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钢牙一咬,俯低身子,双手分别抓住两具尸身腰间的武装带,用力提离地面,转头走向旁边的一堆木箱。敌方士兵普遍身材瘦小,而他偏巧体壮力强,故而一手提着一具敌尸,像拎着两件行李袋一样轻松,只是脚步略显沉重了些。
他将两具尸身提到那堆木箱后面掩藏起来,心里疑惑不解,为何副队长、李大卫还有胡安兵他们这些人,手刃起敌人来竟然恁地冷酷狠残,像杀鸡宰羊一般稀松平常?而自己平日苦练杀敌本领时那么争强好胜,可真正上阵杀敌时却优柔寡断起来,全然没有训练时那种霸风煞劲,总是觉得敌人也是活生生的人,跟自己前世无怨今生无仇,杀死他们委实于心不仁。
邓建国亦是左右两手各提一具敌尸,脚下依旧轻盈迅捷,不打丝毫折扣,毫不费力就将两具尸身转移到附近的一堆汽车废铁后面。
迅速隐藏起四具敌尸后,邓建国伸左手冲方平打了打手势,示意他从左侧潜行,注意借助营房暗影和杂物隐蔽身体,他自己则位于右侧,继续向军营深处摸去,寻索关押李博士的具体位置,并且伺机清除敌军巡逻哨,尽可能多杀伤敌军的有生力量。
他们一连经过三栋营房,仔细察探之下,屋内除了鼾声呼噜作响外,便是寂静无声,都不是关押李博士的处所,邓建国心忖这样漫无目标的寻摸无异于大海捞针,全看第二个办法是否产生奇效了。
两人摸索潜行到一栋两层竹木楼跟前,凝神细听,还是鼾声如雷,显然是敌军士兵的宿舍。两人相顾摇头叹息,转身离开,刚走出数步,倏忽间,这栋吊脚竹木楼的木门向内推开了,跨出一个瘦弱男人来,只见这厮光着身体,只吊着一个大裤衩,一只手还在搓揉着一双睡眼,显然是半夜起来解手的敌军哨兵。
方平反应速度当真疾如迅雷,竟然抢先邓建国半秒挪步转身摆头,眼光和枪口指向一齐对准那名敌兵,只是在这星飞电急的瞬间里,他透过夜视仪的淡绿视场,异常清楚地看见一张孩子的脸孔,一张稚气犹存的面庞,一双水灵的眼睛正惊愕地盯着他。
方平看着那张脸那双眼,不由得顿然想起孩提时的亲密伙伴,心头一怔,竟然举着********手枪,对准那敌兵胸膛迟迟不扣扳机。
那敌兵稍事一诧愕,立即猛省,知道有敌人来袭,正待张口大声呼叫。
说得迟,那时快,邓建国右手疾抬,五四手枪直指那厮头部,狠狠地将一颗7.62毫米钢芯弹头推进他的眉心,让他永远也别想叫出声来。
那厮脑袋猛地向后一甩,身子仰面跌倒,眼看就要摔进门内,发出一声重物坠地的沉响,不料方平腾地一个箭步蹿上台阶,左手如掣电般探出,想要揽住他的腰部,阻止他摔倒下地,然而他赤着身体没有穿衣服,**有热汗,非常滑溜,方平一把没有揪稳,他扑通的一下摔了四仰八叉,登时惊醒了屋内好几名敌兵。
邓建国机变如神,疾忙小声地喊了两下哎唷,方平到底是千锤百炼锻造出来的特战队员,随机应变的能力自然非同凡俗,邓建国的用意他立刻心领神会,嘴里哎哟哎哟的叫唤着,佯装不小心跌倒,痛得直哼哼的假象。
他双手抱起那具敌尸,递往邓建国手里,这时屋内有敌兵在悻悻地嚷骂着,他边哎哟哎哟地喊痛,边怪声怪气地辱骂地板很滑,摔得他脑袋好痛,都皮破流血了。
屋内的敌兵只道是哪个同伴起夜不留神滑倒了,碰破了头皮,自然没有太在意,有的倒头接着和周公约会,有的翻转身子换个睡姿,有的热切询问同伴伤情如何?方平装模作样地呛咳两声,怪声怪气地回答说不要紧,只是额头擦破了点皮,去连队卫生所包扎一下就没事了。
他说着话,嘎啦一声带上木门,倒抽一口凉气,庆幸得亏副营总长心机灵机,总算糊弄过去了。
邓建国将那具敌尸塞进吊脚竹木楼底部,伸左手搭在方平右肩膀,狠狠地捏了一把,警告他下次突然遭遇敌人时,可别要再这么迟疑不决。
一个身着法军丛林迷彩服的人物迅步走向那栋木屋。他的身后跟着一名全副武装的鬼影党士兵。
嘎啦的一声,门锁被士兵启开,等身着法军丛林迷彩服的人物走进屋里去后,士兵才进屋。
屋里的陈没简陋而寒碜,两张铺着军用被褥的竹床,一张红漆剥落的办公桌和几把木椅,如此而已。
屋顶上吊着一盏大瓦数的钨丝灯炮,灯光忽明忽暗,活象乱坟岗上的鬼火磷光。
靠左边的床位上坐着一个中年男人。
穿法军丛林迷彩服的敌人身板消瘦,肌肤黝黑,脸色阴狠,眼神酷厉,浑身迸发出一股**蚀骨的寒气,颇令人望而生畏。他坐在木椅上,用穿着丛林作战靴的脚踩了踩地上的烟头,两眼逼视着坐在床上的人。在他的旁边站着一名身材瘦小,头戴丛林阔边帽,身着橄榄绿作训服的士兵。
只听穿法军丛林迷彩服的敌人道:"李博士,我的老同学,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想不到分别八年后,咱们终于见面了。"
床上人冷然道:"只是在这样的场合下故友重逢,很是让人尴尬,遗憾和痛心,是吗?"
果不其然,敌人没有把李博士解往总部,而是关押在这军营里。
只听身着法军丛林迷彩服的敌人道:"先别这么说,老同学,我只想问问你,现在考虑清楚了吗?"
老同学,难道李博士在英国留学时跟这个敌人是同学?
敌人的话刚一落脚,李博士高声道:"高远扬。"
他顿了顿,冷瑟道:"我还是叫你高宏寿吧!"
穿法军丛林迷彩服的敌人正是高远扬,只不过此人的真名叫高宏寿。
高远扬阴笑道:"好久没有听人叫我真名了,没想到这世界上还有人记得高某人曾经名叫高宏寿。老同学,我真佩服你,的确够得上耳聪目明,居然能准确地辨识出我就是改头换面后的高宏寿。"
李博士冷然道:"不要说你做了复杂的移容手术,改变了原来的声音,你就是化成灰我也能一眼认得出。"
高远扬阴笑道:"是吗?"
李博士道:"是的,你的面目和声音无论怎样改变,眼神却始终如一,因为眼神是再尖端的高科技都无法改变的。你我彼此相交那么多年,我当然比任何人都熟悉你的眼神。"
高远扬道:"看来是眼神出卖了我,你真够厉害,我的老同学,通过观察眼神就能准确识别出已经改头换面的我。"
李博士道:"我相信目前除了我之外,普天之下,恐怕再也没有人能认得出你就是高宏寿,一个被开除军籍的前中国高级军医。"
难怪连国安部海外特工对高远扬的底细一直毫无头绪,原来他已经利用尖端科学技术移过容貌,改变了声音。他加入欧洲某国外籍兵团时,所有档案全被销毁,重新设定了身份。这真是一匹阴狠奸猾的毒狼,竟然把这一招欺天诳地的鬼蜮伎俩玩得天衣无缝,连国安特工都能糊弄得过去。
邓建国隐隐地觉得这个高远扬确实不是泛泛之辈。
只听高远扬冷冷地道:"我也干脆叫你真名李志东吧!李志东,我可是看在咱俩是老同学的份上,才好言劝你和我们合作,共同赚钱,共同享受荣华富贵,你是聪明绝顶之人,可千万不能犯糊涂。"
李博士没有吭声,只是淡淡一笑,笑声蕴含着无尽的鄙薄意味。
高远扬道:"老同学,我只是很想知道你在中龙生物科技公司驻南方戒毒研究所里负责什么研究项目?你总不可能告诉我是在研究治疗感冒药的特效秘方吧?"
李博士淡然一笑,文绉绉地道:"老同学,你真会说笑,李某人才疏学浅,无德无能,目前只能靠着一点儿国家薪水糊口养家,那能谈得上负责什么科研项目,你未免也太高看我了。"
高远扬冷厉地道:"老同学,你别给我油嘴滑舌,你的底细我清楚得很。"
李博士不以为然地道:"那又怎样?"
高远扬离座而起,在屋里踱着步子,阴沉道:"八年前你就在西南军区陆军总医院担任院长助理,衔至中校,现在你再怎么时运不济,也该是个大校了吧?亏你还好意思说你在靠着国家那点微薄薪水养家糊口,你怎么不说你跟那些吃粮当兵的庄户孙一个鸟样。"
"住口。"李博士声色俱厉地道:"既然你还惦记我这个老同学,那就请你坦率地告诉我,你为什么要叛国投敌,为虎作伥?你为什么要杀害那四个武警战士?他们都还是孩子,都是爹妈的心头肉,当兵保家卫国容易吗?你为什么要如此凶狠残忍?你为什么要变得如此丧心病狂?为什么要如此惨无人道?为什么?你倒是告诉我呀?"
李博士在极度悲愤之下,竟然怒吼了起来。
"你他妈别冲我大吼大叫,给我小声点。"高远扬猛拍一下桌案,疾步逼近李博士身前,暴烈道:"妈的,不过是死了四个吃粮当兵的庄户孙,你居然当着我大发雷霆,骂我丧心病狂,惨无人道。"
转身迈出两步后,他扭身回头,指着李博士的鼻子,狠狠地道:"李志东,要不是看在老同学的份上,我他妈让你尝尝剥皮抽筋,剖心挖腹的滋味。"
李博士夷然不惧,凛然道:"你真没人性。"
"人性是什么东西?几毛钱一斤?"高远扬阴惨惨地笑着,踱到椅子跟前坐定,说道:"老同学,难道你真忘了我在当年是怎么赤心报国,沥血涂志的吗?******个皮,老子为了国家民族肝脑涂地,披肝沥胆,可说得上是天人共鉴。可结果呢?又得到了什么?"
稍顿,他目眦尽裂地道:"老子不但被开除军籍,丢了饭碗,还他妈险些蹲大狱。"
李博士哂然道:"那只怪你财迷心窍,假公济私,擅自挪用公款不说,连战备物资你也敢倒卖,把你开除军籍算便宜你了,早知道你变成现在这副德行,我真悔恨当初不该感情用事,游说领导把你从轻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