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被媒子留下来的东西,一直被爷爷保存着,放在了家里“神龛”的位置。
之所以叫他神龛,也是后来长大之后,长了很多见识,余长啸才知道这种有个小房子的东西叫做神龛。
而在内地大多数地方,传统上都叫它做神位。
不过这种神位,在经历过了那个曾经“打倒一切牛鬼蛇神”的年代之后,在大多数人家里面已经见不到了。
爷爷家里的这个神龛,是专门为了那个红布底下的东西所专门设立的。
平时也没见爷爷对它,早朝拜晚叩首之类的礼节。只不过在每年过年的时候,会在神龛的前面点些香烛,烧些钱纸。
不过即使是这么怠慢它,这个神龛里的东西也没有见对家里面产生过什么影响。
直到在余长啸初中的某一年,事情起了变化。自那之后,所有的一切都开始变得不一样了。
记得那段时间,家里面的人连番生病,不是这个人得了病就是那个人得了病。
这个人好了之后,另外一个人继续接着来。不过好在都是小病,吃几天药吊几天水就好了。
可事情到了余长啸这里,就变得不一样了。
开始的时候,以为余长啸只是简单的发烧了。也去医院看了医生,开了药,可就是不见好转。
家里人见了,心里面实在是着急,以为只是大医院的医生太保守了,不敢下重药,所以迟迟病情得不到缓解。
又转诊到了私立的诊所,这个诊所也是在县城里面小有名气的。
以前很多次都是在这里解决头疼脑热的问题,别看它地方小,也确实治愈了一些小病。着实获得了诸多普通人家病人的信赖。
事情怪就怪在,去诊所看病之后的第二天,病情没好转反倒是加重了。
体温是直线的上升,完全没有下降的趋势。
要知道,这种情况如果再继续下去的话,很有可能整个人就会烧得脑细胞坏死,更严重的是直接让一个人死掉的。
家里的人见到这种情况,还是把余长啸送到了诊所去。
诊所的那个主治医师,拿到了检测的结果,也是皱起了眉。
沉思了许久,才开口。不过在说话的档口,他瞥了瞥周围的人,看见没有人在关注这边了,他才悄悄地跟余长啸老爸说。
“老余啊,实话跟你说吧。”
余长啸的爸妈经常到这里来看病,彼此之间很熟络了,所以也这样称呼。
余长啸的爸听见医生的话,立刻凑了个身子到了医生跟前,焦急地回答道,
“吴医生,有啥你就直说吧,孩子都这样了,没有什么是不可以说的。”
这个被叫做吴医生的主治医师,语重心长的说,
“医生也不是万能的,有些病能治,有些病,它就不是——医生该治的。”
说着话,这个吴医生就冲老余眨了眨眼。没有往日里医生的严谨,脸上写满了无奈和焦虑。
瞬即,余长啸的意识又开始慢慢陷入了昏迷之中了。
随同前来的只有老余和老妈,两个人都被弄得糊涂了,本来想继续问清楚“这不是医生该治的病”,那到底该找谁治啊。
可这个时候是病人最多的时候,轮不到他们继续说话,下一个病人已经挤了进来。
吴医生虽然已经开始诊治下一个病人了,可还是目光看了几下老余。
老余以为吴医生还有什么吩咐,赶紧上前。不过吴医生接下来只做了一个动作,伸手向门外挥去。
嘴巴嘟哝起来,瞧那嘴型,仿佛在说,
“回家找你老人问问。”
吴医生,全名叫做吴道德。别看名字取得很缺心眼的样子,其实是个挺有医德的医生。
至少比大多数医院的医生有道德,从来治病敢下重药。
重到什么程度呢,那就是只要你到他们那去吊一次水,半夜睡醒之后,绝对是浑身的药味。
虽然后来知道这种输液的方式对于人的健康不是太友好的。
可在当时,那绝对是一个诊所的口碑利器。可以从公立医院拉到很多的病人到这里来。
在那个月工资是一千元都是高工资的年代,吴道德已经是每年利润高达几十万的私营诊所老板了。
老余在诊所中愣神的功夫,昏迷中的余长啸开始闹腾起来了,嘴上不停地说着胡话,
“嗯——回家——我要回家”
老妈听见了,心里一阵心酸,止不住地掉眼泪。顾不得兀自站在那里发呆,不知所措的老余,扶着余长啸就往外走去。
怎么回到家的,余长啸是一点印象也没有了,只记得当余长啸再次睁开眼的时候是在一张床上。
在床边的人,并没有看着余长啸,而是看着床前的另外一个陌生人。
从那人的奇怪的穿着和嘴里神神叨叨的声音,这人不用猜,也知道了,就是他曾经见过的“媒子”。
此时的余长啸,虽然能睁开眼了,可是脑子却不太灵光,想不清楚问题。
对于这个人为什么出现在这里,他在这里干嘛,一点也想不清楚,也不想去想。脑子昏昏沉沉的,慢慢地,又渐渐进入了意识模糊的状态。
等余长啸再次清醒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中午了。
余长啸醒来的时候,头还是有点疼,有些昏昏沉沉的。但好歹能保持清醒的意识了,有了饥饿感。
见到余长啸醒来,最开心的莫过于老妈和奶奶了。
两个女人抱着余长啸,看了又看,瞧了又瞧。不停地在问余长啸哪里不舒服,怎么样了啊?
这些如连珠炮一般的问话,显然不是当时的余长啸可以应付的。余长啸纷纷回以木讷的表情,最后只简单的说了句,
“妈,我好饿啊……”
声音一出口,余长啸自己都吓了一跳。因为这声音仿佛不是从他嘴里发出,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一直清了嗓子好几分钟,发出的声音才有了些好转。
当然了,老妈在听到余长啸声音的第一时间就去忙活了,赶紧去给余长啸端来了一碗准备了许久,繁复热了几次的稀粥。
旁边放着一盘盛着不知泡了几天的咸菜。余长啸一边吃着,一边听奶奶讲述着余长啸昏迷期间发生的事情。
这个过程,听了之后,让余长啸既感到神奇,又觉得后怕。如果不是碰巧的话,说不定余长啸早就不在人世间了。
原来,从吴道德医生的诊所回来之后,老妈就负责照顾余长啸,而老余就直奔奶奶家,向奶奶问询什么是“不该医生治的病”。
奶奶听了之后,没有经过脑子想超过三秒钟,就说道,
“儿啊,这个只有找个媒子来看看了。长啸的病应该不是普通的病。”
老余一听,当时就不耐烦了。
虽然老余没有什么文化,但是一直都在外工作挣钱,对于农村的老一套,老规矩,都是觉得厌烦的。
没有读过什么书,但他本能地选择不相信奶奶所说的媒子一事。
至于多年前的那件事情,他没有亲眼看到,只是后来听别人说的,所以更加不可能相信“媒子”是确有其事,有真本事的。
他只把那天发生的奇异的自然现象与巧合挂钩在一起。
老余一直在摇头否认,不想去找个“媒子”来,认为他们都是来骗钱的,他打算把余长啸带到更大一点的医院去看看。
另一方面,奶奶却是不停地戳着老余的脑袋,说道,
“你就是不听,你就是倔,长啸的病要是给你耽搁了,你看我不和你拼了老命……”
老余和奶奶在屋子外面争吵着,终于还是把屋内的爷爷给惊动了。爷爷在获知情形之后,一语定乾坤——
“请,一定要请。就算没有用,也要请来试试。一时半会也到不了更大的医院,今天太晚了,只有明天再送到省城里面去试试。”
经过爷爷这么一说,老余也觉得挺无奈的。
毕竟儿子倔不过老子,正所谓一物降一物。余长啸爷爷一直对他老余都是高压教育,从来没有松懈过。
以至于他老余成家之后,对于他爷爷依然具有很强的畏惧心理。
他爹想,试试就试试吧。反正儿子也不是自己一个人的,大家都有份嘛,责任大家共同承担嘛。
这个时候,已经不是十年前了。十年前,虽然也是经历过十年浩劫的年代,时间没有过多久。
但对于一个山高皇帝远的地方,很多牛鬼蛇神在农村地区还是大量存在的。
那个时候的“大仙啊”、“神婆神汉”之类的东西,那是比比皆是。
的确也是,那个年代,只要农家有什么事,大家都会问鬼神,都会通过“媒子”——这种特殊的“人才”,向苍天问询一些事情。
十年之后,由于江湖上的“媒子”技术不过硬,加上大家的眼界逐渐开阔,所以这些“媒子”也逐渐失去了自己生存的土壤,逐渐消失在了农村人的视野当中。
可到了当下,一时半会想要找个靠谱的“媒子”来,你让他老余上哪去找啊?
这些人已经很久不在这一片地区出现了,甚至于是否有人在继续做着找个行业也没有人知道。
就在老余挨家挨户地问询村里的老人,疲惫之时,他正坐在村口的黄桷树下垂头丧气。
老余突然觉得身前光线有些暗,还以为是天突然黑了下来。
可抬起头一看,才发现是个不高不大、甚至是有些干瘪的老头站在他的面前。只听那人声如洪钟地说道,
“善主,无量寿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