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尔思考的时间比希琳预想的要长得多,最后似乎就连阿莱莎也失去了耐性。
“你如果还打算解释的话,就别再卖关子了。”黑夜女公爵语调不悦地说。
“我没想卖关子,只是在思考该如何把事情说清楚。”威尔说,“好吧,试试这个……既然跟踪玛尔伦小姐的间谍组织很可能也在和我们的敌人合作,那就干脆让他们以为玛尔伦小姐得到了我们的庇护。他们想得到情报,我们就给他们情报——只是这一次,他们得到的将会是我们精心准备的假情报。如果敌人真如我们预料的方式行动,那就说明他们背后真的有间谍组织的支持。”
“细节。你说了半天,却连一点细节也没有。”阿莱莎皱眉道。
威尔耸耸肩,“细节还需要再考虑,但这个计划本身值得一试。”
这个计划或许真的可行。希琳看着阿莱莎,“如果想让我合作,你们要帮我处理掉那些密探。”
“可以。”阿莱莎沉思了片刻,“我可以帮你处理掉那些密探。但前提是,你必须再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希琳问。
“我必须和费尔·克拉克斯谈一谈。”阿莱莎突然说,“我知道你帮他雇了一个很不错的律师,甚至争取到了保释的机会。但在我看来,这个案子依然疑点重重。如果他真的对此事毫不知情,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证明自己看到了他?而且更奇怪的是,为什么他不为自己申辩?”
希琳欲言又止。她知道阿莱莎说得对,克拉克斯没有自我申辩这件事,确实很奇怪。
她原本以为是城市守卫严刑逼供的缘故,但后来她拜访了红衣厅的专案组,才发现这个猜测完全是错的。
“看来你也有过这方面的疑惑。”阿莱莎说,“费尔·克拉克斯肯定隐瞒了一些事。我认为他选择保持沉默,是因为他想保护某个人。你能说服他来这里见我吗?”
“我想可以……”希琳最终点点头,“我们是旧相识了。”
阿莱莎满意地点点头,放下喝了一半的葡萄酒,“说起旧相识,玛尔伦小姐……我听说你上次从我的生日宴会上落荒而逃,就是因为听说了罗勒的事。”
听说了他的死讯后,关于罗勒的回忆便被希琳封存了起来。或许要等到很多年以后,她才有勇气面对这件事。
她麻木、恍惚地点点头。
“他的事令你很受伤,我能看得出来。”阿莱莎继续说道,“但既然我们即将开始合作,有些事必须告诉你。关于他的死。”
希琳本能地想要逃避这个话题。她向后靠上沙发,手臂和身体缩在一起。“我已经知道了。”她轻声说。
“你知道的是威尔和夜星告诉你的版本,但他也只是转述。”阿莱莎抬起手示意威尔不要插话,眼睛依然看着希琳,“我父亲从不让他参与那些会弄脏双手的事。”
希琳过了一会儿才明白阿莱莎的意思。她感觉呼吸困难,几乎喘不上气。“……你是说,你参与了那件事?”
阿莱莎闭上双眼,接着缓缓点头。“作为家族的继承人,我这些年一直跟着父亲,也目睹了很多事。其中的大多数,如果我说出来,准会在你今后的噩梦中占据一席之地。罗勒身上发生的事就是其中之一。”
希琳知道自己不该那样瞪着黑夜女公爵,但她就是忍不住。
“你肯定在憎恨我们,你也确实有权那样做。我不知道罗勒和你是什么关系,但得知他的死讯时,你表现得那么伤心……所以我认为你有权知道真相。罗勒是在河上要塞的地牢中被处决的,动手的正是我父亲。”
“为什么?”希琳花了好久才挤出这几个字。
“因为火印城的公爵要求他那样做。罗勒领导的荆棘团一直在煽动城内的非人类种族反对人类贵族,集会、游行和恐怖袭击接连不断——作为魔法灾害保险公司的雇员,你应该很清楚当时的局势有多混乱。所以那个精灵成了公爵大人的眼中钉肉中刺,一个必须被清除的威胁。”
“他们只是希望被平等对待,就像以前那样!”希琳难以置信地说。
“在火印城,平等是绝对不可能了。我不敢说自己对政治有多高深的见解,但我父亲曾经向我解释过公爵的意图。”阿莱莎解释道,“公民税只是诸多政策的第一步。针对精灵的一切行动都不是因为种族歧视,而是为了让城内为数众多的人类平民心甘情愿地忍受剥削。如果当初精灵们愿意离开火印城,结局或许会大不相同……许多流血和死亡都可以避免。”
“你说得好像一切都是精灵的错。”
“他们的确是受害者,是牺牲品,但他们也有过选择。是罗勒和荆棘团鼓励他们选择了反抗的道路。”阿莱莎指出,“我不是在评价谁对谁错,只是陈述事实——罗勒挡了公爵的路。他的选择为他招致了毁灭的命运,连带他的家人也受到了牵连,更是让几百名精灵和帮助精灵的人类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希琳以为自己会怒不可遏,但她只感到前所未有的空虚和麻木。
罗勒已经死了,任何言语都没法让他活过来。而且杀害他的凶手也已经死在了爆炸中,就连他的女儿也受了重伤。
这算是某种正义吗?对他和他的家人而言,这样的正义又有什么意义呢?
“他的遗体呢?”最后,她鼓起勇气问,“真的沉进了运河里?”
“很遗憾,是的。”阿莱莎点头确认,“公爵原本想要把他的尸体挂起来示众,我父亲认为那样的下场过于残忍。所以他擅自做主,把尸体沉进了运河里。”
希琳疲倦地闭上眼睛,于是阿莱莎没再说下去。
房间陷入了沉默。又过了好一会儿,突然响起了敲门声。
“进来。”威尔朝门口大喊。
一个满脸胡子的胖男人推开房门。他进来后朝阿莱莎和威尔各鞠了一躬,之后又朝希琳点点头。
“这位是卡里欧,我们的管家兼保护者。”威尔向希琳介绍了来者的身份,“有什么事吗?”
卡里欧的声音十分低沉,“大门外面有个穿红黑斗篷的不速之客,说是要见尤文斯家族的继承人。出于谨慎,我没让哨兵们放箭赶他走,但是也没允许他进来。”
“红黑斗篷……猎巫人?”阿莱莎若有所思地说,“这是怎么一回事?你准备的惊喜?”
但威尔几乎和她一样困惑,“不,我没去过黑衣厅。和猎巫人结盟的可能性微乎其微,而且很可能会导致局面失控,所以我从来没考虑过这个选项。”
阿莱莎看着卡里欧,“他带了多少人?”
管家摇摇头,“只有他一个人。”
“只有一个人?那他有没有说过为什么要见我?”
回答依然是摇头。
“有意思。让他进来,记得搜他的身,一把小刀也不能带进来。”阿莱莎下令。
卡里欧离开后,威尔站起来伸了个懒腰。“需要我叫护卫进来吗?”
“没必要,”阿莱莎立刻拒绝,“如果我在会见一名孤身来访的猎巫人时还需要别人的保护,恐怕尤文斯家族就要成为笑柄了。让护卫们守在门外,但我需要你陪在我身边。”
“当然,你不说我也会这样做。”威尔看着希琳,“我可以安排玛尔伦小姐在日光室休息。”
“再好不过了。”阿莱莎点点头,“听了刚刚那些事,她现在确实需要好好休息一下。你说呢,玛尔伦小姐?”
希琳麻木地点头,麻木地起身,麻木地迈开腿。威尔·尤文斯起身上前,轻轻扶住她的胳膊。
希琳没有拒绝,任凭他带着自己离开了起居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