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57年7月29日黄昏时分,克斯默德骑着马,从萨哥斯东部的树林地带返回萨哥斯。今天,他跑遍了萨哥斯周边的原野和树林,都没有发现任何劫匪的踪迹,不仅如此,他已经连续三天没有找到劫匪的踪迹了,因此他这三天以来的收入是零。
也许在离萨哥斯更远的地方,会有许多劫匪出没,但他不敢去离萨哥斯更远的地带,因为他怕自己会迷路。一不小心就要在外耽搁几天的话,他就得不偿失了。尤其是在八月即将到来的现在,他的时间更是浪费不起。
他在萨哥斯附近逡巡,用最为稳妥的方式寻找机会,但留给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今天又是一无所获的一天,这实在让他沮丧,如果不是因为天黑了实在是视野受限,行动不便,他甚至不会甘心就这样返回萨哥斯,两手空空地结束这一天。
就在他垂头丧气地在树林中穿行的时候,他眼角的余光突然察觉不远处有一群身影在集结。他立刻转过头看去,第一眼确定那一群人并不是劫匪后,他的心稍稍一沉,但他随后却又被那群他完全陌生的人吸引起了注意。
那群人一律头戴带护鼻盔,身穿白色棉袍,背上则背着一面红黑两色交错的盾牌。另外,他们也和克斯默德一样,都骑着白色黑鬃的驮马。而克斯默德对他们所持的武器感到最为好奇——那是尖头杖或者凸缘杖之类的武器,这类武器克斯默德虽然也见识过,但却几乎没见到有人用过。这群人大概有十六七人,此时此刻明显是整装待发,即将要赶往某场战斗。
他们也似乎察觉到了克斯默德的出现,不约而同地朝克斯默德看了过来。
克斯默德看他们不像什么歹徒,于是一边骑着马向他们靠近,一边朝他们问道:“请问你们是什么人?准备去干什么呢?”
那群人的其中一个答道:“我们是赏金猎人,现在准备去完成一个悬赏任务!”
这个人话音未落,另一个人也开口说道:“嘿,小兄弟,你有没有在附近看到什么不法之徒,当然,我主要指的是海寇,因为我们这次的主要任务就是讨伐三十个海寇,而副任务则是二十个劫匪。”
“没有,最近一个也没看到!”克斯默德如实答道。
“妈的,就算他们都藏起来,我们也要把他们给找出来!我们现在就出发!”一个赏金猎人吆喝道。
“等一下!请问你们说的悬赏任务,是指完成任务后就能得到钱或者其它什么奖赏的那种任务是吗?”克斯默德连忙问道。
“是的,萨哥斯的镇长给我们发了这么一个悬赏任务。只要我们能给他带回去三十个海寇和二十个劫匪的头颅,他就立刻付我们四千第纳尔。当然了,三十个海寇就占了三千八百第纳尔,而那二十个劫匪,也就值两百第纳尔而已。”一个赏金猎人向克斯默德解释道。
克斯默德心中一动,兴奋地问道:“噢,那可以让我加入你们吗?我虽然没有讨伐过海寇,但是我杀过不少劫匪,应该可以帮得上你们的忙。你看,我也有马和武器,而且我对自己的身手有足够的自信。我急需要钱,因此请让我加入你们,和你们一起去讨伐海寇,任务完成以后,我只要一百八十个第纳尔就行了,可以吗?”
那群赏金猎人议论了一番后,一致同意让克斯默德加入他们,和他们一起去讨伐海寇。
克斯默德跟着这一群赏金猎人,在附近的树林中游荡,在夜幕降临之前终于遇到了一队海寇。这队海寇只有九个人,因此包括克斯默德在内,一共有十八个人的赏金猎人队伍并没有丝毫犹豫,便立刻朝那队海寇冲杀了过去。克斯默德夹在赏金猎人队伍中,也向着他从未对付过的敌人——海寇,持刀冲杀了过去。此时此刻,他全身热血沸腾,心脏则剧烈地跳动着。
“杀了这群赏金猎狗!”
“拿他们的头盖骨当碗使!”
海寇们纷纷喊叫着,并远远地就朝赏金猎人们扔出了飞斧和标枪。那飞斧和标枪不断砸在盾牌上的声音,或者从耳边呼啸而过的声音,足以将懦弱的人吓得立刻脚软倒地。
克斯默德正顶着盾牌护在身前,并夹在人堆中向前冲锋,忽然,一支标枪朝他迎面飞来,在他刚反应过来之际,那支标枪便已在“咚”一声之后,穿透了他的盾牌,距离他的面门不足半尺,吓得他立刻出了一身冷汗。
冲在最前面的两个赏金猎人,被海寇们的飞斧和标枪相继砸中,连人带马倒下,而其他的赏金猎人,则利用马快的优势,已冲杀到了海寇的面前,一场混战就这样开始了。
克斯默德眼疾手快,并觑准时机,在一个海寇收起手上的标枪,准备更换近战武器的时候,一刀便朝那个海寇砍了过去,但那个海寇立刻举起手上的盾牌,挡住了他的这一击。
迅速地冲过了这个海寇的身边后,他立刻勒转马头,再一次回身向那个海寇冲去,但是这一次他没有急于挥刀。而那个海寇此时已经将一把格斗斧拿在了手上,看到克斯默德再次向他冲了过来,便呐喊着举起斧头,准备向他胯下马的马头劈去。克斯默德等的正是这一刻,他看准那个海寇举斧劈出的那一瞬间,以更快的出手速度挥刀一砍,正中那个海寇的右肩。那海寇惨叫一声,手上的斧头立刻脱手掉在了地上。克斯默德在那个负伤的海寇要退后远离他之前,迅速地补上一刀,往那个海寇的脖颈一戳,一刀戳穿了他的喉咙。
就这样,克斯默德和赏金猎人们,依靠着人数的优势以及借助着马的高机动性,很快就在和海寇们的短兵相接中占得了上风。然而,就在他们将海寇杀得只剩下四五个人的时候,旁边距离他们不远的树林中,突然传出了一阵呐喊和叫骂声。
另一队海寇,发现了这边的战况,立刻冲杀了过来,支援他们的同伴。那队海寇有十四个人,再加上这一队残余的四五个海口,有将近二十个海寇。而赏金猎人的队伍,在刚才的战斗中,又损失了三个人,加上克斯默德,现在就只剩十三个人了。在那队海寇快速地加入战场后,赏金猎人们瞬间丧失了人数的优势,甚至他们中的部分人,还要以一敌二。这样一来,赏金猎人们立刻就陷入了苦战。
处于不利的战况下,克斯默德竭力保持着镇定和冷静,在混乱中又连砍了两个海寇。而海寇们很快就察觉到了克斯默德出众的战斗本领,立刻有三个海寇同时来对付他,向他展开围攻。
克斯默德灵活而又谨慎地控制着马的转向和移速,和这三个海寇周旋起来。在他找到一个大好机会,回身一刀朝一个海寇的咽喉砍去时,他胯下的马,却也被另一个海寇的斧头砍中了前腿。那匹马惨嘶一声,正要向前不顾一切地猛冲,以逃离围困。可是,紧接着,来自第三个海寇手中的日耳曼剑,直直地贯入了这匹马的马头。
可怜这匹马甚至连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便立刻倒向了地面。克斯默德一刀砍中了那一个海寇的喉咙,并让他当场毙命的同时,他的整个身躯也和他的胯下马一同倾倒。还好,他及时地往旁边一下翻滚,然后重新站起身,没有人仰马翻。可是他还没来得及站稳脚,那两个海寇立刻向他围攻了过来。
这时候,在激烈的混战之后,尚还活着的赏金猎人只剩下五个,也全都失去了马,而海寇们还有十二个,渐渐地要将这五个赏金猎人包围起来。
几个海寇迅速地跑过来,加入了之前对付克斯默德的那两个海寇,一同封住了克斯默德的任何逃跑方向,而克斯默德只能暂时地不断退后,和那五个赏金猎人背对背地接近。最终,他和这尚存的五个赏金猎人站在了一处。而那十二个海寇,则已将他们团团包围了起来。
数秒后,克斯默德和五个赏金猎人一起,与那十二个海寇展开了最后的决战。
夹在赏金猎人队伍中,克斯默德全神贯注,心无杂念,只想着和周围的同伴一起,将人数是他们两倍的敌人击败,为这场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战斗全力以赴。此时此刻,他没有时间去懊悔,也没有时间去想结果。死亡,也许会在下一个瞬间就降临在他头上。这场以命相搏的战斗,只有胜利者,才有资格去细细回想。
克斯默德并不像他旁边的赏金猎人或者对面那些海寇那样,只是胡乱地砍胡乱地格挡,他看准每一次机会,用盾牌格挡对面进攻的时候,都恰好在将对方攻击力道抵消后的那一刹那,及时用盾牌给予对面一股反冲之力,尽可能震开对手拿着武器的手,为自己和队友创造反杀的机会。他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便要击中一个海寇的要害,将其毙命。
在这样的两方肉搏中,他一个人便用手中的单刀,了结了三个海寇的性命。
当他身边的最后一个赏金猎人被海寇们砍倒时,海寇们还剩四个人。
四个海寇一同朝他砍来,他连忙用盾牌招架着,并不断退后,短时间内根本无法做出反击。他的心猛地沉了下去,只能这样用盾牌格挡对面四个海寇的攻击,而没有其它措施改变当前局面的话,他坚持不了多久,迟早会盾破人亡。
就在这时候,海寇们后方的树林中突然闪出了一个身影。那个身影以极快的速度,冲到了海寇们的身后,并将一把剑刺入了一个海寇的咽喉。那个遭遇背刺的海寇,根本来不及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便立刻倒地身亡。而那个身影毫不停顿地将剑从这个海寇的咽喉拔出,又朝下一个海寇刺去。
另外三个海寇立刻慌了阵脚,纷纷向旁边退避,克斯默德也立刻反应过来,与那个身影一起,对这三个海寇展开了夹攻。
他和那个身影几乎用相同的速度各自杀了一个海寇后,接着又一起朝最后的那个海寇发起了进攻。
只见一把单刀,狠狠地插入了那个海口的左边胸膛,而与此同时,一把剑,也横着贯穿了那个海寇的咽喉。
隔着那个海寇迅速僵直的尸身,克斯默德和那个身影互相打量了起来。1259年5月25日,鲁达堡外的平原,尸横遍野。
“他还活着!”克斯默德无比兴奋地喊道,像是发现了一个奇迹那般,声音因为极度的激动而颤抖不已,“这里还有一个人活着!快过来!”
克斯默德周围的几个同伴迅速朝他的所在围拢了过来,而克斯默德则已从他身前那一堆斯瓦迪亚士兵的尸体中,牵抱出了一个满身都被血液所淋漓的人。尽管他全身上下都几乎被血液染红,但克斯默德和他周围的几个人,从他那一身盔甲,还是很快就辨认出了这个人的身份。
诺德皇家侍卫,这个被克斯默德从一堆尸体中拉出来尚还存活的人,正是一个诺德皇家侍卫。
两天前,当斯瓦迪亚人和诺德人双方的主力部队,在杰尔博格堡附近展开激烈拉锯战的时候,一支近千人的斯瓦迪亚军队,在哈伦哥斯伯爵的率领下,发动了一次突袭,围攻了鲁达堡。
然而,就在斯瓦迪亚人要向鲁达堡发起进攻的时候,一支数百人的诺德军队,在鲁达波耶的率领下,突然从鲁达堡旁边的森林之中杀出,并绕路袭向斯瓦迪亚军的后方。与此同时,鲁达堡中的三百守军倾巢而出,与堡外援军来了个里应外合。斯瓦迪亚人发现不妥时,已然是迟了,漫天的飞斧、标枪首先将大量斯瓦迪亚士兵杀伤,同时对诺德人进行了成功的掩护,很快,势不可挡的诺德军队便从前后两个方向,如潮水般冲杀进了斯瓦迪亚军的阵中。
在鲁达堡外的平原上,诺德和斯瓦迪亚双方加起来近两千人的军队,展开了一场惨烈的大战。斯瓦迪亚军队虽然在队伍规模上占了不小的优势,但是他们被诺德军队先发制人地前后包夹,一开始就陷入了被动,导致了军心不稳。而且,斯瓦迪亚人想着就算他们在这场仗中败退,后果也并不会太严重,于是,大部分士兵认为走为上计,都已无心恋战。而相反,诺德人却十分明白,如果他们在这一战中被打败,那么他们的边塞重镇鲁达堡也一定难以保住。人亡堡失的后果,当真是莫大的耻辱,这对每一个荣誉感都极强的诺德人来说,会比拿了他们的命更让他们难受,因此绝大部分诺德人都抱着必死的决心参加这场战斗,坚决守卫他们的鲁达堡。
这场战斗持续了一天一夜,以诺德人击退斯瓦迪亚人,守住了他们的鲁达堡而告终。双方都损失惨重,斯瓦迪亚军队原本近千人的军队,只有三四百人成功撤退,包括许多伤兵在内。而这支诺德军队,原本有七八百人,一战之后就只剩不到三百人,但相较斯瓦迪亚溃军而言,这不到三百人的精锐度要高上不少。在诺德人的这场胜利之中,发挥了关键战力的近百诺德皇家侍卫,损失了三四十人,还保留了大半。
由于斯瓦迪亚军队是遭遇了埋伏,被前后包夹,猝不及防下,来不及作出应变,导致这场战斗成为了一场彻头彻尾的双方肉搏式混战。这样一来,斯瓦迪亚军队中的最高战力——一百多斯瓦迪亚骑士,在这样的近身肉搏混战之中,根本发挥不出他们的真正实力。在平时能让他们如虎添翼,好像迅猛的疾风那般冲入敌阵,让他们能在瞬间击垮敌军的战马,却在这场行动空间极其有限,几乎是人挤人一般的混战中,成为了他们不小的累赘。而这种战况,却再适合诺德皇家侍卫不过了。
这一战之后,一天之内,便不断有诺德军队迅速赶来,进驻鲁达堡,加强鲁达堡的防御,防止斯瓦迪亚军队再次来袭。与此同时,鲁达堡中先后数次派出小队,匆匆地对战场进行了数番全面搜索,及时救助了不少伤兵。直到第二天黎明时分,诺德人确定斯瓦迪亚人不会卷土重来之后,才派出人来,开始正式清理战场。克斯默德便是清理战场的后勤士兵中的一员,也正是他,在这片被诺德军方确定为再无生还者的战场中,发现了一个尚还存活的人。
克斯默德现在就读于萨哥斯皇家军事学院的二年级,在三个月前诺德和斯瓦迪亚爆发战争后,他立刻主动要求入伍,并打算以一名士兵的身份作战在前线,为国家贡献自己的一份力量。诺德军方当然没有拒绝克斯默德的这种为国征战,不怕血染沙场的热情,因此克斯默德毫不受阻地就加入了军队,然而,在加入军队之后,他却被要求依旧留在萨哥斯的皇家军事学院中待命,时刻听任调遣。
可是,令克斯默德没想到的是,他的这一次待命,便待命了两个多月,直到十多天前,在克斯默德的一腔热血几乎要冷却下来的时候,他才得到了突如其来的召唤,令他得以离开学院,加入了拉格纳国王的亲征部队。
在拉格纳国王亲率的精锐部队中服役,乍听之下,就让人觉得无比光荣,克斯默德在刚得知诺德军方对自己这样的安排之后,也是这么觉得的,同时为此兴奋不已,全身都仿佛在被如火的斗志燃烧了起来。然而,他后来所遭遇的状况,却让他好像坠入了冰窟那般。他是确实到了拉格纳国王的亲征部队中,可是却被分配到了部队的后勤,成为了一名后勤士兵,平时负责的主要工作是诸如搬运物品,给人送信等等杂七杂八的事情,基本不会有机会上前线战斗,甚至连到前线看一眼的机会都没有。
克斯默德在萨哥斯皇家军事学院将近两年来所学的许多知识和所作的训练,以及他那在学院众学生中出类拔萃,在诺德众士兵中也是不可多得的身体素质和格斗本领,在这后勤工作中,当真是毫无用武之地。还好克斯默德之前抑制住了要尽快赶赴战场,打算轻装上阵的冲动,还是带上了一堆物品以及一些书籍前往军队,才让他后勤士兵的生活不至于太过枯燥乏味。另外,他还给索拉顿写了一封长信,宣泄自己的苦闷与不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