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王府里明显陷入了一种莫名的情绪之中。
李默然小两口还好,李侧妃母子几人乃至王府上下人等都变得神神叨叨的,一个个看着安庶妃母子的眼神都带着莫名的审视。
安庶妃的泪腺也变得格外发达,不管身在何时何地,总是眼眶红红,一不小心就挤出来两泡眼泪。尤其当出现在李潇然跟前时,那眼泪就跟小溪一般哗啦啦的止都止不住。
但不管怎么样,当年的事情还是被人给翻了出来,以讹传讹传得漫天都是。
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八卦,最止不住的就是人的八卦之心。尤其当事情牵扯上的还是这个王府里并没多少地位的安庶妃母子时,稍稍有点胆量的人便都放开了嗓子对此高谈阔论。没胆量的人‘私’底下也忍不住要嘀咕几句。
说来说去,大家心中都认定了一点——当年那件事,必定和李秀然脱不开干系!没办法,谁叫当初李潇然出事时身边就只有他一个人在呢?而且不远处的人看得清清楚楚,他还对李潇然伸手了!
在此基础上,更有有心人不断演绎,添油加醋的将当时的情形描述得活灵活现,仿若亲见,并将事情以最快的速度流传到了王府之外。
于是乎,几乎半个南京城的人们都知道了:平王府的三公子李秀然,小小年纪便心肠歹毒,妄图陷害自己的世子兄长。在下手未果之后被生生吓破了胆,从此龟缩在王府深处,谁都不敢去见。
因此,李秀然借口养病将自己困在房间深处谁也不见。安庶妃就没有一刻眼睛不是湿的,但却依然坚持每天亲手做了京城口味的糕点给李潇然送过来。
“干得好!”
这一日,安庶妃离开后,李潇然兴高采烈的用力一拍杨光远的肩:“我果然没有看错你,你就是做这种事的料!”
杨光远笑得双眼都眯成一条缝。“多谢世子夸奖,小的愧不敢当。”
“我看你敢当的很嘛!”李潇然撇撇嘴,随手将安庶妃送来的糕点推过去,“看在你这些天来回奔‘波’辛苦了的份上,这碟糕点小爷赏你了!”
“多谢世子爷!”杨光远忙不迭将碟子双手捧起,却并不退下,依然i奥细细的看着他,“不过世子爷,我们兄弟们这些天忙进忙出的,一双‘腿’都快跑断了,嘴巴也都说干了,您就给赏点糕点是不是太说不过去了?”
“那你还想要什么?”李潇然轻笑。
杨光远一脸讨好。“世子您这么聪明的人,何必还和小的打这种哑谜呢?小的也不过是想为兄弟们讨几个辛苦费罢了。”
“我就知道你没安好心!”李潇然不爽撇‘唇’,冲青葱使个眼‘色’。青葱连忙送上一只‘精’致的荷包。
杨光远小心接过,轻轻掂了掂,立马‘露’出满意的笑:“小的多谢世子爷!小的兄弟们日后一定为世子您肝脑涂地,死而后已!”
“我要你肝脑涂地干什么?人只有好好活着,才能发挥出你们最大的用途!”李潇然轻哼。
“是是是,小的说错话了。小的一定好好活着,日后才好帮世子您做更多更大的事。”杨光远的确是个机灵人,忙不迭就点头哈腰的改口。
李潇然见状忍俊不禁。漂亮的小脸儿却还绷得死紧。
“好了。东西你也拿到了,还不赶紧滚?看到你这张脸小爷就没有食‘欲’!”
“是是是,小的这就滚,这就滚。”杨光远连连点头,将荷包揣进兜里,便乐颠颠的转身离去。
待走到院子‘门’口是,迎面走来一个身材颀长,面容清秀的小厮。杨光远脚步一顿,忙扬起谄媚的笑:“李渡大哥!你来找世子爷么?”
被唤做李渡大哥的人点点头。
杨光远连忙点头:“必定是王爷找世子有事,我就不多耽搁你了。你赶紧去找世子吧,趁着他现在心情好。回头咱们哥俩出去喝酒去,我请客!”
“行啊!”李渡爽快点头。
杨光远便仿佛捡到了金元宝一般,乐颠颠的去了。
李渡回过头,脸上的浅笑当即一收,‘唇’角轻扯,若有似无的低哼了一声,立马就板起脸,毕恭毕敬的冲着李潇然的房间方向行了个礼:“世子,王爷请你过去一趟。”
房中正吃喝玩乐自在得不得了的李潇然当即一个鲤鱼打‘挺’的跳起来。“找我?干什么?”
“这个小的不知,是王爷吩咐小的来请世子您的。”
“怎么办怎么办?父王又找我了!他找我肯定没好事!”李潇然显然吓坏了,鞋子都没来得及穿就在屋子里转来转去,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来回走了几圈,他突然仿佛想到了什么,一把便抓住秦明兰的手,“你陪我一起去!”
“世子,王爷吩咐了,只让您一个人去。”李渡的声音在外响起。
李潇然身体又狠狠一僵。
最终,他还是一个人过去了。
磨磨蹭蹭的到了平王爷的书房外,看着里里外外这许多正襟危站的人,他整个人都缩得跟只鹌鹑一般,就差挖个‘洞’把脑袋埋进去了。
还在犹豫徘徊之时,书房里头已然传出平王爷不耐烦的低吼:“李潇然,你给我进来!”
李潇然一个‘激’灵,知道再也挨不过了,只得推‘门’进去。
平王爷正坐在书桌前,手握一本泛黄的古书,五官紧绷,目光冷冷的看着他。
李潇然赶紧低下头。“父王,您找孩儿什么事?”
“你觉得还能是什么事?”平王爷低哼,手里的书重重往书桌上一拍,“就因为你那天无心的一句话,现在闹得整个王府沸沸扬扬,就连外面的人都知道了!秀然他再不济也是你弟弟,更是我们王府的人。他丢人了,于你有什么好处?”
李潇然被骂得瑟缩一下,脑袋垂得更低。
平王爷见状更气不打一处来。“若是平日我也就不说什么了。可是现在,你分明知道他马上都要成亲了。这大喜的日子之前闹出这种事,你让他如何自处?你又让周家人怎么看待他?再任由事情这么下去,这喜事还怎么办得下去?”
“父王你是平王爷,咱们王府可是南京城里最有权有势的地方了。只要咱们想办,他们就算‘私’底下说再多,那又有什么关系?就算是冲着您的面子,他们也得笑嘻嘻的上‘门’来道贺。”李潇然小声嘀咕。
“你放肆!”平王爷气得脸红脖子粗,忍不住又往桌子上狠拍了几下。
李潇然差点被吼得跳起来了。
这样的结果当然就是他更缩得厉害,也一个字都蹦不出来了。
平王爷气得也开始发抖。
“你说话呀!刚才不是‘挺’能说的吗,现在怎么了?哑巴了吗?你就说吧,如今事情闹成这样,你打算怎么收场?”
李潇然依然垂头不语。
平王爷恨得咬牙切齿。“本王在和你说话你听到了没有?”
“听,听到了。”
“听到了你还不回答?”
“我不知道怎么答呀!”低低的带着哭腔的声音传来,李潇然慢慢抬起头,小脸上满是委屈无辜,“这事又不是我要人传出去的,他们一个个心思不正,非要欺负三弟,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再说……再说,我才来这里几天,势单力薄的,这种事情我哪里知道怎么收场?”
“你!”平王爷差点被气个仰倒。
“你不知道?你不知道!不知道你‘乱’说,不知道你‘乱’叫!就算别人真是有心如此,那也是因为你给了他们这个机会!现在好了,事情闹大了,你就想一推三二五,什么都不管?”
李潇然小小的将头点了点。“不行吗?”
平王爷郁闷得差点喷出一口老血。
“当然不行!”
李潇然小心的眨眨眼。“那我该怎么办?”
怎么又把皮球抛回到他身上了?平王爷牙齿咬得咯咯直响。“你自己觉得呢?”
“我不知道呀!”李潇然眼睛亮汪汪的,都要哭了。
平王爷气得浑身无力。
“滚!你给我赶紧滚!别在让我看到你!”
“好嘞!”
终于等到这句话了!李潇然忙不迭点头,转身一溜烟飞奔出去。
平王爷目瞪口呆。
“李潇然,你给我回来!回来!”
徒劳的大吼在书房内回‘荡’,却迟迟没有得到半点回应。
好一会,外头李渡的声音才传进来:“王爷,世子已经走了。”
叫他叫半天,问他话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倒是叫他滚他滚得飞快!平王爷牙根里直犯痒痒。
“那就让他走吧!走得远远的,这些天都别出现在本王面前!”
李渡低低的应了声是,书房里边又恢复了平静。
平王爷复又抓上书看了几行,终究不能平心静气。便将书一扔:“李渡,你进来。”
“王爷。”
“今天你去看,三公子如何?”
“还是和昨日一样,‘精’神不振,食‘欲’亦不振。”
“都是这件事闹得!”平王爷恨恨一拍桌子,随即便起身,“走吧,去看看他去。”
李渡毫不迟疑的跟上。“是。”
这边平王爷亲自前往安庶妃处看望被残酷的现实打击得萎靡颓唐的三儿子,并顺便和安庶妃说了几句话,那边李潇然以平生最快的速度飞奔回自己的小院,一头扎进房内,立马放开了趴在‘床’上,双手握拳用力在‘床’铺上狠捶了好几下。
秦明兰见状难免心惊。“怎么了?”
李潇然回过头。“父王果然骂我了。”
“因为李秀然的事?”不知怎的,秦明兰的心口一缩,也有些闷闷的痛。
李潇然点头,脸上带着笑,眼中却嗪上一抹薄雾。
秦明兰心里更痛得厉害。
“他骂你什么了?”
“还能什么?不就是怪我不该胡言‘乱’语坏了弟弟的名声,害得他接下来的喜事都不能好好办。如此一来,就连整个王府都跟着‘蒙’羞。”
真不错,一件陈年往事,一个庶子,居然能牵扯上偌大的一个王府,就连平王爷都亲自出面帮忙解决。
秦明兰心一沉。“如此说来,你这个弟弟在父王心里的地位不低啊!”
“平常倒是无所谓,但毕竟那也是他的儿子,又是个自小饱受欺凌的,现在大喜的日子之前受了这么大的委屈,他自然忍不住要帮他说几句话了。”李潇然冷声道。
“你是说,有人在父王耳边告小状了?”秦明兰立马便问。
李潇然轻轻一哂。“或许。”
或许有,也或许没有。不过,如果是真心对这个儿子没有感觉的话,那就算他被别人欺负死,他这个当爹的也不会多看上一眼吧?尤其现在欺负李秀然的一个是他唯一的嫡子,还有一个是他一向最疼爱的二儿子。这两个做事,按照常理来说,他应当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吧?一个并没多少出息的庶子而已,按照道理他不应当这么费心才是。
可是现在,平王爷明显不是如此。
那也就是说,在这位父亲眼里,这个儿子的位置还是很重要的。甚至,比之李潇然还要重要得多。
想及此,一个困扰她许久的谜团终于揭晓。
“我终于明白他数次陷害你的底气在哪里了。”秦明兰道。
“你才发现?”李潇然挑眉,“我还以为你早该知道了呢!果然你够笨的!”
这‘混’蛋!
看在他现在心情不好的份上,秦明兰不和他计较了。她还有许多更重要的事情来做。
悄悄瞥过去一眼,发现他还皱着脸儿耷拉着脑袋一副霜打了茄子的模样,她心里也有些发疼,便倒了杯茶递过去:“别生气了。你生下来没多久他就走了,从此一年至多见上一面,你们也不过就比寻常人稍稍熟悉一点罢了。他和李秀然多年朝夕相处,对他比对你更疼爱些也是可以理解的。”
“我没有生这个气。”李潇然闷声道,接过她手里的茶杯一饮而尽。
“才怪。”秦明兰撇嘴。
“我真没有!”李潇然立马抬头大叫。
“好好好,没有没有!”秦明兰连忙柔声安抚。
谁知李潇然脸上的失落更加严重。“你说谎的本事太差了。”
早知道你还非‘逼’着我这么说?秦明兰撇‘唇’,接过空杯子在‘床’沿坐下。“其实,我自小也和我爹娘不亲。”她低声道。
李潇然低哼一声。“这和我什么关系?”
秦明兰并不回答,而是继续低声道:“打从我有意识开始,我几乎就没有怎么见过我爹的面。我从别人那里知道他是个鼎鼎大名的大将军,他带着我们天凤王朝的军队出生入死,保家卫国,所有人提到他都忍不住夸赞。但是,那都是别人对他的说法。直到我六岁那年,才被二叔带着去了边关,那是我第一次见到我爹。”
“他和我想象中的很不一样。他没有像其他人的爹爹一样亲我抱我,甚至他连一句软化都没有和我说。他只是看了我一眼,就转身走了,因为他还有许多军机要事要和部下商议。那段时日,我身在军营,却经常好几天都见不到他一面。”
“再后来,我就习惯了。没办法,他是大将军嘛,他要忙着保家卫国,没有经历再分配给我们这个小家,我理解。只是我怎么都没有想到,就这几次在军营里的见面,竟然也是我现在最温暖的回忆之一。”
听到这里,李潇然心中一动,突然抬起头:“然后,岳父大人就过世了?”
秦明兰颔首。“他这一辈子都在保家卫国,最后把‘性’命也丢在了战场上也是理所当然,我们早就已经料到了。”
顿一顿,她又道:“至于我娘……我对她的记忆也不是很深刻。自从嫁给我爹后,她就一直陪在他身边照顾他。无论是我还是我弟弟,每当将我们生下来养到半岁大,她就会托人将我们送回京城老家抚养。我知道她是为了让我们有一个安稳的成长环境。但是这样一来,却让我们和她之间的关系变得格外淡漠。尤其后来我爹战死沙场,她更是了无生意,将下半生都托付给了青灯古佛,竟然连我出嫁也只是略略表示了一下。”
说到此,秦明兰昂首冲他微微一笑:“看到了吧?其实我比你更惨。你好歹还有个娘相依为命的长大,可我呢?从小就爹不疼娘不爱的,在京城受爷爷折磨也就罢了,自己还得拉扯几个小不点长大。从小没有尝过半点爹娘的疼爱,自己却要又当爹又当娘的照料他们,我都还没伤心生气呢,你还有什么好伤心的?”
李潇然眼睛一瞪,跟看鬼一样看着她。
秦明兰不悦反瞪回去。“怎么,难道我说的不对吗?”
李潇然翻个白眼。“我才发现,原来你除了笨,就连安慰人的手段也这么粗劣。果然我一开始没对你抱有希望是对的。”
这个‘混’蛋‘混’蛋!
秦明兰心头气血翻涌,真想把他给扔出去算了!
她推心置腹的和他说了这么多,结果就换来他这么一句?这‘混’蛋能不能更煞风景一点?
心情十分低落,秦明兰站起身:“既然你不爱听我说话,那我不说了,你爱怎么办怎么办吧!”
“别呀!”一见如此,李潇然又急了,忙不迭爬起来抱住她的腰,“我和你开玩笑呢,你别生气。”
有这样开玩笑的吗?秦明兰不理他。
李潇然双双将她的腰箍得紧紧的,低声下气的笑道:“我知道你是在和我说知心话,我也就是看你的样子很伤心失落,我不想见你这样,便想‘插’科打诨叫你别太想着这些,可谁知道……”呵呵傻笑,“我错了,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现在知道错了?晚了!
秦明兰低哼一声,依然不理会他。
李潇然便继续纠缠,厚着脸皮缠缠绵绵的道:“媳‘妇’,好媳‘妇’,我知道你以前过得苦,比我还苦。是我身在福中不知福,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你别和我生气了,生气对自己的身子不好的。你要是真生气,你打我也想的啊,只要能让你消气,我无所谓!”
说着,真抓起她的手往自己身上凑。
打他?如果她真想的话,他这张脸都别想保住了!
秦明兰无奈‘抽’回手。“你别胡搅蛮缠。”
终于开口了,也就意味着她开始消气了!李潇然连忙笑得更欢。“是是是,秦将军教训的是。不过,我就是喜欢对你胡搅蛮缠,而且就喜欢对你一个人胡搅蛮缠,你说这可如何是好?”
这个家伙!听听他都说的些什么话!
秦明兰心儿一阵欢快的跳跃,一扭头:“我走了!”
“别呀!”
察觉到她身上‘阴’郁的气息已然消失大半,李潇然更打扮的缠上她,笑嘻嘻的道:“我不是都已经认错了吗?你要是还不肯饶过我的话,那我就请你出去玩上一回,所有吃玩的费用都我出了,怎么样?”
不你出难道我出不成?我们两个人,你是大款!
秦明兰淡淡瞧他一眼。“其实就是你自己呆不住了想出去疯吧?”
李潇然傻笑不止。“这不是才来了个新地方吗?咱们怎么也得将本地特‘色’都看够玩够了才行。不然等回去了,别人问起来也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那该多丢人?”
纯粹就是在狡辩。
秦明兰轻嗤。“你想出去玩就直说,少拿我当借口!”而且还是饶了这么大个圈把她给圈进来,这家伙为了出去玩也真是蛮拼的。
李潇然连忙抱紧她的腰。“咱们不是夫妻吗?夫妻一体,我想玩不就是你想玩吗?大家一起出去玩嘛!”
得了得了!
越来越‘肉’麻了,她的小心肝都在不停的扑通扑通‘乱’跳,手脚都快不受自己控制了。秦明兰赶紧推开他:“想拉我去做挡箭牌就直说,少说这么多废话!”
“那你是答应了?”李潇然双眼大亮,连忙在她脸颊上狠狠亲了一口,“媳‘妇’你真好!”
秦明兰心里咯噔一下!顿觉一股热气涌上脸颊。
这家伙,真是……真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
但是,更无法无天的还在后头。
亲了她,李潇然还不满足,又主动送上自己的脸:“我刚才亲了你,公平起见,你也亲我一口。”
秦明兰嘴角‘抽’‘抽’。“你自己发疯吧,我不和你一道疯了。”
推开他要走,但谁知这家伙竟然猛地将脸往前一凑,愣是贴上她的‘唇’。
一阵柔软的触感来袭,秦明兰还没反应过来,李潇然已经双手捂脸一路小跑出去。一边跑,一边大喊:“哎呀你干嘛偷亲人家?讨厌死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