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康王出城的是隆庆帝身边的唐公公,见了周晨宇夫妇二人,略微迟疑后,笑着说,“不想咱家这趟差事能遇到周统领还有云心县主!咱家有礼了!”
“唐公公不必客气,只是想送康王一程,还请公公给予方便,让我和康王共饮几杯酒水!”,周晨宇拱手说道,然后快速塞了几张纸过去。
“周统领何必如此客气?咱家本就是替圣上送送远行的儿子,有人相送,自然再好不过了!”,说完将周晨宇给的几张纸塞进袖子,对着身后的御林军说,“咱们便等等,让统领和王爷叙叙离别。”
周晨宇拉着柯熙媛走到康王那辆马车,“阿荣!”,他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手停在车帘那里,不知该不该掀开。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出来,掀开帘子,露出一张面色苍白双眼通红的脸庞来,他看了眼周晨宇,又发现其身后的柯熙媛,露出诧异,最后还是说,“上来吧!”
毕竟是王爷,这辆马车足够宽敞。上面除了康王自己,就还有一个一身素服的女子。
柯熙媛不敢贸然出声,就听到周晨宇说,“阿荣,这是内子。今次一别,不知何时再见,特带她来见见你!”
“见过表嫂!”,康王此次遭逢大变,脸上的神情虽然能看出他的伤感,眼底却还是有坚毅,并未消沉。
柯熙媛看了眼,低下头,“早就听闻王爷威名,今日才见。厚颜当王爷是自家人,还请王爷不要客气。这是我的一些心意,希望王爷喜欢。”
见柯熙媛手里拿着一副绢帛,心中已是大喜,接过打开一看,忍不住惊叹,“好字!恕我眼拙。不知是谁的作品?”
“是她的字!知道你已收藏了许多名家之作,这幅是特意送你的!”,周晨宇揽过柯熙媛的肩膀,爱护之意溢于言表。
“谢谢表兄、表嫂!阿荣必定好好珍藏。也必定时时刻刻谨记此训!”,康王眼底有星光闪动,慎重卷好,然后递给身边那位素服女子,“思琪。收好!”
一听康王对女子的称呼,柯熙媛便知道了此女就是康王妃,连忙说,“王妃可否借一步说话?第一次见王妃,有些体己话想和王妃说!”
康王妃看了眼康王,点点头,“早就听过表嫂是闻名京城的美人儿,却一直未能来往,实乃一大憾事。今日一见,果真是惊为天人!能和表嫂叙叙情。实在是求之不得!”,她又看了眼柯熙媛的装扮,心中更有了结交的心,只可惜分别在即,眼底滑过一丝可惜。
“王爷,臣妾去去就回!”,康王妃拉住柯熙媛递过来的手,回头对康王说了声,见康王点头,这才随柯熙媛下了车。
七巧看见柯熙媛带着康王妃走过来。忙打开帘子,放好高凳,扶了二人上去。
康王妃看了眼车内装饰,由衷地赞叹了句。“表兄很是疼你!”
“你不是也一样?王爷只将你带在身边,就已经说明了一切了!我们年级相当,不如你叫我媛媛,我叫你思琪,可好?”,柯熙媛见她的样子并不是一个十分在意身份的人。便起了结交的心。
“再好不过了!其实若不是嫁入皇家,遇到王爷,我的确是不在乎什么王妃的身份。此番能在这样的时机结识媛媛你,实乃人生一大幸事。今日遭逢大变,蒙你不弃,我全部谨记在心!”,康王妃年纪也不大,今日在府中突然得到要立刻收拾行装的消息,好似遭逢巨雷一般,什么也顾不得,就带着上下打点行装。到了现在,有柯熙媛这样的人软言相对,实在是心中熨帖不已。
“不瞒你说,我也是今夜先得知王爷与我家爷私下有往来。如果早些知道,必定早就登门拜访了!”,柯熙媛见康王妃的样子,心中也觉得难受。据她所知,康王的封地乃是靠北之地,常年苦寒。这一去,也不知她受不受得了。
“相见就不算晚!今日与你一见,此行再无憾事!”,康王妃本就是个洒脱的性子,之前第一眼看到柯熙媛因为周晨宇的关系还有些顾及。现下见她性子如此讨人喜欢,结交之心更甚。
“是我无憾才是!险些就错过了你这样的女子,还好一切还来得及!”,柯熙媛拿出芙蓉准备的点心,递给康王妃,“这些是我平日里教下人们做的点心,你在路上尝尝!”
康王妃也知情况紧急,只怕柯熙媛也是匆忙间准备的,心里感动之余,紧紧抱住食盒,“谢谢你,媛媛!这一份心意,我收下了!”
柯熙媛又拿出准备好的一个大荷包递给康王妃,“这是我作为表嫂的一点心意,请你一定要收下,不要和我客气!”
康王妃接过,打开一看,里面全是一张张通天宝的银票,忙往柯熙媛手里塞,“这使不得!这怎么可以!”
柯熙媛推回去,“要你别和我客气!既然当我是朋友,又何须和我客气?你们此去北上,离乡背井,还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正是需要钱的时候。这些虽然不多,但应该也能帮你们一阵。我能帮的也只有这些了,愿你们珍重!我们女人家的,这些事情就放在心里,别让爷们知道了!”
康王妃眼里涌出泪水,终于是抱着柯熙媛小声啜泣起来,“媛媛,你不知道,我怕极了!我从小到大,从未离开过京城,也没想过会离开京城生活。现今离京,就好像变成了浮萍,完全没有归属感。王爷性子淡然,平日里都是靠我的嫁妆铺子有些收益维持府中生计。你也知道,王爷最是爱收藏字画古玩,我也由他。本来平安一世也是可以的,没想到突然要去封地。虽然每年都能收到封地的贡银,王爷却都回馈给当地造福百姓,修路修桥。眼下,的确是需要银子的时候……这些,算我问你借的,以后我再还给你!”
柯熙媛送来的银钱,简直就是解了康王妃的燃眉之急。而且通天宝的银票。又十分便捷。
“不忙!当我存放在你那,或许有天我也会落魄,那时,你帮我。可好?”,柯熙媛知道,此行他们最需要的就是银钱。像康王那种人,不懂什么油盐酱醋的,他身后的康王妃必定十分辛苦。所以柯熙媛才将康王妃带来车上。为的就是单独将这些银票交给她。
“媛媛,我实在不知说什么好。发生这样的事,我的娘家人都不敢来相送,你却可以雪中送炭,实在是让我感动。我今日在此立誓,他日你但凡有需要我的地方,定竭尽所能相助!”,康王妃没想到柯熙媛这样的贴心,不仅帮了自己,说话还这么熨帖。
“放心。只要我有事需要你帮忙,我一定厚颜开口,绝不和你客气!”,大家都差不多大,说起话来也投机。柯熙媛索性说话更随意,让康王妃也自在些。
康王妃破涕为笑,看着柯熙媛,露出大大的笑容,“你不知道,刚见你的时候。我还有些顾及。”
“顾及?为何?”,柯熙媛皱皱眉,显然没想到。
康王妃扑哧一笑,“其实也无事。就是之前表兄订亲时,我娘家是有意将小妹许配于他。怎奈他传出那样的事情,母亲便不舍将妹妹嫁过去了!”
柯熙媛这才想起来,之前的确好像周晨宇和什么黄小姐说过亲事,也忍不住笑了,眨眨眼。“难怪一见你,你脸上的神色不对呢!”
大家都是洒脱人,笑了一笑,这话题也就揭过去不提了。柯熙媛心里却想得更多,黄府按理说,也是周晨宇的舅家,只不过看样子康王妃并不知情。
“思琪去了那边有什么打算吗?”,柯熙媛不去想那段往事,还是比较关心他们夫妇俩去了那边如何生活。
“我想了想,这边的铺子总归是用不上了,我便留下了我的陪嫁妈妈,让她将两间收益一般的卖了出去,又将收益好的那间交与我母亲帮忙打理。我母亲打理铺子很是在行,也算是帮我守住一份基业。剩下的田产和庄子也就卖出去,将来去了那边再慢慢置办。总归我是会想办法让王爷过得更好的!临行前,父皇让唐公公单独给了我一个锦囊,让我到了封地再看,我倒是有些担心那个锦囊!”,康王妃身子松范了下来,现下终于有人可以说话,便一股脑地向柯熙媛说出来。
“产业慢慢看着置办,到时候我给你写信。对这些,我尚有些心得,或许能帮你一二。至于锦囊,你不必害怕。若我猜得没错,准是帮你们的!”,柯熙媛算准隆庆帝只会将所有的愧疚放在康王夫妇身上,定然给他们了一个护身符。不过,这也是她的猜想,一切还得等康王妃自己揭晓。
“希望如你所说!母妃今日殒命,让王爷很心痛。这些年,虽然我们夫妇二人并不参与他们的事情,可平日里他们对我们却是极保护的!王爷喜爱字画古玩,端王常会寻来送与,十分爱护王爷!母妃也极疼王爷,那种地位,也经常亲自做衣裳给王爷。只不过……他们终究还是错了。这天下都是父皇的,他们又岂能妄图改变?”,康王妃声音放得很低,毕竟隔墙有耳,她还是有些顾虑。这些话憋在心里,没人可以诉说。和柯熙媛一见如故,只盼着和她能多说一些话。
“你现下最重要的便是照顾王爷还有你们的孩子,其他的都已经发生了,不能改变了!我虽不知道王爷的心意,可免不得要提醒你,除却死生无大事,万要保全你们自己,这才是对姑母最大的尽孝!”,周氏已经褫夺了皇贵妃封号,一生尊荣悉数殆尽,的确令人唏嘘。
说到康王和孩子,康王妃迷蒙的双眼也渐渐清晰起来,换上了一副坚毅,“你说的是!此番于我而言最重要的就是王爷和孩子,其他的都不重要!”
七巧适时地低咳了两声,“奶奶,王爷和二爷下马车了,唐公公在催了!”
柯熙媛低声回了句,“知道了!这便出来!”,转身拉住康王妃的手,“就此别过!记得常来信!保重!”
康王妃点点头,眼底又蒙上了一层水雾,“你也是!待腹中孩儿落地,一定要告诉我!”
两人一时都有些伤感,拖着手下了马车。七巧接过食盒,帮手递去康王妃的马车。
唐公公见人都下了车,眯着眼笑道,“看来诸位送别的话都说完了,咱家身上还有皇命,还请王爷……”
“公公放心,即刻就启程,不会让你难做!”,康王摆摆手,然后冲周晨宇和柯熙媛拱手,“表兄、表嫂,保重!阿荣这便走了!”
柯熙媛注意到康王眼睛更红了,拍了拍一旁已经开始啜泣的康王妃,“王爷保重!山长水远,一路平安!”
康王妃点点头,对康王妃伸伸手,然后又冲周晨宇拱了拱手,这才上了马车,声音低沉地说了句,“启程吧!”
唐公公对周晨宇点点头,然后也上了自己的马车,队伍便开始移动了。
一国王爷,走的时候如此凄凉,实在让人难过。柯熙媛吸了吸鼻子,靠在周晨宇的肩上,“他们会好好的吧?”
“一定会好的!放心吧!阿荣说了,此生唯一的心愿就是让王妃和孩子们过得安稳,再无所求了!”,周晨宇感叹地说,心里无不感触那个不问世事的康王,一夜之间长大了。
柯熙媛也没想到康王会如此想,为康王妃舒了口气,也为康王妃开心,“思琪定会很开心的!”
周晨宇耸耸眉,“这么快就闺名相称了?看来我该早些让你们认识才是!”
“可不就是?如果早些,或许我们之间的感情更好!”,柯熙媛心里有些惆怅,才认识一个朋友,便要送她走,而且再相见的日子也是遥遥无期。这样的感觉,实在是难受。
“放心吧!你们有缘分,自会很快相见的!走吧,回去了,再不回去,罗妈妈可要用眼神杀了我了!”,周晨宇顺利送走康王,心里舒坦了不少。
“罗妈妈哪里有那么凶了?她可是我的奶妈妈,不准你这么说!”,柯熙媛娇嗔道。
“好好好!是我说错话了好吗?咱们回去了!”,周晨宇的声音越来越温柔,给这凄凉的夜带来了一丝暖意。(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