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老爸到了厂医院大门口,老爸让我在门口等着,他去附近地银行取钱。
我看着老爸进了银行,自己坐在医院门口的栏杆旁,想心事。
这是我第二次来医院看高乐海,上一次是和白小柔,那一次由于白小柔特殊的身份,事情解决的很顺利。这一次我还是我,但陪我来得人已经变了,事情的结果也会变吗?
我不敢多想,但是我相信不会顺利。
时间已经是中午,阳光如箭一样射在我的身上,想着老爸那斑白的头发,我一点都不感觉灼热,只有冰凉,痛彻心骨的冰凉。
老爸一手拎着一个黑塑料,一手提着两盒营养品过来了,“小帆,我们进去吧。”
我把营养品接过来,“爸,你取了多少钱?”
“两万。”
“这么多,爸,我只是踢了他一脚,用不了这么多吧。”
两万,我老爸要存多长时间。
“你这个孩子,傻呀,现在钱不重要,只要人家能原谅你,让你继续回去上学就行。”
我咬牙,点点头。
跟着老爸进了医院,问清了高乐海住在哪个病房,我们上了楼。
还是上次那个房间。我和老爸正往病房走,听到身后有人喊我,回头一看,是丁娜。
“丁娜,你怎么来了?”我疑惑地问。
丁娜先笑着向我老爸叫声叔叔,然后把我拉到一边,“张帆,我正准备一会儿去你家,没想到在这碰见你了,你是来給高乐海道歉的?”
我点点头,看看站在不远处的老爸,“我的事都影响到我爸的工作了,我不过来道歉不行。”
“都怨我,那天如果我把那封信撕了就好了,后边也不会有这些事。”丁娜愧疚道。
“丁娜,这不怨你,我和高乐海这一仗早晚也得打,和信没关系。”
“张帆,我妈在医院上班,我听说高乐海住院了,一下学就过看看,看他到底严重不严重。我听我妈说,其实也不很严重,但因为你踢的部位敏感,高乐海他妈来了医院就不依不饶的,非要做全面检查。刚才他妈还和医院领导吵了一架,一会儿,你见了他妈,说话小心点,可别再激动了。”丁娜小心翼翼地叮咛我。
“我知道了,丁娜,我不发火,你回去上课吧。”我轻轻一笑,刚要走,丁娜拽住我,“算了,我不放心,还是我和你一起进去吧。”
“丁娜,谢谢你,没这必要,我能控制自己。”
“走吧,我和你一起去。”丁娜还是执拗地拽着我的胳膊。
我只好同意了。
到了病房前,我像上次一样隔着玻璃窗往来看看,情景依稀相同,唯一不同的是,高乐海受伤的部位由头转到下边。
老爸轻轻问我,“里边的人是高乐海吧?”
我点点头。
“丁娜,你陪小帆在外边等一会儿,我先进去。”
“爸,我和你一起进去吧。”
“我怕人家看见你会生气,这话就不好说了。我先进去,等把话说好了,你再进来给人家赔不是。”
“叔叔,我陪你进去吧,我和高乐海也是同学。”丁娜主动说。
“不用,这事叔自己说就行。丁娜,你就帮叔看好了他,别让他乱跑。”老爸朝丁娜笑笑。
丁娜嗯了一声,死死拽住我的胳膊。
“丁娜,我又不跑,你别拽着我。”我晃晃胳膊。
“不行,叔说了让我看着你,我就得看着你。”丁娜反而拽得更死了。
“还是这丫头懂事。”老爸夸了丁娜一句,轻轻敲敲门。
高乐海的父亲起身过来开门,老爸忙向我们做了闪后的手势,丁娜一拽我,把我拉到一边。
门开了,高乐海看看我老爸,“你是?”
“您是高主任吧,我是张帆的父亲,我过来看看高乐海。”老爸躬着腰,满脸都是讨好。
老爸的话刚一说完,高乐海父亲的脸立刻拉了下来,他还没说话,高乐海母亲已经从病房里冲出来,指着我老爸的头,“现在想起过来了,早干嘛去了,你是怎么教育孩子的。年纪轻轻的,怎么那么坏,打人一次还不够,还打第二次。一次比一次严重,看我们家好欺负是吧,我告诉你,上次我们原谅就原谅错了,这次我们绝不原谅。这个流氓学生必须开除,我们已经找了张校长,你就让你儿子退学吧。”
“还有一次?”老爸一时懵了。
“葛琴,你冷静点。这是在医院,公共场所,说话主意修养。”高乐海父亲喝了一声。
“我儿子都被踢成那样了,我还能冷静吗。我们高家兄弟几个,就这么一个男孩,他以后要是留下什么毛病,我和你们没玩。”高乐海的母亲越说越激动,吐沫星子横飞,几乎溅到我老爸的脸上。
我老爸弯着腰,只有点头的份。
“玲玲。”高乐海父亲朝里边喊了一声。
谭玲玲出现在门口。
“带你伯母到里间冷静一下,这事我来说。”
谭玲玲拽着高乐海母亲进了病房里间,高乐海母亲还在不停地骂。
高乐海父亲居高临下看看我老爸,一脸官样地问,“老张,听说你在咱们厂当锅炉工。”
“对。”老爸连连点头。
“看你这年龄也是老工人了。”
“二十多年了。”
“嗯。”高乐海点点头,“咱们今天不谈别的,就事论事,如果现在病房里躺的是你儿子,你会怎么样?”
“心疼,肯定心疼。高主任,我是诚心来替我儿子道歉的,钱我都带来了,这是两万块,您先拿着給高乐海看病,不够,我再到下边去取。”老爸哆哆嗦嗦把那个黑塑料捧到高乐海父亲面前。
“两万就想了事,这次二十万也不顶用。”高乐海母亲在里边喊。
“葛琴。”高乐海朝里屋喝了一声,又瞥了一眼黑塑料袋,脸色铁青地教训我老爸,“老张,我说你什么好。你平时就这样教育孩子的,动不动拿钱说事。怪不得你的孩子会一二再的犯错,越错越严重。你要是这样想,我看你平时的工作也不会好到哪。”就凭你这样的教育方式,如果这次我们原谅你儿子,他肯定还会犯错,我看下一次就去公安局了。我们技校培养的学生,不仅要技术好,道德品质同样要好。一个坏学生会影响一帮好学生,我看你儿子上学的事,真应该认真考虑一下。”
“高主任,我儿子不坏,他就是有点淘儿。”我老爸听出苗头不对,立刻可怜兮兮地说。
“还不坏,再坏下去就和街上的流氓一模样,这种学生,要是学校不开除,我就去找厂领导。”高乐海母亲又冲出来咆哮。
“高主任,这次我儿子真知道错了,我也知道错了,只要不开除我儿子,您让我怎么做都行,要不您处罚我。”
“子不教父子过,父子俩没个好东西。”高乐海母亲恶狠狠地说:“反正这次你儿子必须退学,要不然我儿子以后上学都没有安全感。”
“葛琴,少说两句吧。”高乐海父亲一瞪眼。
走廊里已经聚集了很多人,无声地看着这一幕。
“老张,你先回去吧。至于怎么处罚你儿子,家有家规国有国法,我们都听学校的。”
“高主任,您的意思,我儿子还得退学?”
“这我说了不算,学校定,你回去吧。”高乐海父亲冷冷甩下一句,转身就要关门。
扑通一声,我老爸像一个被伐倒的树桩,跪下了。
“老张,你这是干什么?”高乐海父亲一愣,但并没有上前去扶。
“高主任,我知道您也是厂领导,学校领导也得听你们的,求你高抬贵手,就别开除我儿子了。”
“老张,你胡说什么,学校这些决定厂里是不会干预的。你快起来,你再不起来,我要通知你们车间领导了。”高乐海父亲脸黑的如乌云密布。
我老爸如秋天里的一片枯叶,被寒风吹拂着,浑身只有抖动与哀伤。
我推开人群,一步到了老爸近前,用力把我老爸拉起来,“爸,你干什么。为什么要给他跪。这学我不上了,该怎么就怎么。天塌下里,我担着。”
丁娜也冲过来,“高叔叔,这事根本不能光怨张帆,是高乐海先欺负同学的,张帆看不过才打了高乐海。如果要处罚,也应该先处罚高乐海。”
“呀,你是干什么的,跑到这来替流氓学生说话。我看你也不是好东西。”高乐海母亲向丁娜开火。
“我是张帆的班长,这事我最清楚。高叔叔,如果张帆被开除了,那我们班的同学也会去找张校长说理的。”丁娜也不示弱。
“这都是点什么学生。”高乐海母亲气得直哆嗦。
“你俩干什么。”我老爸甩开我,又要向高乐海父亲说好话。
我挡在我老爸前边,盯着高乐海父亲,一字一句道,“高叔叔,你告诉高乐海,就算从今天开始,我不是建华技校的学生了,但如果他欺负我的同学,我知道了,我还揍他。”
“老爸。走。”我拉着就往外走。
人群向两边闪开,我硬生生拖着老爸往出走,丁娜紧紧跟在后边。
高乐海的父亲铁青着脸一句话不说。
“这是什么流氓学生,必须开除。”高乐海母亲喊道。
“你闭嘴,回屋去。”病房的门被重重关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