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见自己一箭之下,竟将韩江『逼』停,却没有显『露』一丝得意之『色』,反而语气有些消沉的说道:
“将军想是有些误会,方才还有一事未曾说明。在下选择将军,还是因将军对我等其中一位兄弟有恩。这恩情对将军来说,虽是举手之劳,对他人来说,却实在是活命之恩!”
韩江听到此言,不由仔细在心中回想,只不过这人所说有限,一时却也无从想起。
此人见韩江未曾言语,沉默片刻,好似暗下了一番决心之后,这才又说道:
“既然在下不为将军所喜,正所谓强扭的瓜不甜。我等再选贤明投靠便是。将军的恩义,只能等有机会再来还报!韩将军!山高水长,后会有期!”
这人话一说完,轻勒缰绳,就待转身离开。
韩江对此人箭法极为看重,心知要是手下有此一人,就如增加一条手臂一般。且帐下亲军,还在这人手中。见到此人要走,心中一急,驱马冲了出来叫道:
“且慢!”
这人见韩江纵马而来,不及多想,扬手就是一箭『射』出。
箭出无声,只觉此人抬手之间,精铁打造的一支黝黑箭矢,已经到了韩江身前。
韩江前冲之势太急,倾刻之下,已是难以躲过。就连已化为身体本能的条件反『射』动作长枪上撩也差之毫厘,只是触碰到了铁箭留下的一丝残影。
箭矢凌空而至,韩江不由暗道一声“不好”!
就在这一瞬间,韩江身前猛然爆起一星火花。
一声清脆的精铁交鸣响起,不知何时,两支几乎一模一样的铁箭,在韩江身前显现出来。又相继掉落,笔直的『插』在地上。
两支铁箭之间距离,只需半步就能跨越。却距离韩江所站之处,足有十步之遥。
仿佛突然从幽空之中出现的箭矢,给人一种本是自在逍遥于九天之上的神龙,但在韩冬这一击之下,却一朝被谪入了俗世凡尘。
在场几人看着掉落箭矢,沉默了好一会。不约而同的将目光,都转向那道盘坐在条石之上的身影。
这道身影依然还保持着最早坐下时的样子,仿佛能够就此一直坐到天荒地老、桑海沧田。
马千成与田贯离韩冬最近,已发现他全身上下唯一的变化,就是握在手中那支铁箭不见了。
韩江已知是将主出手救下了自己,立时停下了脚步。有韩冬在此,自是以将主之意为主,韩江不再说话。
那自称铁骨箭之人,轻提马缰向前走了几步。长笑开声说道:
“原来将军手下还有这等高手,难怪并不将我等放在眼中,想要强行留下我等。呵!呵!呵!”
笑声略停,又接着说道:
“请恕在下孤陋寡闻,不知是当世哪位高手当面可否赐教!”
铁骨箭方才一箭已是全力而发,有意给韩江一点教训。所取之处,正是韩江持枪之手肩膀的死角之处。这也是韩江不及格挡的原因之一。
此箭虽不及要害,但也有伤人之意。不想平日无往不利的箭矢,在就要得逞之际,却被人拦截下来。并且箭支并非即刻掉落,而是被震飞了近十步之遥。
此人一向对自己箭法极为自负。这些年来,不说有人能击落自己的箭矢,就是能躲过之人,也并不多见。
箭术高深之人,眼神也定是极利。这人特意上前几步,也是想看清击落箭矢之人采用的是何种办法。
在这个距离之上,又是夜晚,虽看不清这盘坐条石之人的面容。却已经发现韩冬身边并无长弓,只能是纯以臂力投出。
铁骨箭一见如此,心中更觉不可思议。能随意扔出一支箭来,将自己箭矢击落之人,无论眼力、速度还是臂力,已强悍到不是自己所能够揣测的层次。
再一见韩冬身形静坐,岿然不动,已想到应是有些不良于行,顿时放心不少。
又见对方无人理会自己之言,铁骨箭有些恼怒的说道:
“韩将军身边虽然隐藏了这等高手,但想留下我等只怕依然力有未逮!对面这位仁兄武功高强,确实是在下平生仅见。依在下看来,就是夏州十大名将也不过如此吧!”
铁骨箭说到这里,话锋却是一转,对韩冬说道:
“只是看到阁下安然静坐,定是身体有恙,有些不良于行。我等只需远离于你,阁下就算能拨山举鼎,翻江倒海,只怕也无济于事。”
“不过,见到阁下的本领,在下实在有些手痒。想勉力『射』上几箭,见识一番高手的风采。此次就算投靠不成,也不虚此行!”
韩江已被铁骨箭『射』过两次,也知此人长箭之威。想到将主身体并未恢复,正要开口拒绝,却见韩冬缓缓点了点头。
韩江对将主一身本领信心极足,见韩冬点头,也不再多说,轻提马缰,缓步走到一旁,将场地留给韩冬及铁骨箭二人。
马千成、田贯两人见此情景,就要退开。却见韩冬双眼在自己两人身上一扫而过,黑夜之中,却好似突然升起两轮明月。
也知这只是自己臆想之中的强光,却自体表直透入体内。身上包裹的厚实衣服及皮肤肌肉,也形同虚设。在韩冬面前,好像自己赤/身『露』/体一般。就连心中所想,也无所隐藏。
两人正觉劾然,一道清晰无比的情绪流过心间。
“不必离开!”
两人都有一种明悟,这是韩冬向自己投『射』而出的意思。
将思绪印『射』在他人心中的这种能力,在民间传说之中并不少见。只不过都会与神通广大的仙佛联系在一起。
突然之间这种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一时却令马千成、田贯两人,有些无法想象。都觉得这就是难得一见的神迹,震撼之下,两人不由向韩冬拜倒在地。虔诚之至,再不起身。
韩冬微一摇头也不相劝起身,向铁骨箭伸手相招,意指可以出手了。
练武之人气血最是雄壮。平日坚固体魄之时,也锤炼自身心志。
铁骨箭见韩冬身边两人,无缘无故拜倒在地,心中虽然极为惊疑,但此时出手在际,更应排出自身杂念。
此人也是心志极坚之人,长弓在手,不在犹豫,右手一勾,五指之间已夹住三支长箭。
这人也知面前之人非必寻常,若是只以普通箭法,根本只会对韩冬隔靴搔痒,毫无建树。这才将自己的看家本领拿了出来。
铁骨箭手指一搭弓弦,气息略微沉凝片刻,一张长弓倏然化为满月。这才猛然吐气开声,三支长箭电闪而出。
一弯娥眉,点点星光之下,空旷的高坡显得异常幽静。三支箭矢一离弓弦,就化为无形,再次出现之时已到了韩冬面前。
到了此时,长箭穿越而来的音爆之声这才响起。
韩冬依然盘坐在条石之上,好像并不知道三支夺命的利箭已经『射』到。听到弓弦之声传来,微微对铁骨箭的方向点了点头,好似对此人的箭法也有些欣赏。
一阵微风拂来,韩冬身边的火把,在闪动中形成了一道不大的光晕。在这轮光晕之中,三支长箭才从虚无中显现出来。
在火把微弱的反光下,仿佛自地狱而来的毒蛇吐出的蛇信。所取方位正是韩冬头部及左右胸部。
韩江侧身、马千成与田贯拜伏在地,但这三人的视线全集中在韩冬身上。
现场之人只觉眼前一花,笼罩在光晕之中的韩冬,左手恍惚中晃动了一下,又好像全身上下完全没有任何反应。
几人定睛看时,才发现韩冬拇指、食指、中指之间,三支长箭并在一处,纹丝不动。
箭头在手,精铁打造的箭羽微微分开,反『射』着星空之中的一缕微弱的闪光。握在韩冬手中,好似一朵晶莹如玉盛开的鲜花。
几人再仔细看时,盘坐在光晕之中的韩冬,气息再不复方才一般沉静。
夜『色』之中,弯弯的娥眉,漫天的星光,在秋风中摇曳的火把,好似所有的光线汇聚在了一起,撒满了韩冬的全身。
这一刻,一股雄浑浩大,仿佛能包容天下的的气息冲天而起。韩冬盘坐在青『色』条石上的身影,猛然间有种充沛于天地之间的伟岸。
马千成与田贯拜倒的身体,伏得更低,虔诚的神情更显庄重。
在铁骨箭眼中,此时的韩冬就是一尊高坐云台,俯视尘世芸芸众生的佛祖。而韩江一身甲胄,微侧的身体,就像佛陀身边怒目的韦陀。
所有人都有一种韩冬周身正不断散发出奇异亮光的感觉。在这让人觉得心生明慧的光明中,韩冬仿如石刻的面容,清晰的显现出来。
这时就是离得最远的铁骨箭也能看清,甚至对眼前的韩冬有种纤毫必现之感。本是端坐马上的铁骨箭,紧紧的盯着韩冬的身影,好久才开口说道:
“你……你是冬哥吗”
简简单单的五个字,却让方才言语十分便捷的铁骨箭,发出的声音都有些嘶哑。
话声中,铁骨箭已上前几步,有种想要迎讶尊上的举动。此时这人心情应是异常急迫,就连再次夹在指间的箭矢,也不及放回箭囊,随手洒落在地上。
铁骨箭年纪应已有三十五岁左右,本比韩冬要大上些许。但这时极为自然的称呼韩冬为“冬哥”,却让人觉得亲近无比,应是称呼过无数次,毫无违和之感。
韩冬看了看手中花朵一般的箭矢,一道明悟在心中闪过。指间的长箭,轻轻摇动,发出一阵清脆悦耳的声音,隐隐有一种奇异的韵律。
所有人都有一种奇怪的想法,韩冬摇动箭矢发出的声音,好像一个正牙牙学语的孩童,正努力发出让旁人能够听懂的字节。
这时所有人都不缺乏耐心,就连心情最为急迫的铁骨箭,也安静下来。意识到将有一件让人无比惊叹的事情就要发生。
随着铁质的长箭不断摇动,声音在高亢低柔之间不停转换。突然声音一阵急颤,震动中,化为四个字的音调。
“我是韩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