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薛湄雅间的,是安诚郡王萧明钰。
他已经换了件天青色深衣,面颊因为热而泛出几分红潮,目光却幽静得吓人。
薛湄见过的萧明钰,从来都是温润的,笑容就像是刻在了他脸上。
现在却满脸肃杀。
“可满意?”他问薛湄。
薛湄失笑:“怎么了,如此厉害的小郡王,这就输不起了?”
萧明钰:“……”
他暗暗磨了磨牙。
今天到底是他轻敌了,在上半场的时候还保留余地。若是他能全力,上半场多得五个球,下半场也能打个平手,而不是输。
越想越觉懊丧。
萧明钰许久不曾这般窝囊,心中恨急。他特意过来,目的是什么,其实他自己也不清楚,就是不甘心罢了。
他在薛湄心中,恐怕再难与瑞王叔匹敌了。
“王爷,你不会赖账吧?”薛湄笑道,“不会输了就恼羞成怒,要跟我翻脸,过去答应的事都忘记吧?”
萧明钰:“你不信任我?”
“当然不是,王爷不是那种人,我不过是先小人后君子。”薛湄道,“王爷,您得告诉我一个秘密。”
“你想知道什么?”
薛湄沉吟片刻。
其实她想知道的内容,她完全可以自己查到。
没必要浪费这个机会。
若将来真的有她不知道的,再拿来问萧明钰。
萧明钰见她沉默,主动暗示她:“你可以问瑞王叔的,他和成兰卿的过去,我都知道;你也可以问你大哥的。”
薛湄:“……”
小郡王时常说,皇帝看不起女子,其实他自己不也是吗?
他以为薛湄感兴趣的,无非就是男女情长,以及她大哥那点秘密。
大哥的秘密,她迟早能套出来,不需要浪费一个机会;而瑞王和成兰卿的过去,只要她想问,萧靖承会迫不及待告诉她。
“我现在既不想问我大哥,也不想问瑞王。”薛湄道,“不如你先欠我一个。等我想起要问什么,再去请教。”
“欠什么?”萧靖承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
他撩起门帘进来,就听到了薛湄话里尾音。
薛湄笑道:“小王爷说要告诉我一个秘密,我让他先欠着。”
然后,她夸奖萧靖承,“王爷真厉害,马球打得好,战术也好,能把人打个措手不及。”
萧明钰:“手下败将就在这里,你不能顾忌点我?”
薛湄:“已然败了,就要割地赔钱,还想要尊严?”
萧明钰:“……”
她总是这般毒辣,狠戾。
萧靖承唇角微微一动,应该是有个笑意快速闪过去了。
他对薛湄道:“饿了不曾?想去哪里用膳?”
薛湄还没回答,萧明钰已经站起身。
他走到了萧靖承跟前,静静看着他:“瑞王叔,您可不厚道,当着这么多人给侄儿使绊子。你不怕旁人说你手段阴毒、不磊落?”
“手段本就是阴私。”萧靖承淡淡道,“连这个道理都不懂的话,只不过是伪君子。既如此,我何必在乎他们说什么?”
萧明钰:“……”
薛湄哈哈笑起来。
萧明钰微微沉了脸:“你也不能对我耍诈,这般不留余地。”
“球场便是战场,兵不厌诈,你不懂吗?再说了,你用最好的马球供奉,难道给我留了余地?”萧靖承反问。
萧明钰再次语塞。
薛湄在旁边,静静看着他们俩你一言我一语的争吵,没有插话。
她还往后退,坐下来继续喝茶,权当看戏了。
萧明钰很明显想要给他叔叔盖大帽子,但萧靖承不在乎,萧明钰抓不住他。
薛湄喝了两杯茶,真有点饿了,就笑道:“走吧,去吃饭。今日瑞王赢了,要请客。”
“自然。”
“那么郡王您呢?”薛湄笑问,“您要不要跟着去蹭饭?”
萧明钰:“……”
沉吟一瞬之后,萧明钰想通了,反正不吃白不吃,还能恶心恶心瑞王,为何不去?
他脸上恢复一点从容:“既如此,就让瑞王叔破费了。”
果然,瑞王顿时沉了脸。
瑞王很不高兴带着蹭饭的人,可薛湄非要如此,也没办法。
马球场里的人,陆陆续续离开了。
薛湄他们走的时候,已经没什么人,故而她的马车挤到了大门口。
丫鬟们守在车旁。
萧靖承对两名丫鬟道:“去乘坐我的马车。”
他要坐薛湄这里。
丫鬟们都去看薛湄。
萧靖承也不恼。薛湄的丫鬟如此忠诚,他反而很欣慰。
薛湄点点头:“你们俩换个马车坐吧。”
萧明钰慢悠悠走了过来。
见状,他也道:“县主的马车宽敞,加我一个也可以的吧?”
薛湄:“行。”
她先上了马车,萧靖承抢先跟着,萧明钰垫尾。
卢殊与戚思然讨论点医案,落后一步才从马球场出来。
于是,戚思然就看到,被全京都贵女们谈论的两位王爷,一起上了薛湄的马车。
戚思然停住了脚步。
卢殊顺着她目光,也看到了这一幕,他略微沉思。
“回去吗?”见戚思然还在愣神,卢殊问她。
戚思然咬了咬唇:“好。”
转身的时候,卢殊仿佛瞧见了她眼里的一点泪光。
他假装什么也没看见,不动声色。
那边,薛湄的马车已经发动了。
她的马车并不算特别宽敞,坐两个长腿长脚的男子,再加上薛湄自己,略显得拥挤。
薛湄把自己的鸟铳给萧靖承看:“喏,跟你说过的。”
萧靖承接了过来。
鸟铳有点沉手,黑不溜秋的,看着很普通。
他不知该怎么评价。
一旁的萧明钰不乐意了:“你不是说,此物要送给我吗?”
薛湄翻了个白眼:“我说给你瞧瞧,你也可制作,何时说过送给你?”
萧明钰决定胡搅蛮缠:“你说过了。”
“我没有。”薛湄道。
“说了。”
“没有。”
于是,萧靖承就见这两个人,谁也不生气,就如此反反复复念叨着这句话。
薛湄很有耐心,萧明钰说一次,她反驳一次,反正就是寸步不让。
最终,等萧明钰败下阵来的时候,马车已经到了踏月楼门口。这个时候,萧明钰已经口干舌燥了。
反反复复强调同一句话,很容易就把自己绕晕。
而薛湄却很有耐性,跟他纠缠不休。
“我说过了没有,你非不相信。”薛湄道。
她打算下车。
然而,当她掀起车帘,往外看了眼时,她又坐了回来,并且一手肘把萧明钰给推了回去。
“我看,咱们还是换个地方。”薛湄道,然后吩咐车夫,“换到鸿锦楼去。”萧明钰不解:“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