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天以来,帕维尔发现集中精神似乎变得越来越困难。虽然那个声音出现的次数变得越来越少,但只要他想到某个名字,思考就会突然中断。
等他回过神,已经过去了好几分钟。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了,仿佛意识中的某个部分被隔绝了起来,任何接近的企图都会以短暂的失忆告终。
他就像个浑浑噩噩的士兵,对自己即将踏上的战场一无所知,却又无力改变。
为了缓解这种无力感,他开始尝试用酒精麻痹自己。这并不难做到,毕竟他有足够的钱,而城里又有那么多的酒吧向他敞开大门。
于是他开始频频出入酒吧,用各种价格昂贵的酒精饮料让自己醉得不省人事。
在一开始,它们确实带来了一些慰藉,因为喝醉之后,他不用担心头痛的问题。
然而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他的自我厌恶感也与日俱增。
他的所作所为恰好证明了父亲的看法是正确的。塞杜家族不需要他这样的意志薄弱的酒鬼。如果一个人连自己的头脑都控制不了,又如何被委以重任呢?
这些烦恼让他对酒精的依赖更胜以往。
虽然格拉姆一直都在默默地保护他,但帕维尔不知道这样的状态还能持续多久。
————
他猛然惊醒,太阳穴猛烈地跳动着。房间里弥漫着一股恶心的气味,仿佛呕吐物和排泄物刚刚在此地进行了一场不分胜负的惨烈战斗。
我怎么会睡在这种地方?他迷迷糊糊地想。
这是谁的床?
现在几点了?
一缕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帕维尔头痛欲裂,干呕起来。他闭着眼睛躺回原位,希望不适的感觉能够自己消退。
“那真的有用吗?”一个熟悉的声音问。
“什么?”帕维尔吃力地睁开眼睛,“哦,克洛芙小姐?真是太抱歉了,在这种地方招待你绝非我的本意。如果你愿意出去稍等片刻,我保证咱们很快就可以——”
“闭嘴,帕维尔。”克洛芙冷冷地说,“你闻不到自己身上的气味吗?”
“……我要说的就是这个。”他挤出一个类似微笑的表情。
“诸神啊,你居然还有心情耍嘴皮子。你只有一个任务,一个无比简单的任务。我真不明白,这你也能搞砸?你到底在想些什么?”
“恕我无知,”帕维尔揉了揉胀痛的额头,“我搞砸了什么?”
克洛芙沉默了一会儿,“格拉姆正在被送往孤岛监狱。”
“什么?”他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听到我的话了。你最好的朋友,格拉姆·海瑟,正在为你犯下的错误承担后果。”
帕维尔慢慢睁大了双眼,最后终于意识到克洛芙不是在唬人。“你这贱人!你他妈有什么资格要求他——”
“闭嘴!”克洛芙不耐烦地打断他,“我手下的士兵就在门外,而且他们都不像你这样烂醉如泥。如果你不能让自己冷静下来,我就让他们进来帮忙。”
帕维尔怒气冲冲地瞪着她。
她的语调柔和了一些,“听着,格拉姆没有受到任何人的唆使,他是自己提出那样做的,因为他是个识大体的聪明人。如果他不出面替你顶罪,这件事就会伤害到你们的名誉。”
他双手掩面,“诸神啊,我都做了什么?我他妈根本不在乎什么狗屁名誉——”
“你应该在乎。你的名誉会影响到你的任务,而这个任务的重要性远远超过了你的个体存在,明白吗?你知不知道现在有多少人在觊觎九人议会的空缺位置?”
“非常多。”他嘟囔道。
“没错,非常多。而你只需要完成一个简单的任务,就能推动整个计划顺利进行。但你是怎么做的?你是帕维尔·塞杜,火印城最悲情的贵族之子,永远有理由把事情搞砸,只因自己没有得到父亲的关爱。”
“够了。”他轻声说,“你已经达到目的了,我知道自己是个什么样的混蛋。”
“那就收拾好你自己。”克洛芙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浴室在旅店地下,好好洗掉你身上的气味。你的衣柜已经被我的人搬到了隔壁,洗完澡后去换件像样的衣服。我还请了个化妆师,她正在赶来的路上。”
“化妆师?我才不需要——”
“这由不得你。我是不会允许你带着脸上的伤口去见·的。”
“抱歉,你说什么?去见谁?”
“·,没印象了吗?”克洛芙狐疑地看着他,“你在搞什么名堂?”
帕维尔茫然地看着她。克洛芙刚刚肯定说了个名字,但不知为何,他并没有听到那个词。
“我没时间陪你在这里胡闹。”她走到房间门口,“五分钟之内去洗澡,否则我让人把你拖下去。我说到做到。”
她离开后,帕维尔依然没有回过神来。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了。但克洛芙有一点是对的,他沉浸在酒精里,根本就是借题发挥、自甘堕落。
因为他的肆意妄为,格拉姆已经付出了代价。他从没想过要让别人替自己承担罪名,但格拉姆还是那样做了……
他必须振作起来。帕维尔爬下床铺,走到镜子面前。
镜子照出来的根本不是他,而是一个可悲的男人。沾着血污的头发乱糟糟的,脸上还有好几处淤青,眼圈也黑得不成样子。
我看上去就像个戒断了毒品的瘾君子,他心想,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帕维尔!”克洛芙的声音在门外响起,“你还有两分钟。”
他轻叹一声,朝门口走去。
帕维尔,药剂。
那个声音令他猛地停下脚步,接着走回衣架旁。他的外套已经变成了一团破烂,幸好黑炼金师给他的试管被放在了一个有凹槽的金属容器里。
他打开容器,取出试管,出神地盯着里面的金色液体。
等等,金色?
怎么会?
我记得……
金色,脑海里的声音说,它当然是金色的。
金色……是的,当然。
他把试管放回容器,转身离开了房间。
————
“玛尔伦小姐!”焕然一新的帕维尔·塞杜跳下马车,朝那位站在台阶上的红发姑娘挥了挥手,“再次见到你真是太好了。请务必原谅我的迟到,在旧城区雇一辆体面的出租马车的难度,远远超出了我的想象。”
希琳·玛尔伦和她身边的黑发女子道了别,接着提起裙摆走下台阶。她没有刻意化妆打扮,只穿了一件普通的日常裙服,但仍旧美得惊人。
帕维尔不由得心跳加速。希琳·玛尔伦这个名字回到了他的意识中,也唤醒了另一部分记忆。
一个念头流星般地划过他的脑海。
无论是谁,伤害她都是不可饶恕的罪过。我怎么能……
已经没事了,帕维尔,扮演好你的角色。一切很快就会结束。药剂,让她喝下药剂。
“勋爵阁下?”希琳已经来到了他面前,她看上去好像有心事,“你看上去有些不舒服,出什么事了吗?”
“什么?不,我很好。”帕维尔笑着撒谎道,刚刚的念头已经被他抛诸脑后,“十分感谢你的垂青,我会努力让你享受这次的晚餐。那么,咱们可以出发了吗?”
“当然。”希琳微微一笑,朝他伸出了柔荑。她的笑容似乎有些苍白,但也可能只是他的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