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叶说得没错,肯定发生了什么紧急事件。海鸥在她的房间里,局促不安地踱着步子。他穿着一件不太合身的厚斗篷,一边走一边摩挲双手,仿佛是在寒冷的环境中取暖。
“好了,她来了。”枯叶在希琳身后关上卧室门。
精灵园丁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抹茫然。这是人们思考被打断时的常见反应。
“晚上好,玛尔伦。”他嘶声说。
希琳吃了一惊确切地说,是吓了一跳既因为海鸥居然破天荒地展现出了一点礼貌,也因为他眼中清晰可见的血丝。
“你好……呃,你看上去需要好好睡一觉。”
“我也是这么说的,但他不肯听。”枯叶耸耸肩,“听着,如果你非得把话说完才肯走,至少坐下来说。我可不希望你话讲到一半昏过去。”
海鸥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海鸥,”枯叶提高音量,同时放慢了语速,“坐下。”
他怔怔地看着她,好像没理解她的话。枯叶指了指旁边的椅子,海鸥突然露出如梦初醒的表情,随后走过去坐下。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希琳被他们之间弥漫的紧张情绪吓到了。
她也不是没见过枯叶和海鸥拌嘴,但通常都是为了一些不疼不痒的小事。而且她从没见过海鸥如此狼狈的一面他看上去就像一株缺水的盆栽,正在徒劳地试图让自己的根爬满整个花盆。
“他们开始行动了。”海鸥双眼无神地目视前方,“这几天一直有藤蔓的种子被运进城里,我能感觉得到……它们在窃窃私语……期待着即将到来的狂暴盛宴……”
“藤蔓?”希琳立刻回想起了自己在地下花园中的经历,身体下意识地颤抖了起来,仿佛某种源自潜意识的恐惧被唤醒了。
“希琳,”枯叶用手按住她的肩膀,“能不能麻烦你去厨房告诉凯蒂,让她送三杯热可可上来?”
“他到底怎么了,枯叶?”
“别担心,海鸥只是过度使用了自己的感知能力。园丁的能力之一是可以听到附近所有植物的声音。如果他扩大感知范围,就能听到更多的声音。”枯叶同情地看着海鸥,“他肯定把感知范围扩大到了相当惊人的程度,一瞬之间听到了太多的声音。太多的信息在短时间内挤进脑袋里,任何人都会变成他这幅样子。”
“所以他听到了藤蔓种子的声音?可是”
枯叶伸出食指按住她的嘴,“先不要‘可是’,先去拿热可可。如果还想让他继续说下去,你们两个都需要一点能够提神的东西。”
希琳乖乖照办。
时间已经过了九点,咖啡馆早就打烊了。她下楼时谨慎地观望了一会儿,确认通往厨房到路上没有小猫(它们通常都在大厅的沙发上过夜,偶尔也会在凯蒂的房间里),之后才轻手轻脚地下了楼。
她之所以要这么小心,是因为害怕惊动正在熟睡的小猫希琳曾经犯过这样的错误,幸好当时枯叶离得不远。
凯蒂和杰罗姆正在厨房里忙活,似乎是在准备明天早餐的食材。
莫伊拉搂着那只她特别喜欢的胖橘猫站在旁边观看。“希琳?你怎么下来了?”她笑着问。
希琳警惕地看着那只胖橘猫,但对方似乎对莫伊拉的怀抱很满意,根本不打算搭理她。
“艾达艾敏小姐想要三杯热可可。”希琳回答。
有杰罗姆在场的时候,她们都不会用精灵名称呼枯叶。
“这个时间喝热可可会变胖的,你们应该知道吧?”凯蒂说话时依然低着头,熟练地切着形状像砖头一样的硬奶酪。
“呃,当然……但是可以少加点糖。”希琳没什么底气地说。
临睡前喝热可可的确不像是枯叶会做的事,虽然她对美食偏爱有加,但却从不在晚上八点之后吃任何可能导致发胖的食物。
凯蒂耸耸肩,“嗯哼,反正需要保持演员身材的又不是我。杰罗姆,别擦那些盘子了,它们已经够干净了。去准备三杯热可可,记住糖和蜂蜜要单独放在碟子里。”
大约十分钟后,希琳端着热可可的托盘上了楼,莫伊拉也跟了上来(当然,是在她把那只胖橘猫放在大厅的沙发上之后)。
让她跟来似乎是凯蒂的主意希琳不可避免地注意到,莫伊拉和凯蒂已经能用某种类似眼神暗号的方式交流了。真不知道她们是什么时候培养出来的这种默契。
“三杯可可。”莫伊拉边走边说,“所以你们有客人了,嗯?”
“是啊,海鸥来了。”希琳耸耸肩。
“海鸥?就是那个眼神很讨厌的精灵园丁?”莫伊拉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所以发生什么事了吗?”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你还是等一下自己听他讲吧。”
枯叶看到跟来的莫伊拉,只是微微挑起眉毛。“麻烦你关好门,莫伊拉。”
她从希琳手中接过热可可,硬塞进海鸥的手里。园丁依然一脸茫然地盯着地板,甚至连莫伊拉向他问好都没有回应。
“他怎么了?”莫伊拉困惑地问。
“有太多的信息在短时间内挤进了他的脑袋里。”希琳解释道。
“什么?”莫伊拉看起来更困惑了。
“给他点时间,他会恢复正常的。”枯叶往海鸥的杯子里加了好几勺的糖和蜂蜜,“快喝,海鸥,听话。你知道这都是为了你好。”
海鸥喝下半杯热可可之后,总算变得镇定了一些,似乎找回了大半的灵魂。
“感觉如何?好点了吗?”枯叶蹲在他面前,关切地问。
园丁疲倦地点点头。他看上去依然很累,但至少能够暂时集中精神了。
“很好,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枯叶问,“你能确定那些种子是藤蔓的吗?”
“藤蔓?”莫伊拉惊呼一声,反应似乎比刚刚的希琳还夸张……她们两个都近距离接触过那些杀人藤,知道它们意味着什么。
希琳连忙像刚刚枯叶支撑自己那样,从身后撑住了莫伊拉。
“我不会听错的。”海鸥低声回答,“在庇护所里,我每天都能听到它们的声音。它们通常都很温和,即使以植物的标准而言也算得上温和……但这次我听到的完全不一样,这批刚运进城里的藤蔓是经过特殊处理的,它们或许在血里浸泡过。”
“呃,真恶心。”希琳厌恶地说。
“不止恶心,而且很危险。”枯叶说,“如果藤蔓在种子时期就品尝过鲜血的味道,它们成长之后就会变得极具攻击性。恩德先生通知你了吗?”
“暂时还没有。”海鸥摇摇头,“那些种子可能早就在城里了,我今天傍晚才决定扩大感知范围。”
“可这没有道理啊。”枯叶思考了片刻,“如果恩德先生想让藤蔓在城内进行大规模袭击,他肯定需要借助园丁的力量。为什么没有通知你?”
“我不知道,”思考似乎会让他感到很痛苦,“也许他打算等到时机成熟时再找我?也许城里还有另一名园丁?我真的不知道。抱歉,枯叶,我现在没法思考。”
“没关系,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枯叶轻声安慰他,“这份情报确实很重要。恩德先生不可能让他不信任的人运送藤蔓种子,所以肯定是外勤小组的人在运送那些货物。我明天就去他们接头的地方看看,说不定能找到外勤小组的人。”
“我很希望陪你一起去,枯叶,”希琳说,“但我还有一份工作……”
“当然,你必须去工作。我需要你弄清楚那个西尔维娅夏尔玛究竟是什么来头。”枯叶握住她的手,“你们两个先回去吧,我要把海鸥送回庇护所。他这个样子肯定没法回去了。”
希琳不安地回到自己的房间,提心吊胆地等着枯叶回家。直到午夜时,她听到隔壁房间的开门声,悬了好久的心才终于放了下来。
然而这个晚上的麻烦还没有结束。她昏昏沉沉地进入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