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骆青出言相询,站在这把还在散着些许热度的新成之剑旁的柯坚面含微笑的看着自己的新作品,缓缓解说道:“我猜你们现在最好奇的应该是这把剑有什么优点,但我想说,对于这一点,我其实并不完全知晓。”
骆青面露疑色,但没有说话。
“我们柯家有回收废铁,熔炉再造的惯例。上个月,有位泥瓦匠悄悄送来一把剑,他只是想让我们柯家帮他把剑鞘上的宝石原封不动的卸下来,剩下的他则当废铁一样卖给了铁铺。”柯坚一边说着,一边取下那柄长剑,横剑于身前,屈起手指轻轻碰了一下剑身,然后感叹了一句:“好东西啊!”
乔崔看见这一幕,不禁打趣道:“那泥瓦匠要知道这把剑的好,肯定后悔把它卖给你。”
“那也不一定。”一旁的屈峡辩了一句,“恐怕他就算是知道这东西的好,未必能用得上它的好,就像我们刚才,只不过一个时辰的功夫,就烧了一位土木强人近十年的手稿。”
乔崔闻言沉默了,片刻后他又无声的点了点头,似乎是有所了悟。
听着这两人的对话,柯坚抚剑的手停住了,他抬眉微笑着说道:“我不知道那泥瓦匠若知道这把剑的优劣,他会不会带它另投别处,因为那位匠人根本不可能知道这把剑的真面目。”
“这把剑在被送来的时候,剑鞘与剑身已被铁水浇灌合并,几乎是一把无法拔出的废剑。如果不是它的剑鞘上镶有宝石,那么寻常百姓获得它,大抵会把它当作一块废铁。随便找家铁铺换些碎钱吧!”
“这附近的居民中,有一些人知道我柯家也会替一些身份特别的人打造宝剑,会镶金嵌宝的手艺,自然也会有熔金剜珠的本事,如此这把剑有缘到了我柯家铁铺,熔其鞘,取其刃。”
听柯坚讲了这把剑的来历,乔崔忍不住插言:“这么说。这把剑是你现成得来的好东西了?难怪刚才你说是炼剑,其实不过是往这把剑身上抹一些东西而已。”
“我觉得没那么简单。”骆青不赞同的说道:“我曾听过一种说法,有些剑器铸成后,就很难再与其它物质熔合。想必要将刚才那两种液体附着在这把剑上,不仅耗费了不少精力去琢磨它的特性,还一定有必行的原因吧?”
“你听说的东西倒还不少嘛!”乔崔半开玩笑的说道:“可我记得你好像不是做铸剑这一行的?”
“小骆刚才所说的,大抵都算对了路子。”柯坚呵呵笑了一声,然后慢慢说道:“这把剑连着剑鞘经受火炉炼化时。令我意外的是剑鞘、剑柄,外带剑身外表的一层物质全部都被炼化。剑鞘剑柄被毁,我柯家要重办不难,但这剑身失去了表层的那种物质后,排除剑胆在外,剩下的部分开始有散架的迹象。所以最后我想了很多种办法。不过是为了重铸它的表层。”
骆青在沉吟了一下后问道:“这样失去了表层物质就容易散架的剑,何来宝贵之处?若与硬器相抗,岂不是很容易折断?”
“那可不见得。”柯坚微笑着说道:“铸剑有时候好比砌墙,过高的墙,必须有梁骨支撑,仅靠砖头是不行的。但构成梁骨的物质虽然坚硬,可一堵墙不可能只靠这种物质来堆叠而成,还得与泥浆砖头配合而为。铸一把剑需要剑胆、精铁,以及适量的淬合物。至于它们在性质的互补和量的掌控这门学问上。就是考验炼器师的地方了。”
骆青脸上渐渐露出叹服的神情,一旁的乔崔听着听着倒是有些不耐烦起来,直言道:“老柯,你说的这些我不太明白。就算是明白了于我也无用啊,你还是直接说说这把剑有那些优点吧!”
“哈哈,有了新作品忍不住就话多,是我啰嗦了。”柯坚爽朗的笑了一声,接着平静下心神,他的手指一边抚过剑身上那些按照不规则路线游走着的线纹,一边缓缓说道:“提及这把剑的特色,那就是它的吸附力,以轻巧求快的暗器遇到它就算是遇到克星了。可惜,似乎是在熔炉中时,导致剑体某种物质丢失,所以它的吸附力可能没有未出鞘之前的时候强大,不过能把磁石炼进剑体,铸这把剑的工匠显然必是高手。”
“再说这纹路,应该是我在为它重铸表层时,剑体中某种欲浸出的物质在冲击外表时留下的痕迹。它来自剑的本源,并非工匠由剑外朝内钻刻而成,所以不会造成裂纹致使剑体产生裂纹,影响剑的坚韧耐抗性。而这些并不太美观的线纹最大的作用还是代替了血槽,此剑造成的伤口将是撕裂状的,比平滑剑身或者单、双槽剑给人造成的痛苦更烈性,若是直刺之伤口,则更加难以愈合,会加速流血。”
听柯坚讲到这里,乔崔的眉头禁不住的跳动了一下,他忍不住提醒了一句:“老柯,能不能别把这方面的内容讲得那么细致?”
柯坚闻言微微愣神,然后就干咳了一声,接着说道:“好,那我说一下它的另外一种长处,其实应该是与其它宝剑的基本特点一致,那就是它异常的坚韧。不过这把剑只有一道钝锋,属于钝器与利器的结合品,它能砍断多硬的铁器,取决于持有它的人身怀武功的劲气强度。这一特性让它的削砍能力上限达到一种骇人的程度,然而若在没有功夫的人手里,它可能无法发挥这一特点,会变得跟铁棍一般。”
骆青沉吟了一下后说道:“那这把剑似乎更适合送给厉大人。”
“不,这把剑藏锋敛息,坚韧深远,厉大人虽然武道精深,但我还是坚持我最初的想法,它并非最适合厉大人的剑器,它的主人应该是林先生。”柯坚沉思了一下后继续说道:“看样子林先生应该已经入京了,这把剑还是迟了一步。他没有带上你们,此行恐怕会临险事。他叫你来问方天戟的事,是备战之期将近了吧!若有机会,还请你将此剑带给他。”
柯坚说完就将手中的剑递向骆青。
骆青接过剑后怔了一下,此剑并不太沉,只是他想到了另外一件事,
随即问道:“就这么给他?没有剑鞘的么?”
“原来的剑鞘被熔掉了。”柯坚迟疑道:“以它的吸附性质,我这铁铺里没有一款剑鞘适合它。”
“哈哈哈,老柯,你打铁打多了,脑袋也快变成铁了吧!”
柯坚的话刚说完,铁铺锻造间忽然响起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那声音宛如突然从地下钻出来一般,音色明朗,语气中带着明显的讽味。
其实那声音的确是从地下钻出来的,因为说话的那个面貌只有十六、七岁的少年人,是动如脱兔般突然从地下跳上来的。准确的说,他是从刚才那间地下锻造室穿过一处排风扇口处钻上来的,掀翻了一处排风扇的他身影一晃,接着就一个纵跃,小腿勾上了房梁,一个翻身转到房梁上方,然后开始打量手里的一把剑。
“傻陆?”
“陆生?”
在乔崔和柯坚同时发出一声惊呼后,骆青只觉身边衣风一扇,接着手中一空,那把无锋剑已经到了那个少年人手中。
“小陆!”骆青望着屈一膝作半跪状伏于房梁上,起势蓄积,随时可能一个纵身破瓦离开的陆生,语气中惊讶渐压,怒气渐起的叫到:“你怎么在这里?不是让你在组里闭门思过么?”
“你和姐姐都不在,组里谁能拦得住我?想不想离开,还不是看我的心情。”陆生语态轻松,伸指弹了一下手中的剑,然后将其凑到耳边听了一下,又喃喃说道:“好……一把奇怪的剑。”
骆青皱了一下眉,沉声说道:“还不快下来?刚才对柯叔出言不敬,立即道歉!”
陆生挪开贴于耳边听音的剑,将剑锋别向身后,然后朝柯坚拱手一拜,说道:“柯大叔,刚才我出言冒犯,只是为了夺剑。我决定了,我要带着它去京都找林大人,有了这样东西,此行我也算是找到一个理由。不过请恕我不能下来向您道歉,因为我怕骆大哥又像上次那样打昏我。”
柯坚看见陆生,脸上没有半点生气的意思,他只是在略斟酌了一下后说道:“叔不怪你,但是你等会儿走的时候别弄坏我的东西。”
陆生点头笑道:“知道了。”他说罢原本半屈的腿忽然蹬起,从房梁上弹跳起来,跃出丈许左右,双腿又在另外一根房梁上一蹬,接着力道紧闭双肩,将全身挣得笔直,如一片狭长的柳叶,刺向屋墙上镶嵌的一个大型排风扇,脊背胸膛贴着缓缓移动的上下木板扇叶窜了出去。
看着陆生的身影穿过排风扇,柯坚有些意外于他走得这么急,忽然想起一事的他又大声喊道:“京都入城检时,对武器有一些限制,你需先找家木匠店,做一样木质剑鞘将此剑封起才妥当。”
“知道了!”屋外重复了一遍的三个字渐渐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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