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世事难全
满室纯白的主色调压得人透不过气来。
像是噩梦里出现过的某种场景,这种冰冷的无处不在的单一颜色,充斥着印容玉的视野,如同漫天的冰雪,在一点一点夺去自己的体温,心脏、肺部都被冻得麻痹了,令他无法正常地心跳、呼吸。
印容玉止不住地哽咽着,死死攥着于佑嘉的手机,用手捂住了嘴。
他独自一人等在急诊室门外,感觉全世界的恐惧都像找到了猎物一样向他蜂拥而来。无人可以分担这种逼仄的压迫感,他快承受不了了。
他知道,自己这个样子被于佑嘉知道了,也许又会遭到对方淡淡的总是不带一丝讥诮的嘲笑,可他是真的不知道怎么办,他就是害怕,就是恐惧,他连于佑嘉也许有一天会消失于这个世界的可能性都不能忍受。
在于佑嘉面前,看似对待任何人都那么嚣张放肆的印容玉,其实一直都很胆小。不管别人明不明白,可是印容玉清楚。只要有于佑嘉在,他自己就能如同有了强韧支撑的橡皮人,就算本身很软弱很无能,也有一个主心骨撑着,可以任性可以跋扈,无所顾忌。
于佑嘉对此早有隐忧,所以才会对印容玉说,不要太依赖他。
最清楚印容玉弱点的人,只有于佑嘉。而他也比任何人清楚,能破除这个弱点的人,只有印容玉自己才行。
但是不行。
印容玉已经习惯了这种精神依赖,十几年来他就是靠着这种依赖无忧无虑地活到了现在。他不能失去于佑嘉,就像一个人不能失去自己赖以站立的脊椎。
因此一旦意识到可能失去,恐惧之海就会悄无声息地包围印容玉,让他感到窒息般的痛苦、无助和迷茫。
在于佑嘉于急诊室中默默挣扎着生存的现在,印容玉迫切需要另一个可以陪他分担这种恐惧的人,不管是谁,都好。
他这时候不能叫于佑嘉的母亲来,她会恨死他的,甚至也许会立即赶他走。他要找一个爱着于佑嘉但是不会带给于佑嘉和自己任何困扰的人。
印容玉静静地盯住了手机通讯薄里的一个名字,顾恋。
他手指冰凉,甚至有些麻木,在恐惧之神的推动下,他打通了那个号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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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恋在夜色中奔忙了一会儿才稍微恢复了理智。从她从刘莹那里知道佩月月在陈峻辉的派对上起她就一直打电话给佩月月,但打不通。
佩月月穿成那样跑出去,应该很惹人注意,但是也许她会故意躲开人流量大的大路走。现在又是晚上,她往僻静些的小路上走不会引起多少关注。
刚才太过气愤,甚至都没问清佩月月到底是往哪个方向离开的。顾恋漫无目的地奔跑在街头,心急如焚却无计可施。
或许天皎会知道些情况?还是,再去陈峻辉别墅的附近看看?说不定佩月月并没有跑多远。但是天皎方才就一副爱理不理的模样,顾恋并不清楚他到底有没有看到佩月月也在这个派对上。
这时候已经顾不上跟天皎之间的那些恩怨恨意了。顾恋掏出手机想打电话给天皎再问问清楚。
手机在夜色中蓦然响起,令顾恋不由自主地心惊。
这个时候于佑嘉竟然会给自己打电话?顾恋心下顿时安定许多,尽管知道于佑嘉不能帮上自己的忙,但是这个名字就是有种能让她倍感安慰和镇静的魔力。
“喂,Leo?”顾恋接通电话,轻轻回应着,声音中有丝自己都没发觉的透露了点虚弱的疲惫和惊慌。
静了数秒,对方没有答话,只有轻微的令人诧异的呼吸。顾恋感到不对劲,直觉电话那头并没有自己熟悉并期待的人的气息,登时警觉,“喂,请问你是谁?你是这个号码的主人吗?”
“是我。”
顾恋听到声音的那一刻更加震惊,“印容玉?你怎么会用这个号码?”短暂的吃惊后她意识到有什么让她心惊肉跳的事情在发生,嘴巴突然干涩起来,说话也艰难了许多,“你,于佑嘉怎么了?”
“你现在在哪里?”印容玉问道。
“我?于佑嘉出什么事了吗?”顾恋只觉得自己的心跳一秒之内迅速加快,心如擂鼓,勉强压抑下来的那股因为佩月月而生的恐惧似乎又找到了强大的动力,充气球般涨大得让顾恋无法控制。“印容玉,你快告诉我,快说啊!”顾恋克制不住地尖叫道。
“他在急诊室。”印容玉的声音听起来也很软弱,“上海,淮海中路,血液病专科医院。医生说有复发的危险。你想过来的话,就赶快过来。”
印容玉啪一下挂断了电话。
“喂,喂,到底怎么了?喂!”顾恋使劲敲着电话,恨不得砸烂它,但始终保持着最后一丝理智,牢牢把手机攥在手里。万一佩月月打过来,找不到自己怎么办?
于佑嘉也出事了?怎么会?顾恋愣愣地站着。一时不知该何去何从。
她的脑子一忽儿闪现出佩月月天真的笑靥,一会儿出现与于佑嘉温柔的微笑。这一刻想到佩月月哭泣的脸庞揪心不已,下一刻又为于佑嘉轻轻的蹙眉心酸难抑,……
淮海中路,淮海中路并不远。顾恋抬腿想往大路上走去好打的,突然又转身朝相反的方向疾走。
她应该先找到佩月月。她明白佩月月这时有多难过,有多让人心疼。佩月月是因为自己的疏忽才遭受了这样的委屈,自己怎么能置她于不顾?想想从前,她们发誓要做一辈子的好朋友。在自己最难最难几乎要放弃人生的时候,不是任何人,只有佩月月找到了自己。无论如何,她都该先找到好友。于佑嘉的病情再严重,她去了也无能为力。
不,她应该先去看于佑嘉,她爱他,她一直认为自己是爱他的。现在连印容玉都打电话给自己了,不知道于佑嘉的病情到底有多么糟糕。她不能错过任何见他的机会。佩月月到底在哪里,自己也不清楚,与其这样无头苍蝇般找下去,又该找到什么时候?可她明明知道于佑嘉在哪里,如果硬生生地错过,万一发生了什么,也许,也许……将来她会后悔一辈子。
顾恋的心已经裂成了两半,一半只想去找佩月月,一半只想不管不顾地奔向于佑嘉。心脏的撕裂的痛苦有多痛,顾恋觉得不会比现在的自己更疼,疼得她情愿自己把自己的心劈开,各自寻找归处。
走着走着,不知过了多久,顾恋猛然发现自己还是在同一段路上打转,那几棵法国梧桐面前她来来回回走了无数遭。顾恋腿一软,无意识地跌倒在地。
人类毕竟软弱。
如果以为自己足够坚强,那只是因为还算幸运,还没有遇到足以令自己崩溃的事情。而一旦碰上了,无处可逃的时候,才会发现,所有的坚强和自信,不过是曾经盲目无知的自欺欺人。
面对无常的命运和生活,作为世间万物芸芸众生的一员,何来资格谈征服?能够艰难地与之共存已经是善莫大焉。
顾恋终于明白,自己有多么软弱,曾经以为的坚强有多么可笑。她也终于明白,像鸵鸟一样把自己的头颅埋在沙地里的心态,那种害怕和恐惧,不是真正经历过的人,不会懂。她懂了,她很想挖坑把自己埋起来,希望一切都是做梦,希望梦醒之后,佩月月还好好地站在自己身边,于佑嘉撑着伞等待着与她同行。
她可以什么也不要,什么也不想,只祈求一切回复原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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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皎在不远处看着那个颓然跌坐在梧桐树下的背影,如此孤单,无助。
他一直跟着顾恋,不曾远离。不过是为了那个叫佩什么的笨女人,有必要着急成这样吗?天皎内心很不屑,可还是没有停下脚步,跟着她跑来跑去,跟着她在这附近绕圈圈,跟着她看着她,发现她接了个电话后,姿态更是趔趄,似乎再也支撑不下去。
除了佩月月,还有什么事让她这么受打击?
在顾恋摔倒下去的一瞬间,天皎有种冲过去扶住她的冲动。
可他只是想了一秒,踏出了第一步,没有再踏出第二步。
为什么她可以为了别人这么拼命这么伤心,对自己从未有过这样的在意?
天皎想着想着生出了些怨恨,想要转身离开,可是迟迟没有迈步。
“啊!”凄厉的哭声传来的时候,天皎吓了一跳,一开始没听出那是顾恋的哭声。
他看过一些女演员拍戏时的哭法,多是梨花带雨,楚楚动人,要不就是轻声抽泣,泣音幽怨。总之都是追求意境和美感。他也见过顾恋含着泪眼的样子,往往是惊鸿一瞥,还没看清就只能发现顾恋擦去泪水后冷静如常的模样。
天皎没听见过顾恋的哭声,而且是如此放肆近乎干嚎的哭声。一个女人不顾颜面撕心裂肺的哭喊原来是这么难听,难听得令天皎的心也不知缘由地纠结蜷缩,无法舒展心情,只想走过去抱紧她,大声告诉她一件事。
这一刻,他愿意为她做任何事。只有这一刻。
只要她能停止这样难听到透彻心扉的哭声。(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