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斯达德公爵府内灯火辉煌,圆形拱顶下垂吊的烛台燃烧着无数巨大的蜡烛,还有墙上和立柱上的那些熊熊燃烧的火炬;光线通过拱顶四周巧妙布置的密斯兰晶镜反射下来,将整个大厅映照得明亮绚丽。那位站在大厅中央的歌者,像是沐浴在朝霞的光彩之下;整个人都被渲染了一层朦胧奇异的色彩,就连她身上颜色略显俗夸的服饰都变得柔和起来。
这首曲子的歌词显然是即兴编撰出来的,听起来并不十分押韵,但她的嗓音是如此的甜美动听,没有一丝装腔作势的颤音或是诗人最常卖弄的花腔。如此纯真委婉的歌声,合着丁格拉小竖琴、竖笛与三角铃的伴奏,恰如自天堂传来的圣洁之声;又如同糅合了大自然一切美好的空灵之音。
宾客们屏息聆听这美妙的歌声,并陶醉其中。维达也不外如是;这歌声如同缓缓轻抚过心灵的甘霖,触动了他记忆中的点滴甜蜜。他呆呆的望着那位女诗人,心中充斥着千思百绪,甚至将他的眼眶也润湿了。
一曲终了,在余音消失了好一会之后;终于,掌声响了起来,热烈的吓人。女诗人有些不知所措的行了个屈膝礼——而不是吟游诗人的摘帽礼。随后她便跳下了桌子向后厅奔去。乐师们开始弹奏起另一首调子欢快的曲子,宾客们觥筹交错、喧闹声随之嗡嗡的响了起来。
里斯达德公爵停止了鼓掌,向后靠在椅背上转过头向维达说道:
“…我真的为她骄傲…对了,斯坦利爵士,您会跳舞吗?”
“公爵大人,我跳的并不好,可能会让您见笑的。”
“不碍事,不碍事…依照法波艮兰中南部的古老习俗;一场没有帕沛舞的宴会不是一场好宴会,对了,您夫人肯定跳的非常好,自古美人都是才艺兼备的。”
“呃,我的妻子应该跳的不错,至于我,只擅长骑马或步行耍弄武器。”
“斯坦利爵士,作为一位贵族,您即应该在比武场的沙地上叱咤,也该在大厅的地板上翩跹,嗯…您夫人或许是位好舞伴,但她不能整晚都霸占您,得让出点空间给小姐们才符合礼仪。”
“待会一定会有不少夫人、小姐们会邀您一起跳的,至少让我先为您介绍一位。”里斯达德公爵将手肘支在椅靠上,斜着身子对维达说道。“我的小女儿——露易丝,您刚才听过她唱的歌了,歌词也是她编撰的,你和吕西安的那场比武让她印象深刻,她非常仰慕像您这样武艺高强、品德高尚的骑士。”
原来那位女性吟游诗人居然是里斯达德公爵的女儿,维达尴尬的不知道如何回答。
“我的叔叔,您难道在向斯坦利爵士介绍我的堂妹吗?这样我可是会伤心的。”年轻的托森特公爵笑嘻嘻的打断了他们。
“大卫,如果你能有你父亲那般武勇,或许露易丝也能为你写一首诗歌,对了,你今天的舞伴呢?是一位公主还是一位王妃?”
“叔叔,您是在取笑我吗?”托森特公爵举起酒杯向维达示意。“如果斯坦利爵士不介意的话,我想邀请斯坦利夫人跳第二支舞。”
维达的脸庞抽搐了一下,举起了酒杯。
“当然,公爵大人…只要我妻子愿意。”
“行啦行啦,大卫!你要遵循贵族的礼仪——像一个真正的有着王室血统的贵族那样,你的胡闹让我感到头疼,你真该去圣地待上三年,和我们历代的祖辈那样。”里斯达德公爵转动着左手的一枚指环,恼怒的呵斥道。
不过当公爵迅速望了一眼后厅的方向后,他的脾气就此烟消云散了。“啊,我亲爱的露易丝来了,斯坦利爵士。”
公爵笑吟吟的站了起来,维达随着他的视线望去,看见几位宫女簇拥着一位年轻女子缓步走到了大厅;她便是刚才的那位吟游诗人,里斯达德公爵的女儿。
这位公主换上的服装与安娜琳的极为相似——粉白的长裙;蕾丝褶子环绕袖口与胸前,一条亮晶晶的银丝编织腰带系的非常高,显得腰身挺拔纤弱,不堪一握。她走近前来,向公爵行了个屈膝礼。
“亲爱的巴杜帕,能为我介绍一下您身边的几位尊贵客人吗?”她浅笑嫣然的说道。
“当然,我最可爱的女儿。”
露易丝用好奇的目光望着维达,而当后者大胆的目光迎上她的视线时,这位公主随即慌乱拘窘的垂下了眼帘。她还是位青涩的姑娘;一头浅栗色的秀发用替代头巾的小帽斜斜地束着露出了如天鹅般修长的脖颈。
她的头颅小巧秀气,如巧手画上的纤细眉毛下是一双闪亮灵动的,属于处子的眼睛,此时正被垂下的不停颤动的茂密纤长的睫毛所遮掩。那未曾尝过爱恋滋味的唇角斜斜的上扬着;稚嫩而又放肆,流露出已婚妇人不敢轻易表露的情感;嘴角边的梨涡好似复苏季绽开的花朵,满是甜美和清新的韵味;这便是人们常说的——一支含苞欲放的花朵儿。
“今天比武场上的闪亮之星,骑士界初升的太阳,利维亚的伊蒙彭斯坦利爵士,也就是你诗中的主角——被赞美、称颂的英雄。”
“巴杜帕…”少女嗔羞着,牵着裙摆屈膝一礼。
“不敢当,公爵大人,您谬赞了…我只是一位来自远方的骑士,来黎斯特摘取虚荣,赢得欢呼而已。”
“您过谦了,斯坦利爵士。”公爵显然非常快活,他向侍从做了个手势。“啊哈,我们还愣着干吗?跳舞吧,邀请您的舞伴或者接受夫人、小姐们的邀请,跳吧、跳吧,顺便让我这老头子也分享些快乐。”
“斯坦利大人,我有个冒昧的请求…请您陪我跳第二支舞好吗?”露易丝睁大了眼睛脱口而出。不过说完她便脸红了,双手捂起了面颊。
“当然,露易丝公主,我不会拒绝一位淑女的邀请,只是我并不怎么会跳舞。”
“斯坦利爵士,您和您夫人都是从外国来的,让露易丝介绍一下规则,我敢保证;今晚你们俩是全场最受欢迎的。”公爵夫人陪着安娜琳走了过来,拥抱了她的女儿,并提议道。
露易丝高高兴兴的挽住了安娜琳的胳膊,用委婉甜美的声音向维达和安娜琳介绍了宴会中舞蹈的习俗与规则;在法波艮兰中南部地区,宴会中必定会穿插三场舞,如果宴会的气氛热烈,往往还会有有第四场、第五场,直到通宵达旦。
一场舞分为十二段,每段一曲;第一段只是热身,与赴宴的伴侣跳,没有伴侣的则等到第二段,交换约定的舞伴,接着便是依次交换舞伴。宴会中最受欢迎的男人或是女人往往会被争先邀请,直至跳完整整十二段舞。而“帕沛舞”是最受法波艮兰贵族和平民们的喜爱。
“‘帕沛舞’是一种排舞,如同班普亚的‘恰恰登巴’、如同百东庭的‘车轮舞’和图诺曼迪克的‘转转舞’、也和凯尔斯夫人的‘哒嗒踢踏’一样,跟随着节奏让您和您的舞伴跳啊、转呀、只要记得在第一段结束后交换舞伴,在重复桥段时再交换舞伴…斯坦利大人,您一定会很累的,还有斯坦利夫人…会有许多热情的法波艮兰贵族缠着你们的。”
维达与安娜琳面面相觑,交换了一个无奈的眼神。
“叮叮叮。”
这时,在乐师们刚奏完了一首曲子后,侍从敲响了三角铃。里斯达德公爵搀着他的夫人离开了席位,宣布开始今晚的第一场舞。在公爵宣布后,大家都站起身来,仆人们驾轻就熟的迅速将桌椅移开,在大厅的中央清出一大块空地。
宾客们挽着各自的舞伴,簇拥在里斯达德公爵和公爵夫人的周围。现在是开场舞,维达决定先看看周围的人是怎么跳的。可想法归想法,他依旧非常不安,深怕自己出了洋相。安娜琳察觉了他的窘迫和紧张,悄声的安慰道:
“我亲爱的大人,跳舞就把你给难住了吗?我来教你;跟着节奏,但别转太快了我会头晕的。”
“安娜琳…呃,我是说吉娜,我并没有担心跳舞,而是担心有人会缠着你,比如那个风流的托森特公爵,他刚才说要邀你跳第二支舞……”
“管好您自己吧,我的大人,里斯达德公主才叫漂亮,您第二支舞的舞伴对您可是非常崇敬的,还有其他的贵族小姐和夫人们,她们看您的目光简直就像一群獠牙兽盯着一块腐肉。”
“吉娜……”
“什么?”
“你的比喻可真恰当,我在你眼里就是一块腐肉吗?”
“不,我说的是在她们的眼里,在我的眼里您可不是腐肉……”
就在他们俩窃窃私语之际,乐曲奏响了;站在大厅中央的人们开始随着节奏跳起舞来。这种名为“帕沛舞”的舞蹈确实非常简单,只要踩着点子,挽着舞伴在人群中旋转就行了。只不过维达起先有些笨手笨脚的,因为他怕踩到安娜琳的脚,故时常绊到自己,脚步踉踉跄跄的。
“别看脚下,别看…搂着我,跟着我的节奏。”
“该死,我宁可去打一场仗……”
“亲爱的大人,您现在不就在打仗吗?待会可千万别踩痛了露易丝公主。”安娜琳轻声嘻笑道,脸上满是一副恶作剧的揶揄之情。
维达忍住了想要吻住她那对诱人红唇的冲动,将注意力集中到了舞步上;不一会他就能较为自如的跟上安娜琳的步伐了。大厅中的男男女女们翩翩起舞,旋转着;错身而过、裙摆扬动、就像一朵朵绽放的花朵。
维达刚熟悉了没多久,乐曲忽然变了个节奏,梆子敲响,那是交换舞伴的信号。还未等他回过神;他怀中的人儿就离开了,突然出现在面前的托森特公爵彬彬有礼的向他和安娜琳鞠躬:
“斯坦利爵士,斯坦利夫人。”他伸出手,牵住了安娜琳的手。片刻间,他们俩就随着曲子的旋律没入到人群中去了。
“斯坦利大人。”露易丝公主站在了维达面前,屈膝行礼。这位年轻的姑娘满脸潮红,但还是主动向他伸出了手。
“露易丝公主。”
维达学着旁人的样子鞠躬行礼,然后挽住了她的手。
旋律欢快的乐曲听着有些熟悉;让维达想起了在格兰铎宫廷里和公爵夫人在酒后共舞的时光。但现在与他共舞的这位公主显然非常紧张,身子微微颤抖着,连握在维达手中的那对纤手也是冰冷的。
“露易丝公主,您怎么啦?”
“我…我很好,斯坦利大人,您…您跳得好极了,简直就像一位法波艮兰的贵族。”
“不,不,不…我才刚学会,您可别取笑我了。”
“我说的是实话。”公主抬起眼睛,偷偷的望了他一眼。“您会在里斯达德待上一段时间吗?我…我想为您作一幅画像。”
“画像?”维达愕然的低下头,可能因为看到他脸上的古怪表情,公主连忙垂下眼睛,脸红的像是喝醉了一般。他不忍心让这位年轻的姑娘窘迫难堪,便回答道:
“露易丝公主,您还会作画吗?我惊讶的是这个…我是说您真的是才艺出众。”
“斯坦利大人,我只是…只是略通一二。”
“您会作诗歌,会编曲;歌声也美妙极了,简直就是之音,而现在您又和我说您还会作画,真是太了不起了。”
“不,不…斯坦利大人,您可别取笑我了。”
这回年轻的公主重复了刚才维达所说的话,两人不约而同的轻笑起来,气氛变得轻松多了。
“呀,这段曲子快结束了,我得把您让给下一位女士了…斯坦利大人,您答应了吗?”
“呃…当…当然,露易丝公主,我非常荣幸。”
乐曲的余音未了,交换舞伴的梆子就敲响了。露易丝公主向后退了一步,放开了与维达相握的手,屈膝行礼。
“我非常高兴,因为您答应我了。”她笑得非常灿烂,眼睛闪闪发亮。
还未等维达还礼,另两位女士便围到了他的身边,大胆的伸出了她们的手,并用期盼的眼神望着他。不过此刻维达的心里却烦恼不已。
“画像?我怎么会答应她的?这下可好…又打乱了原先的计划…不知道潘多夫他们到哪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