁在厉啸啊?怎得这般吓人?”
……
而几在同时。
风雪苍茫,分不清何时。
“吟~”
一声高亢尖锐的鹰鸣忽的自风雪中响起,好似能穿金碎石,直盖过了风声,回荡在群山沟壑之间。
本是坐在山神庙里正平缓落笔的王怜花听到这声鹰鸣不禁慢慢抬起了头,他面无表情的看着外面的风雪,眼中目光如水流转。
这鹰鸣他如何不识得,那本就是他自己亲手喂养大的,想来是那人在找寻他的踪迹。
可出奇的是他却没有任何动作,神情更是平淡的紧,而后化作一声轻笑。
“呵呵。”
天空的鹰鸣复又响起了数次,方才远去。
数里外。
美妇绣鞋轻踏,在山上缓步而行,就像是个观景的人,她手里撑着一把纸伞,走了没几步身子忽的一定,就像是瞧见了什么,旋即躬身伸手拨开一层落雪,一条半隐半露的绯红飘带便露了出来,那是一条发带。
也只在一前一后,一条黑影便扑腾着自风雪中降下,歇在一处悬崖下的凹陷处,定眼一看,原是只神俊非常的老鹰,此刻正抖动着身子上的雪片。
“已经到保定地界了么?”
美妇望着手里的发带低语一声,自从得到了消息她一路亦是向北而来,可这风雪甚大,别说一个时辰,恐怕就是一小会便足以掩盖许多痕迹,这要是找一个人还真是困难不小。
她口中说着话,右手已拂袖而动,面前坑洼处的积雪立时纷纷扬起,露出了下面黑褐色的山土泥石,还有一个脚印,深陷土中,脚掌周围是布满一条条细密的裂纹。
美妇目光一扫,朝着前面看去,笑道:
“原来,是躲进了山里。”
白衣,白伞,美妇身子一动人已是朝着脚印的正前方行去,飘飘然好像是没有重量,与风雪不分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