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内‘奸’这种事,在秦明兰一手掌控的军营里是一件再简单不过的事。
到了晚上,那个背地里下黑手的人就被揪了出来。第二天,连着这个人在同一条线上的三四个人也被掘地三尺,跟拴在同一根绳子上的蚂蚱一般一股脑的被提溜了出来。
昨晚上那个下黑手的人已经被范大折磨得死去活来,现在正趴在一角缩成一团,却连哼也不敢哼一声。
另外四个人才刚被扔进营帐,便被迎面而来的‘阴’沉气息惊得心中大凛,忙不迭低下头。
因为是名正言顺的病娇,所以李潇然大大咧咧的占据了秦明兰的硬板‘床’,并死乞白赖的威‘逼’利‘诱’她叫人去从他的营帐里搬来一个绸缎做的大迎枕,舒舒服服的躺靠在上头,红滟滟的小嘴儿里却还时不时的哼哼几声以刷新自己的存在感。
秦明兰坐在案前,一身甲胄将她的身形衬托得格外高大伟岸,甲胄上反‘射’出来的冰冷银光更是令人心悸。
“是你们?”眉梢一挑,看到这几个从进‘门’起便开始抖抖索索的下属,秦明兰‘唇’角微掀,慢条斯理的问。
只是简单的三个字,却仿佛一股冷流环绕过来,又叫他们一个哆嗦,脚下也是一软,差点就站不稳。
扑通!
一个人忙不迭跪下大叫:“将军,小的冤枉啊!”
“哦?”秦明兰眉梢一挑,“你是说,这件事与你无关?”
“正是如此,请将军明鉴!”那人大叫,砰砰砰直磕头。
秦明兰冷冷看着他不语,李潇然见状也抬起脑袋,笑‘吟’‘吟’的看着那个仿佛要将头给磕破的男人,见他一直不停,便对秦明兰道:“你说他这么磕下去的话会不会直接就这么磕死了?要是这样的话也不错呢,还省得咱们动手了。”
秦明兰颔首。“如果他非要如此,我也自不会拦着。”
她这话什么意思?竟是打算眼睁睁看着他去死吗?
原想以此威胁她的将士动作一顿,无奈抬起头来:“将军,属下是无辜的,请您务必要为属下做主!”
“要真是无辜的,你慢慢将事情讲明白就是了。一进‘门’就大喊大叫,二话不说拼命磕头,你这是威胁谁呢?还是想将监军的病吓得更重?你当真以为你是郑家亲戚便我便不能将你如何,也不能让你死在我手下吗?”秦明兰淡声道,“你可知道,军营里因为‘操’练过度猝死的人年年都有,还不在少数。那里头也不止凡夫俗子。我手下的军营里,想要毁掉一个人存在的痕迹简单得很,我有的是法子让任何人都无法追究!”
闻听此言,那人骨子里窜起一阵凉意,忙不迭趴伏在地,果真不敢再‘乱’动了。
秦明兰这话说得又‘阴’又冷,分外吓人。可是以他这段时间对秦明兰的了解,他可以肯定——这位大将军绝对说得出做得到。而且,她一向都是说到便要做到的人!
所以,一开始的侥幸心理完全丧失了。
其他人见状,也心中惴惴难安,一个字都不敢多说,只得学着他的样子趴伏在地上。
“又不说话了?”秦明兰目光在这些人身上一一扫过,‘唇’角泛起一抹冷笑,“不说话,那就是默认了?你们承认监军是被你们蓄意陷害的?”
几个人依然一动不动。
秦明兰撇‘唇’。“不说也罢。既然能将你们都揪出来,那我这里必定是有十足的证据的。刚才我也不过是给你们一个辩驳的机会而已,现在既然你们放弃了,那就算了。”
便挥挥手。“将他们带下去吧!”
就这样?没了?
几个人大惊,之前跪地磕头的人也不由抬起头来,满面讶异的看向秦明兰。
秦明兰似是没发现他的目光,李潇然早冷笑起来。“难不成你们还指望我们对你们严刑‘逼’供,迫使你们说出指使你们做这些事的幕后主使好让你们戴罪立功不成?”
几个人眼中又闪过一抹惊愕。
他们当然是这么想的。而且这件事不是明摆着的吗,要不是有人暗地里指使,他们哪来的胆子对堂堂世子爷下手?又不是活得不耐烦了!
但没想到,他们想过千万种情况,或先发制人也好,或谋定而动也罢,却没有任何一样是和他们的预期贴近的!
把他们抓了,看一眼,问一句话,然后就什么都没有了?这是耍猴呢?
他们就不相信,他们对他们背后的人会不好奇!
其实说不好奇那是肯定不对的。只是,能暗地里对李潇然下手的,数来数去也就那么几拨人。今天就算不是他们下手,以后保不定哪一天就跳出来另一拨人做坏事,李潇然早就麻木了,所以一开始便直接让秦明兰把潜伏在这里的各方势力全都抓出来好好教训教训出出气算了。但于秦明兰这个大将军而言,她当然不能这么做。
有人跳出来了,她自然就要揪起来打。至于那背后之人,却不是她所能‘插’手过深的。这里是京城,早不是她能翻云覆雨的边关。所以,谁做坏事她就抓谁,抓到了‘交’出去,一切也就结了。其他什么追查幕后黑手啦,查问他们的真实目的啦,那些都和她没有多少关系。她虎威营的大将军,她要做的事情是保障整个营帐的和平稳定运营,至于其他的事情,那自然有相关专业人士接手审理。
只不过嘛——
表面上是这么说。但等把人押出去后,李潇然便躺不住了。“这几个人是明天送走吗?”
“你要是想今天就送我也没有意见。”秦明兰淡然道。
李潇然赶紧摇头。“今天‘挺’好的,干嘛要等到明天?还是等到明天沐休,我身上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咱们一起将人给押回去。不然,没了我的眼泪,加诸在他们身上的惩处肯定也不会太重,那也未免太便宜他们了!”
说着,他眼珠子又咕噜噜转悠了几下,脸上跃上一抹讨好的笑。“反正现在把他们关在那里闲着也是闲着,还要白吃军营里的饭,不如在走之前废物利用一下,你觉得怎么样?”
秦明兰淡淡白他一眼。“你是监军,你要做什么,我拦得住吗?”
李潇然立马变笑开了。
“那你是答应了!好,我现在就去找他们,将我新发明的刑罚在他们身上好好用用!哼,敢对我下黑手,他们不想活了!”
“让秦校尉陪你。”秦明兰道,“他对这方面也很感兴趣。”
“没问题!”李潇然拍掌应道。
李潇然和秦明岳,这两人之间的关系已经坠入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混’‘乱’。说好肯定算不上好,说坏也不算太坏。不过要是说起做坏事……这两个人倒是想法差不多。不过就是秦明岳脑筋太直,永远坏不过李潇然,最多只能给他打打下手。但只要能从中学到点东西,那也不枉他被李潇然这只大尾巴狼给支使得团团转了。
嘱咐人小心看着他,目送这个明显过分雀跃的家伙离开,秦明兰才终于长出口气。
明天又是沐休了。又要回到城里去。
这一趟回去,日子肯定不好过了。
想想她又不禁在跟前的几案上用力捶了一拳。
“这愚蠢的九皇子!”
——
第二天中午,如同之前每一次沐休一样,秦明兰在巡视完军营之后,便和李潇然一同折返回城。
但这一次,好容易学会了在马背上耀武扬威的李潇然不得不又回归马车,而在李潇然的马车后头还多出来五根绳子,每一根绳子那一端都系着一个看起来疲惫至极的人。
回到城‘门’口时,太阳又已经坠落到西边山口上。
一名衣着不俗的太监手执拂尘立在那里。见到他们一行人过来,连忙便掐着尖尖的嗓音上前道:“秦大将军,平王世子,太后娘娘有令,命你们即刻赶往皇宫,不得有误!”
那件事情,太后娘娘果然已经知道了。
秦明兰深吸口气:“微臣谨遵太后懿旨!”
待入了城,车马一刻不停歇的朝皇城最中央的皇宫驶去。
到了宫‘门’口,早有一台软兜候在那里。不必说,这肯定是为李潇然准备的。
被人抬着,两个人赶路的速度快乐许多,不过一刻多钟的功夫便到了慈宁宫。
慈宁宫里如今人‘潮’汹涌,除却太后平王妃外,皇帝皇后,太子太子妃,连同郑贵妃九皇子等有点脸面的人也都出现了。
前脚刚跨进暖阁,后脚秦明兰便听得一声低吼:“秦明兰,你给哀家跪下!”
秦明兰二话不说,当即双膝跪地。
“‘奶’‘奶’……”见状,李潇然忙要说话,却又被太后娘娘一声低吼喝止住了,“阿潇你不要再帮她说话了!哀家亲手把你‘交’到她手上,她却不好生看护着你,反而让你受了这么大的伤害,哀家今天一定要好好教训教训她!”
李潇然动动‘唇’,终究还是没有再说什么,只乖乖由着宫人搀扶着走到太后娘娘跟前。
虽然秦明兰竭力压制消息,但虎威营里各方人马都有,人心也是起伏不定。平王世子受伤这么大的消息,相瞒肯定是满不住的。
前天下午事发,昨天便已经通过各种渠道被送回了城内。到了今天早上,九皇子入宫请安,和郑贵妃一道去太后娘娘处说笑事‘一不小心’说漏了嘴,便将事情捅到了太后娘娘跟前。
太后娘娘当即差点气晕过去,马上就要差人去军营里将李潇然给接回来。还是九皇子好说歹说,又是安抚又是劝慰,话说得很好听:“皇‘奶’‘奶’您别太着急了,明日便是沐休的日子,照常理他们今天中午肯定是要城的。您现在派了人马出城去,到了军营肯定也是午时了。再将人给接回来,算算时间也和他们自己到城里的时间差不多了。与其如此,还不如耐心等等。总不会,世子妃她因为世子堂兄受了伤不忍心他途中颠簸再受一次伤就把他扔在军营里不带回来了吧?”
“她敢!”
本就因为秦明兰未能保护好自己的宝贝孙子而对她心有积分怨怼的太后娘娘一听这话,霎时更气得厉害。当即便命人去城‘门’口守着,务必要盯紧了,看秦明兰是否是带着李潇然一道回来的。
“如果不是,那就把她给赶回去,哀家的孙子不回来,她也休想回来!”
这还不够,郑贵妃一边给太后娘娘‘揉’着太阳‘穴’还一边小声关切的道:“只是,就算世子真回城,他身上有伤,这一路颠簸只怕也对他的身子不利呢!”
太后娘娘猛地又睁开眼。“不回来,难道让哀家的孙子在那边吃苦受累不成?”
话虽这么说,但只要一想到李潇然拖着一条伤‘腿’在马车上孤独的晃悠,老人家的一颗心还是饱受伤害,眼泪都止不住的流淌下来。
反正,这不回来也不对,回来也不对。简言之,不管秦明兰怎么做,那都是一个错!
所以,等到她终于回来的时候,太后娘娘早堆积了一肚子的怒气,看到她便汹涌的喷发出来。
李潇然也正是见到如此,所以才放弃了帮秦明兰说话的冲动,转而打算先安抚好这位老长辈再说。
只是,在这之前太后娘娘听了太多似是而非的话,加之脑补过度,现在看到李潇然一瘸一拐的出现在自己眼前,老人家的一颗心就跟被猫儿挠似的,疼得一‘抽’一‘抽’的。一把抱紧他就大哭起来。
哭了半天,好容易收住眼泪,自然又要掀开李潇然的‘裤’‘腿’好生看看他的伤势如何。等到见到他两条白生生的‘腿’上那大片大片的青紫痕迹时,老人家的心都痛了,便再也忍不住,又抱着李潇然大哭起来。
四周围的人一股脑的围拢上去劝,便将跪在‘门’口的秦明兰给忘了个干净。
其实这样也‘挺’好。
秦明兰直‘挺’‘挺’的跪在那里,心里暗想。
不用近距离去看这对祖孙的装模作样,也不用再去说那等违心的话。远远的避开这群惯会演戏的人,自己独守一隅好好的静一静蛮好的。
反正以前小时候做错了事也没少被爷爷罚过跪祠堂,后来在军营里犯了军规也经常被老爹责罚,让她跪一跪神马的简直就不是个事!
不过,她的心中所想显然和别人不同。
眼看着太后娘娘的一颗心全都扑到了李潇然身上,将孤零零跪在一旁的秦明兰给直接抛诸脑后,九皇子心里一阵暗爽。便趁着其他人都来劝抚太后娘娘的时候悄悄往旁退了一步,得意洋洋的朝秦明兰这边看过来。
秦明兰注意到了他的视线,也抬头和他对视一眼,便百无聊赖的低下头去。
这小崽子,以为这样就是给她一个教训了吗?
诚然,这小子还是有点脑子的。知道李潇然就是太后娘娘的命根子,任何只要触及到李潇然利益的事情太后娘娘都绝对不会容忍,之前他们数次受到打压都是因为李潇然的缘故,那么现在,他们便反过来利用李潇然,用李潇然的事情来打压她。果不其然,太后娘娘果真关心则‘乱’,将矛头指向了她。现在的她是陷入了困境之中。
但是那又怎么样?
李潇然是瘸了还是废了?不就一点小伤吗,养养也就好了。只要李潇然还活着,那么她翻盘的机会还多得是。倒是这个小崽子……
他难道不知道,李潇然这人心眼极小,又最是睚眦必报。他爱利用太后娘娘对他的疼宠来干坏事那是他的事。但如果有人胆敢利用这个来干坏事,那就是对他的侮辱!他会饶过他才怪了!
不过,九皇子肯定还没有想到那么深远。如今的他正沉浸在‘奸’计得逞的得意洋洋之中。发现秦明兰和他对视一眼之后就赶紧别过头去,他也只当她是害怕了,脸上便分明的现出一抹得意来。
但须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安慰太后娘娘这种事情还是‘女’人们来得更顺手一些。所以太子也不过是随口说了几句话便将重任放到了太子妃身上,自己只站在一旁,状似关心的密切注视着所有人的一举一动。
自然而然,九皇子和秦明兰之间的互动也都落进了他的眼睛里。
优美的‘唇’角微微一勾,他脚下悄悄往旁移了半分,眼中一抹冷笑一闪而逝。
说时迟那时快,秦明兰这么耳聪目明之人竟也没有看到电光火石之间发生了什么,就看到九皇子一声闷哼,直接往太后娘娘和李潇然那边倒了过去。
太子眼疾手快,一把将即将被殃及到的池鱼太子妃给拽到一边,再轻巧的拯救皇后娘娘于不幸。接下来,秦明兰亲眼所见,九皇子以某种不可思议的轨迹双膝一弯,重重跪倒在太后娘娘和李潇然跟前。但他上半身却还未停,而是继续朝前扑过去,这好死不死的便一下扑倒在了李潇然正被太后娘娘捧着的双‘腿’上。
这冲力可不算小。
在一群‘女’人满惊慌失措的低喊声中,便听嗷的一声,李潇然的哭叫声几乎将众人的耳膜都给刺破了。
“‘奶’‘奶’救命!”一声大喊,他一头扎进太后娘娘怀抱里,双手死死攥住了太后娘娘的衣袖。
马上,一声满浸着怒气的高喝声响起——
“李浩然,你这是在做什么!”
很好,风水轮流转,陷害人的人又被人给反陷害了。
秦明兰嘴角轻扯,朝那边看过去一眼,便见太子悄悄对她挤了挤眼睛,紧接着就和太子妃双双来到太后娘娘跟前,柔声劝道:“皇‘奶’‘奶’您别生气,孙儿看九弟他也是出于一片好心。三堂兄受了伤,您又为此伤心难过,他看到了心痛难忍,一时脚下站不稳,又想安慰您和三堂兄,焦急之下摔倒了也是有的。他年纪小不经事,又是一片好心,您就别和他生气了,赶紧再宣太医来给二堂兄诊治才是正事。”
“知道自己年纪小不经事,那就不该往前头蹭!明知道这里都‘乱’成这样了,他老实点呆在旁边不行吗?”太后气呼呼的高吼。
知道李潇然坠马受伤是一回事,看到李潇然‘腿’上的伤是一回事,现在眼睁睁看到有人让他伤上加伤又是另外一回事。
本来李潇然皮肤娇嫩,只要用力掐一下都会留下痕迹,所以他坠马之后虽然伤势不重,但那双‘腿’看起来却是吓人得很,不然太后娘娘也不至于伤心成这样。
而现在,被九皇子这么一撞,李潇然‘腿’上的瘀痕刹那间又增加了一大片。这可是在太后娘娘眼皮子底下出现的,这让太后娘娘如何不心疼,如何受得了?
当即忍无可忍大吼出声,态度比之方才对秦明兰时还要严厉得多。
九皇子早就已经吓傻了,郑贵妃见状也忙不迭跪下来。“太后娘娘请息怒!小九他做错了事,是臣妾没有教好,臣妾甘愿为他领罪!”
九皇子嘴‘唇’翕动半天,眼睫抬了抬,最终傻傻指向依然站在一旁仿若遗世独立的天神一般的太子,结结巴巴的道:“是太子他推我的!”
“胡说八道!你自己做错了事不思反省,反还将这人往别人头上推。郑贵妃,你就是这样教孩子的吗?”太后本就在气头上,没想到九皇子还不好好配合,立马心情雪上加霜,便将炮口对准了主动掺和进来的郑贵妃。
郑贵妃气得不行,连忙将九皇子给拽到身边。“臣妾知错,请太后责罚!”
“责罚?之前皇上不是已经责罚过你了吗?可现在看来还是半点成效也无。哀家一个老婆子,又哪里有什么本事来责罚你?”太后冷哼,双眼却还放在李潇然身上没有移开半点。
郑贵妃紧张得浑身紧绷。
之前被皇帝禁足之事本就是她进宫之后背负在身上的最大污点,甚至连九皇子都被早早赶出宫去。好不容易九皇子府邸落成,马上就要大婚,皇帝看在她是九皇子生母的份上,再加上皇后娘娘从旁求情,才将她放了出来,让她协助皇后搬离九皇子的大婚事宜。今天九皇子进宫来打的也是商量大婚之事的旗号。但现在,她才解放几天,没想到现在就又出事了!
她都还没来得及挽回圣心呢,如果再被责罚,那她在宫里的面子算是彻底废了!
只是,自己的颜面又如何能和儿子的前途相提并论?
看看身边显然惊怒‘交’加的儿子,她用力按住他的手,垂头低声道:“太后您千万不要这么说,臣妾教子无方,是臣妾的错,您身为小九的祖母,自然是有资格责罚臣妾的。”
这时候,才刚给李潇然看完‘腿’出去写方子的太医又被急吼吼的叫了回来。看到李潇然‘腿’上多出来的那一大片淤青,年迈的老太医嘴角‘抽’了‘抽’,还是小心的给他又把了半天的脉,又似是而非的说了不少稀里糊涂的话,最终告知太后娘娘病情不算太严重,只要好好休息就行,便捂着脸出去开‘药’了。
休息,又是休息。
秦明兰算是知道了。李潇然这个人不管生了什么病,大夫只会说连个字——休息!
不停的休息休息,人不被养成个窝囊废才怪!
尽管太医一再保证,太后娘娘终究还是放不下心,便又从太医那里讨了几盒活血化瘀的‘药’膏,亲手给他涂了,又等人熬好了‘药’亲手喂他喝完,哄着李潇然躺下,这才分出心来看向还跪地的人。
这点小事对秦明兰来说不值一提,所以她依然跪得笔直笔直的。但九皇子和郑贵妃可就不行了。
郑贵妃自从得了皇帝宠爱之后便一直养尊处优,在皇帝皇后跟前也不过是虚行个礼也就罢了。太后娘娘又因为两人相似的经历对她高看上一份,也不会过多的为难她。所以这么多年下来,她的身子早被养得娇弱不堪,也就比李潇然好上一点点。
九皇子就更不用说了。皇帝之子,贵妃所出,更是被郑贵妃报以巨大的希望的,除了太子,他就没有在谁跟前吃过鳖。而太子又是个云淡风轻的,从来不会对下面的弟妹说一句重话,就更别说体罚了。
所以,这才小半个时辰的功夫,这对母子就已经跪得东倒西歪,几‘欲’倒下了。
秦明兰想,一会等回了自己的地方,这对母子身上的伤只怕比李潇然还要严重一些。
不过太后娘娘可不会想这么多。
李潇然喝了‘药’躺下了,虽然他从一开始就没有呼痛,反而笑着安慰太后娘娘,但眼看那大片大片的青紫,做‘奶’‘奶’的又怎么会觉得不疼?李潇然越是不哭不闹,太后娘娘便越是觉得他是在强颜欢笑,心里对他的疼宠不知不觉便更多了几分。
所以当看到这几个跪着的罪魁祸首的时候,她的怒气就更盛了几份。
于是,她又沉下脸:“哀家就是一个老婆子,死前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含饴‘弄’孙,其他的什么都不管。这后宫哀家是早‘交’给了皇后打理的,现在老九犯了错,那自然也是应当给他的嫡母来管教才是,哀家必不会‘插’手。”
郑贵妃听得心痛如绞!
把九皇子‘交’给皇后?这不啻于羊入虎口啊!
这些年她仗着皇帝的宠爱没少在皇后跟前耀武扬威过,甚至还‘私’底下给皇后下过不少绊子。但皇后和太子都是一个德行,人前淡淡的,不管她怎么耀武扬威都是端着浅浅的笑看着她,就仿佛在看一个调皮的孩子在自己跟前玩耍。
吃穿用度方面皇后从不曾苛待过她,礼仪方面也从没有揭过她的短,甚至在皇帝太后乃至大型宴会之上更是给足了她脸面。但越是如此,她心里对这个皇后就更忌惮得厉害。
俗话说,会叫的狗不咬人。这么多年了,皇后就从没有叫过一声。那么既然从不从她身上下手,这个‘女’人盯着的肯定就是她的儿子!这些年她为了保住儿子,想尽了办法求得皇帝将他‘交’到自己手上抚养,从不假手任何人。但是现在,就在她的儿子马上就要‘成’人之际,却是要双手把自己的儿子给送到这个‘女’人手里吗?
她的儿子可是才刚刚被这个‘女’人的儿子陷害过的啊!
郑贵妃越想越害怕。只是太后既然都已经这么说了,她心知求这一位已是无用,便赶紧转向皇帝那边,泪眼‘迷’‘蒙’的低叫了一声:“皇上……”
她虽然已经生了一个儿子,年纪也早过了三十,但因为保养得好,看起来也才不过二十三四。一双眼水濛濛的,最得皇帝喜爱。每次只要她这样看他一眼,叫他一声,皇帝就没有不心软的。
可是这一次,皇帝却是看都不看她一眼,只管对皇后道:“既然母后都这么说了,那梓潼你便辛苦辛苦,好好教导一下小九吧!”
“这可怎么行?小九都已经是个大孩子了,平时做事也‘挺’有分寸的,马上更是要大婚的人了,臣妾若是教训了他,那不是下了他的颜面吗?这可让他如何除去见人?”皇后连忙摇头,说的轻声细语。
郑贵妃闻言,紧绷的‘胸’口稍稍舒缓了些。
但马上,等她听完皇后喘过气后的话,她已经是一头碰死的心都有了!
“依臣妾看不如这样吧!太子身为长兄,也理当代替一部分父责。他这些年在外见多识广,眼界比臣妾开阔,又同小九一般都是男儿,不如就让他代为管教小九一阵好了。”
“这个法子倒是不错。”皇帝点点头,复又看向太后娘娘,“母后,您以为呢?”
“这是你们后宫的事,和哀家有什么关系?”太后娘娘想也不想便道。
这是直接把权利下放到皇后娘娘手里了。
郑贵妃这次是真的哭了。“皇上,臣妾知错了,您还是将小九‘交’给臣妾教管吧!臣妾保证,这一次一定好生管教他,比以往哪一次都严,再也不让他做错事了!”
这时候,一旁的平王妃都不禁皱起眉头。“人活一世,怎么可能不犯错?郑贵妃你这话说得未免也太绝对了点。”
皇帝好容易因为她的哭求而柔软一点的心脏也再次变得坚硬起来。
“郑贵妃你不要再说了!真既然已经说了将小九‘交’给太子,那就是‘交’给太子!太子打从十二岁起便协助朕管理天下,朕‘交’付给他的事情无不办得井井有条,深得朝中老臣赞誉。如此稳重大气之人,将小九‘交’给他,也好让小九多从他身上学点东西。他马上都要成家的人了,总得学着成熟自立才是。难不成等他都做了父亲还一直被你这个母妃保护在羽翼之下不成?这事就这么说定了!跟着太子,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如果换做别人,或许真的是会有点好处。可是现在被丢到太子手上的是九皇子,她的儿子!前些天还又暗算了太子不成,今天却反被太子给暗算了九皇子!
现在让她亲手把自己的儿子送到这个人手上,那简直比杀了她还要让她难受。她怎么狠得下这个心?
但是,听了长辈们的话,太子已然拱手冲她行了个礼,温雅的面孔上带着他招牌的淡淡微笑:“郑贵妃请尽管放心,孤一定会好好教导九皇弟,务必让他在最短的时间内成长为国之栋梁,以后也同孤一般为父皇分忧。”
他不说话还好,一听他这么说,郑贵妃真的哭死的心都有了。
她也算是看着太子长大的。太子暗地里下的黑手她就算不全知道,但也知道个七八成。这个人的手笔皇后还要黑了不知道多少,手下的能人异士更是数不胜数。把她的儿子‘交’给他,还在最短的时间内成长起来……他这是打算要她儿子的命啊!
只是,事到如今,心知再反驳下去只会令皇帝也不喜。郑贵妃咬咬牙,转身对太子行个礼:“既如此,那就劳烦太子殿下了。”
说罢,她便看了看一直远离人群跪在‘门’口的秦明兰:“只是不知世子妃没有保护好世子害得他坠马受伤,太后又会如何管教她?啊对了,太后应当是将她‘交’给平王妃去管教的吧?”
这‘女’人心眼真的是比针尖还要小。
自己的儿子吃亏了,便非得拖个人下水来陪他。可天知道,要不是你儿子自作聪明陷害我,他又如何会沦落到现在的境地?秦明兰心中冷笑,依然垂头不语。
太后娘娘这时才仿佛被提醒了记起来秦明兰还在,顿时淡淡朝那边瞥了一眼。“哀家早就说过,这孩子粗手粗脚的必定照顾不好阿潇,现在果然就出事了!平王妃,你说说看,该怎么管教她?”
“母后您尽管放心,儿臣已经有主意了。”平王妃连忙笑‘吟’‘吟’的上前。“潇儿之所以会坠马,全因身旁的人守护不利。既然如此,儿臣便再多给他身边添几个人,非伶俐的人不要。丫头小厮都添几个,让他们分拨的看着潇儿。如此一来,必定能将他护得周周全全的。”
太后抬眼看了看她,面上似乎有些不虞。
不过既然平王妃都已经这么说了,她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只点点头。“你想的不错,那就这么办吧!不过阿潇伤得不轻,怕是暂时不能挪动。宫里的太医一向都是最好的,就让他先留在哀家身边好生养着。你先回去,好好给阿潇挑几个人。还有她!”
说着又看向秦明兰。“谁让她粗手粗脚,但怎么说现在也是阿潇的媳‘妇’,总得知道怎么照顾男人吧?你趁着这机会也好好教导教导她。要是还有下次,哀家必定不饶!”
“是,儿臣记住了。”平王妃忙不迭点头。
秦明兰闻言,也知道自己今天的惩罚定下了,连忙起身行礼:“孙儿领命,多谢皇‘奶’‘奶’教诲。”
太后冷哼一声别开头。“罢了,你们都退下吧!哀家也累了。”
“是,母后您也早点歇息,阿潇自有宫人们看着,您别太累了。”皇帝忙道,这才领着人行完礼退下了。
出了慈宁宫,秦明兰长出口气,顿觉身上卸下了一座大山。
总算过了太后娘娘这一关。只要这一关过了,接下来的都还好说。
此时,却见前头的皇帝突然转过身来。“秦爱卿。”
这是要和她谈公事了。
秦明兰连忙上前。“皇上,末将在。”
“世子坠马的事由你都查清楚了没有?”
“启禀皇上,都查清楚了。肇事者也悉数抓获,现在人就在宫外。”
皇帝颔首。“那你把人‘交’给太子吧!此事‘交’由他去处理便可。”
“是,儿臣遵旨!”太子连忙行礼。抬头之时又悄悄的冲秦明兰挤挤眼。
一直紧跟在皇帝身后的郑贵妃母子见状,纷纷心下又是一凛。九皇子咬咬牙,抓紧机会道:“父皇,这不过是小事一桩,您不如‘交’给儿臣来处置吧!太子皇兄日理万机,怎么好拿这点小事来劳烦他呢?”
皇帝和太子纷纷转头看向他。
被这天下最为尊贵的两个人一同看着,九皇子难免心悸。艰难的吞了口口水,他硬着头皮道:“儿臣方才做错了事,已经知道错了。既然太子皇兄现在肩负教导儿臣的指责,那便不如给儿臣这个机会来将功赎罪。再者,有太子皇兄在,就算儿臣有所偏差,他也一定会及时发现并指导儿臣,这对儿臣来说也是一个莫大的学习机会,恳请父皇成全!”
话音刚落,他便又双膝落地跪了下去。
可怜的孩子,刚才在太后娘娘跟前归了半天已经双膝红肿,现在又这么重重的跪下去,膝盖肯定都破皮了吧?秦明兰都能看到他脸上那一抹顽强的隐忍之‘色’。
“既如此,那好吧!”闻听此言,太子点点头,温文的面孔上恰到好处的带着一抹淡淡的欣喜以及关切,“父皇,难得九弟有心,那就将此事‘交’给他好了。九弟如此爱护二堂兄,儿臣心中也甚是感动呢!儿臣相信,九弟一定能将此事办得妥妥当当,给二堂兄一个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